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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桑》 第105章 見一見文先生

從進了五月,李桑就開始收糉子。

先是潘相府上,以二爺三爺和七爺的名義,送了兩大筐各式糉子,兩大筐木瓜,以及用梅紅匣子裝著的端午香料。

潘定邦跟著糉子一起到鋪子裡,指著兩大筐糉子得意的表功:

他們府上送糉子,一向是隻有一個提盒,放上幾隻小巧糉子,就是意思意思,是個禮數而已。

這是他特意跟他阿孃,跟他二嫂三嫂說:李大當家手下全是飯桶,糉子送了肯定不行,所以纔有這麼多。

幸好他送糉子過來的時候,就李桑一個人在,李桑一向不跟他計較。

早上送了一回,到午後,潘定邦的小廝聽喜帶著兩個長隨,又提了兩大筐糉子送過來。

聽喜傳了他家七爺的話:

早上那糉子,是他二哥三哥,他們家的心意。可他跟李大當家這很不一般,那一份公中的不行,他得單獨再送一份。

李桑心平氣和的收下了四大筐糉子。

隔天一早,田十一也讓小廝送了兩大筐糉子過來,指明瞭,一筐是給大家的,一筐是給黑馬和金的。

谷嫂子那個大雜院裡諸人,也忙裡空兒,照江寧城的規矩,包了上百個大糉子,連帶一堆百索,香袋,一起送了過來。

張貓隨著大院諸人送了那一堆,晚了一天,又單送了一份,說法跟潘定邦那說法差不多,這單一份,是給果兒姨的。

何老大媳婦帶著大兒子,趕著車ꓹ 從祥符縣過來,送來人兩大筐糉子、兩罈子家釀果酒ꓹ 兩筐桃,說都是自家小莊子上出的,嚐個鮮。

王壯媳婦帶著大兒子二兒子ꓹ 也送了兩筐糉子,說是王壯走前待的ꓹ 大當家的那裡沒人張羅過節這事兒,讓包些糉子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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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安老號也來了一個掌櫃ꓹ 送了兩筐糉子ꓹ 說是用的他們家鄉的米,請大當家的嚐嚐。

新聞朝報的董叔安和花邊晚報的林建木,不送了糉子,還附帶了一大捆菖和幾個扎得極好的艾人,說是包糉子的糉葉、菖和艾草,都是自家莊子裡出的,比外面買的強。

陸賀朋是個聰明人ꓹ 先過來了一趟,看著後院後面堆起的糉子山ꓹ 和李桑賀了端午ꓹ 說看來不缺糉子吃ꓹ 他就不送了。

騰了只筐子出來ꓹ 給陸賀朋裝了半筐糉子,讓他帶回去。

顧晞讓人送了一兩百個糉子。

寧和公主打發小侍ꓹ 提了兩隻提盒ꓹ 送了十來只糉子過來ꓹ 每兩隻糉子下一張花箋,這兩隻是李姐姐的ꓹ 這兩隻是黑馬的,這兩隻是誰誰的,安排的明明白白。

到端午前一天傍晚,顧瑾也打發人送來了一大筐糉子:這是他明安宮包的素糉子,請李大當家和諸位兄弟嚐嚐。

端午前後,每一個回來的騎手,從鋪子裡回家時,手裡都拎著一串兒十幾只糉子。

到端午第二天,看著一堆空筐,李桑總算鬆了口氣,幸好家騎手多,了真不夠吃糉子的。

……………………

端午後一天,寧和公主去了趟行雲庵,這一回見到了沈明青,喝了幾杯茶出來,寧和公主的心明顯好多了。

車子臨近晨暉門,寧和公主吩咐去順風速遞鋪看看。

李桑正好在鋪子裡。

寧和公主進到院子後面,看著挪到河邊的桌子和那幾把椅子,奇怪道:“爲什麼挪到那裡?”

