永平侯府。韓老夫人正院上房。
韓老夫人歪在榻上,神晦暗,永平侯沈賀和兒子沈明書一坐一站,兩個人的臉都不怎麼好。
“這個不孝!”沈賀看起來氣極了,“連您親自去勸,都敢置之不理!不孝之人!就是想出家,那也得我這個爹點了頭!明天我就讓人把捆回來!”
“說您和太婆要是不讓出家,就不活了。”沈明書涼涼的接了句。
“敢!”沈賀猛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
“好了!”韓老夫人晦暗中著煩躁,“青姐兒什麼子,你難道不知道?怎麼不敢?”
“阿孃!”沈賀這一聲阿孃,著不滿。
從青姐兒出家到現在,阿孃回回都是替青姐兒說話,青姐兒也這樣肆意妄爲,都是這個太婆慣的!
慣兒如殺兒!
“青姐兒出家,娘娘是點了頭的,娘娘還遞了話過來,你難道沒聽到?”韓老夫人上欠起,指著沈賀問道。
“這就是娘娘的不對了!怎麼能點這個頭?憑什麼點這個頭?青姐兒是我的兒,憑什麼點這個頭?”沈賀氣的梗起了脖子。
“你說憑什麼?是娘娘,就憑是娘娘!”韓老夫人氣的嚨都了。
“阿爹。”沈明書忙拉了拉他阿爹,再看向韓老夫人道:“太婆,這事兒,您得進宮跟娘娘說道說道,阿姐這事兒,明擺著是娘娘不對。
阿姐跟提這個事兒,就該找您,找阿爹,怎麼能跟咱們半個招呼不打,就點了頭,還給咱們傳了那樣的話,這太過份了。”
韓老夫人看起來更煩躁了,往後靠在靠枕上,“娘娘的脾氣,難道你們到現在還不知道?
娘娘平時不聲不響,脾氣極好,可打定了主意的事,就連皇上,都讓著幾分,這話,皇上都說過,我進不進宮,都是沒用。”
“太婆ꓹ 話不能這麼說,這事兒明擺著是娘娘不對ꓹ 就是脾氣再怎麼樣,也得講道理不是。”沈明書接話道。
“明書這話極是!”沈賀立刻表示贊同。
“青姐兒這事兒,就這樣了。”韓老夫人疲憊的閉上了眼ꓹ “要修行,就讓修行吧。”
“阿孃!”沈賀氣急敗壞。
“你們有本事ꓹ 就去施展,我老了ꓹ 不這個心了ꓹ 我累了,就這樣,你們退下吧。”韓老夫人往後靠進靠枕裡。
沈賀呼的站起來,轉就走。
沈明書跟在沈賀後面,出了韓老夫人的正院。
“阿爹,我總覺得,阿姐的事ꓹ 是有人在背後慫恿指使,要不然ꓹ 好好兒的ꓹ 阿姐怎麼可能突然要出家修行?”
沈明書趕上沈賀ꓹ 忿忿道。
“嗯ꓹ 我也是這麼想。”
“阿爹,連娘娘都被矇騙了ꓹ 這人……”沈明書接著道。
“這人是誰ꓹ 這是明擺著的。”沈賀頓住步ꓹ 咬牙道。
“阿爹,還有ꓹ ”沈明書拉了拉沈賀,左右看了看,靠近過去,低聲音道:“咱們再多想一點。
您說,順風那個姓李的,到咱們建樂城,藉著什麼救命之恩,搭上顧晞那個蠢貨,到現在,生出多事兒了?
您說,到建樂城,是不是就是爲了殘害忠良,爲他們南樑鋪路來的?”
“嗯?”沈賀眉揚起,示意沈明書,“你接著說!”
“我覺得,就是那什麼救命之恩,也是假造的。
鎮守江都城的,是正宗嫡支的武家人,武家人的本事,是一個江湖匪能擋得住的?一個匪,算什麼東西,連人家武家人的腳面,都夠不到!