“過了端午,天熱蚊蟲多,河邊風大,又涼快又沒有蚊蟲。”李桑一邊解釋,一邊示意寧和公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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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涼快,這風,有點腥味兒。”寧和公主坐到常坐的扶手椅上,迎著風,聞了聞。

“是河水的味兒。”李桑給寧和公主倒了杯茶。

“你猜我去哪兒了?”寧和公主端起茶,抿了兩口,笑問道。

“去行雲庵了。”李桑的語氣裡,肯定遠大於疑問。

“你怎麼知道?大哥說你明得很,你真是明,你怎麼知道的?”寧和公主納悶道。

“你上一子香火的味兒。”李桑說著,頭過去,又聞了聞,“上好的松木香。”

“我怎麼沒聞著?嗯!我跟沈家姐姐喝茶說話的時候,那靜室裡,一直焚著香,是松木香,好聞的,說那香是們庵裡自制的,清風。

我跟討了些,你要不要?”寧和公主舉起袖,仔細聞了聞,不過還是沒聞到,抖了抖袖,憾道:“我還是沒聞到,我這個,就是二哥說的,久芝蘭之室,不聞其香。”

“我從來不焚香什麼的,麻煩。

你沈家姐姐怎麼樣?”李桑看著寧和公主。

“嗯!好的。”寧和公主出笑容,“真跟原來一樣,真像你說的,就是地方不一樣,服不一樣,別的,沈家姐姐,還是沈家姐姐,我瞧著好的。”

李桑多看了寧和公主兩眼,笑著嗯了一聲。

沈明青既然離家修行了,肯定要展示出離家之後,很好,甚至更好,修行這件事,是達了心願。

要是這個離家修行,剛進庵裡就是一臉苦大仇深,萬般無奈,委屈萬狀,那不是出家,那是出家版的一哭二鬧三上吊。

別說苦大仇深,但凡看到有半點不好,那就有的是熱心人兒,挖空心思,想方設法,要再把從庵裡拽回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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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再看了寧和公主一眼,笑道:“長慶樓這會兒正辦文會呢,你三哥是主家。

不過你三哥好像沒去,是文先生和潘家兩位公子替他待客,請的多數是泰州一帶的學子,也有建樂城和別的地方的士子。

聽說熱鬧,想不想去看看?”

聽到文先生三個字,寧和公主眼睛就瞪大了,下意識的直了後背,“能去嗎?”

“咦,爲什麼不能去?”李桑一臉稀奇的看著寧和公主。

“文先生……你覺得?好?”寧和公主不安的絞著雙手。

“文先生怎麼啦?”李桑更加奇怪的問道。

“你不是說,我一看到文先生,都是撲上去麼。”想到李桑這句話,寧和公主心裡涌起莫名的委屈,眼淚差點下來。

“噢。”李桑噢了一聲,“也是,那你別撲上去,不就行了。”

“可我沒覺得我撲上去了,是你這麼說的!”寧和公主橫了李桑一眼。

“你每次見到文先生的時候,是不是都覺得見這一面不容易,見了這一面沒有下一面,一定要珍惜,一定要多跟他說幾句話,一定要跟他說什麼什麼?”李桑看著寧和公主問道。

“是不容易,現在,我極能見到他,一年都見不了幾回。小時候,我天天都能見到他。”寧和公主更委屈了。

“那要是你今天見了,明天還能見,後天還能,上午見了,下午也能見,想見就能見,你想想,你會怎麼樣?”李桑看著寧和公主問道。

“那怎麼可能。”寧和公主搖頭。

“那就再多想一點,你就想,你以後肯定是想嫁給誰,就嫁給誰,你想嫁給文先生,以後就肯定能嫁給文先生,那你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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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有幾分撓頭,也只好著頭皮接著往下說,雖然這些話有點兒不該說。

“那怎麼可能?你覺得會嗎?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真會這樣?”寧和公主由驚訝而生出無數希,雀躍起來。

“你坐穩了!我哪能知道什麼。

我這意思,是這樣:你看,現在,你沒嫁他沒娶,那就什麼都有可能對不對?

這種事,你自己先得往好想。

這就跟我們出去殺人一樣,想的都是怎麼下手,得了手從哪兒退出來,在哪兒換服,要是遇到人,怎麼掩飾過去,我們從來不想失手了怎麼辦。”李桑舉例道。

“爲什麼從來不想失手了怎麼辦?大哥常說,凡事要先想好失敗了怎麼辦,要有預先安排纔好。”寧和公主被李桑說的一怔一怔的。

“我們要是失敗,那就是死了,人都死了,還想什麼怎麼辦?難道還得想好自己要是死了,怎麼往墳地裡爬?”李桑不負責任的答道。

“呃……”寧和公主響亮的一個呃字,後面的話沒能說出來。

失敗了就死了,難道自己失敗了也要死嗎?

“我的意思,是說凡事要先往好想,凡事先想好失敗了怎麼辦,那是帶兵打仗,這事兒是要思慮周全,像你大哥三哥那樣。

可你這事兒,難道還要用兵法?