這肯定是南樑的謀,設了計,生造出這個救命之恩。
顧晞就是個愣頭橫衝的蠢貨,昏了頭。
這個姓李的,詭計多端,藉著顧晞對咱們的忿怨,借顧晞的手,把阿爹您撤下來,把我也從二爺邊調走,還有淮南東路幾個人。
阿爹,從到建樂城這一兩年,已經禍害了四五個忠良了,再這樣下去……”
沈明書越說越急。
“沉住氣。”沈賀深吸一口氣,在兒子肩上拍了拍,“你記著,越是逢大事,越是要沉得住氣。
這事兒,咱們現在就看的清楚明白了,這就是不幸中之大幸。
還一樣,阿爹只是撤了差使,人還在,還好好兒的,留得青山在,就不怕。
別急,穩住,這事兒,咱們絕不能由著殘害咱們大齊忠良!”
……………………
自從那天晚上,聽說沈大娘子出家修行去了,李桑就等著寧和公主來找哭一場,可這一等,竟然等到了第三天。
直到第三天午後,寧和公主戴著頂黑帷帽,直接進了順風鋪子的後院。
取下帷帽,李桑仔細打量著寧和公主,有些憔悴,眼裡有些,除了這些,別的都還好。
李桑暗暗鬆了口氣。
“沈家姐姐出家了,你已經知道了?”寧和公主開口就是正事,一句話沒說完,眼淚下來了。
“聽說了,你剛知道?”李桑按著寧和公主坐到高些的扶手椅上,燒水準備沏茶。
“不是,大前天就知道了,就是出家的隔天。
一聽說,我就去找了,可沒見我,只讓人遞了句話:說已經割下紅塵,至這會兒,不想見任何人。
我難過的……”
寧和公主用帕子按著眼,好一會兒,才又能說出話來。
“我哭的太厲害,吐了好幾回,眼睛腫得睜不開,到昨天才算好些。
好好兒的,怎麼能出家了呢?”
寧和公主淚眼汪汪的看著李桑。
“沈大娘子知道你喜歡文先生的?”李桑慢慢沏著茶,看了眼寧和公主,問道。
“嗯,阿孃剛走那幾年,我一年有大半年都是病著的,一直都是沈娘娘照料我,沈大娘子常常進宮,和沈娘娘說話兒,陪我說話兒,我沒瞞過。”寧和公主下意識的多解釋了幾句。
“那沈大娘子有沒有喜歡的人?跟你說過嗎?”李桑一隻手拎著的李氏茶包,用水慢慢衝著。
“我不知道,我跟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聽我說話。”寧和公主聲音低下去。
“那時候,你二哥也常往沈娘娘宮裡去吧?”李桑衝了一杯茶,提著茶包再晃了幾晃,拎出茶包,將茶推到寧和公主面前。
“嗯,二哥也喜歡跟沈大娘子說話。沈大娘子那個人,話,不管誰說話,都是微笑聽著,人可好了。”寧和公主眼淚又下來了。
李桑看著,片刻,嘆了口氣,點著茶示意寧和公主,“先喝杯茶。”
“我很難過。”寧和公主沒喝茶,淚眼汪汪看著李桑。
“咱們看過好些場文會了吧?你有看中的人沒有?”李桑轉了話題。
“沒有,你怎麼說起這個了?”寧和公主嘟起了。
“那你還是覺得文先生最好?”李桑接著問道。
“嗯!”寧和公主極其肯定的點頭。
“那現在,假如你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你出家修行,要麼,你立刻就要嫁給別人。你選哪一個?”李桑在寧和公主面前豎起兩指頭。
寧和公主瞪著李桑,呆了片刻,呃了一聲,“你是說,沈家姐姐也和我一樣,有一個非嫁不可的人嗎?是誰?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這就是個比方,這個比方不大好,那換一個。
就說我吧,假如我面前也是隻有兩條路:要麼,立刻嫁人,要麼,出家,你覺得我會選哪一個?”李桑笑瞇瞇看著寧和公主。
寧和公主瞪著李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這個比方,還不如剛纔那個呢!
“你不想嫁人?”
“我寧可出家。也就是沒有頭髮麼,這頭髮除了礙事煩人,還有什麼用?再說,要是捨不得頭髮,還有個帶髮修行呢。
沈大娘子就是帶髮修行吧?
沈大娘子這會兒剛出家,肯定有很多人都要去看看,跟有過一面之緣的,有點兒親戚,能攀上點兒關係的,這麼大事兒,都得過去看看對不對?
永平侯府又是這建樂城數一數二的權貴,去看沈大娘子的人,肯定多的不行。”
“嗯,確實多,我去的時候到好多,回來的時候也到好多。”寧和公主點頭。
“沈大娘子是出家,是去清靜修行,又不是出嫁,要的不是熱鬧。
這麼多人,要是一個一個的見,一個一個的客套,那什麼啦?
這會兒,肯定是一個不能見。
等這一陣子過去了,也就跟從前一樣了,你再去找說話,不過就是從永平侯府,換到了什麼什麼庵堂,地方肯定比原來寬敞,景也肯定比原來好。
至於好不好,你見了人,看看氣,不就知道了。
喝茶吧。”李桑再讓寧和公主。
寧和公主唉了一聲,垂下眼,端起杯子喝茶。
“沒想到你今天過來,我昨天和張家幾個孩子說,今天去看們。”
李桑也端起杯子,抿了半杯茶,看著寧和公主笑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就當散散心了。”
“我沒帶見面禮。”寧和公主忙放下杯子。
“多拿包松子糖就行了,正好我買得多,走吧。”李桑站起來,示意寧和公主。
“是誰家孩子?”寧和公主忙站起來,從李桑手裡接過帷帽。
“我在江都城的鄰居,姓張,張貓,丈夫很兇,老是打,後來丈夫死了,的日子就越過越好。”李桑一邊讓著寧和公主往外走,一邊說著閒話。
寧和公主聽到丈夫死了,日子就越過越好,呃了一聲。
“後來,我到建樂城,帶著那一羣孩子,也跟過來了。家就在前面,不遠,咱們走過去?”出了鋪子,李桑指了指前面,笑道。
“好。”寧和公主幹脆答應,看著李桑一隻手裡拎著的五六包吃食,猶豫了下,指了指笑道:“我替你拿幾包?反正,不也有我的見面禮麼。”
“你拿這兩包。”李桑爽快的分出兩包,遞給寧和公主。
寧和公主接過,學著李桑那樣拎著,在手裡甩了甩,覺得特別有意思。
張貓家離順風鋪子真不遠。
李桑帶著寧和公主,到張貓家院門口時,張貓家幾個孩子剛剛放學回來,秀兒和曼姐兒正搬桌子要寫字,見李桑推門進來,一羣孩子一片歡呼,著姨姨迎上來。
“是誰?”秀兒從李桑手上接過吃食,好奇的看著寧和公主問道。
“這是寧家姐姐。”李桑隨口介紹道。
寧和公主被李桑一句寧家姐姐,說的笑個不停。
“姐姐快請進。”秀兒忙往裡讓寧和公主。
“我來拿吧。”曼姐兒去接寧和公主手裡提的那兩個桑皮紙包。
“果姐兒也開始上學了?”李桑手了果姐兒的小丫髻。
站在旁邊,一直仰頭看著李桑的果姐兒,頓時笑容綻開,衝李桑用力嗯了一聲。
“果果跟我一個班!我倆坐一張桌!”挨果姐兒站著的翠兒,趕道。
“那你肯定沒果姐兒聽課認真。”李桑推著果姐兒和翠兒,往院子裡走。
“先生喊:張翠!”果姐兒說到先生喊,還細聲細氣,到張翠,把手攥拳頭,用力揮了下,猛一聲喊。
“張翠你幹什麼了?”李桑一邊笑一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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