總之,你自己好好想想。”李桑有點兒詞窮。

寧和公主看著緩緩流的護城河水,好一會兒,側頭看向李桑,“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了。

從前,每次要見文先生前,我總是想的很多很多很多,總覺得好不容易見了他,我有很多很多事,有好多好多話,現在,我不想了,能見一面,看一看就好。

以後,也許呢,你說往好想,那就是:以後,也許我能一直見到他呢,看看也行啊,說不定,還能好好跟他說說話兒呢。”

“對啊,就是這樣,那去不去?”李桑愉快拍手。

“去!”寧和公主一跺腳站起來,“現在就去!”

長慶樓離順風鋪子很近,走過去也不過一刻來鍾。

寧和公主愉快的表示:走過去!

現在非常喜歡和李桑一起,在人羣中走到這裡,走到那裡,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到都是有趣新鮮的東西。

兩個人就一路走到了長慶樓側門。

側門口守著的,是潘探花的小廝,見是寧和公主和李桑,忙垂手讓進,再急忙打發人過去稟告給他們三爺二爺和文先生。

文會正是熱鬧的時候,寧和公主遠遠看到站在人羣中間的文誠,下意識的手去抓李桑

李桑頓住步,看向寧和公主。

“我有點兒,心跳得快。”寧和公主的聲音有幾分抖,“頭一句,我跟他說什麼?是我先跟他說話,還是等著他跟我說話?他要是一直不跟我說話呢?我……”

迎著李桑一臉的無語,寧和公主垂下了頭。

“你跟潘二爺潘三爺說話,不會這樣心跳的飛快吧?”李桑想了想,問道。

寧和公主立刻搖頭。

跟別人說話,有什麼好心跳的?

“那你就跟潘二爺潘三爺說話,先不跟文先生說話就是了,反正今天見了,明天還能見著,以後見面的機會多的很呢,這次就看看,下次再說話。”李桑建議道。

寧和公主猶豫了片刻,用力點頭,“好!”

“現在,能往前走了吧?”李桑拍了拍寧和公主的手。

寧和公主鬆開一直揪著李桑袖的那隻手,手心裡全是汗。

“嗯!”寧和公主深吸了口氣,點頭。

這一回,一定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不能撲上去!

要淡定自若,不能把文先生嚇跑了,要淡定自若!

去稟報潘二爺潘三爺的小廝,腳步比李桑和寧和公主快多了,潘探花迎著兩人過來,衝寧和公主長揖到底,起衝李桑拱手,“兩位……”

“我們是來看文會的!”寧和公主答的飛快。

李桑失笑出聲,擡手拍了拍寧和公主,和潘探花笑道:“聽說有不泰州學子,公主說想替三哥過來看看,你要是沒什麼事兒,就陪陪我們?”

“我就是來看看,湊數而已,哪有什麼事兒?那,在下陪公主……”

潘探花猶豫著,指了指已經懸了不詩詞的大堂一邊,下意識的看了眼李桑,“要不咱們先去看看那些詩詞?都是剛寫出來的。”

“好!”寧和公主立刻答應,這份快爽,讓潘探花意外的又多看了幾眼李桑

寧和公主真跟著潘探花,從那一排詩詞最邊上一份開始,認真仔細的細細品評起來。

李桑對詩詞文章,不能算一竅不通,卻是沒有半點興趣,聽了兩三篇,見寧和公主和潘探花兩個人有說有笑,評說的十分愉快,悄悄往後退了兩步,湊到旁邊一羣七八個人外面,側著耳朵聽熱鬧。

聽了一會兒,挪過幾步,再去聽另一羣的閒話。

連挪了三四羣人,挪到長案一角一羣五六個人旁邊,這五六個人,正看著中間一位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畫畫。

男子一邊行雲流水般畫著一張人圖,一邊說著話兒。

“……我這仕圖畫得好,真不是因爲什麼人兒,我學畫丹青,學畫仕,都是因爲我姐姐。

我有個姐姐,比我大八歲,我十歲那年,姐姐去南山寺上香,從此杳無影蹤。唉。”

男子低低嘆了口氣。

“怎麼會杳無影蹤,你姐姐外出,必定帶著婆子丫頭,車伕長隨,這些人呢?難道都不知道?”旁邊的人奇怪道。

“車伕長隨和兩個跟車的婆子回來了,姐姐和邊兩個隨侍的丫頭,一個老嬤嬤,不見了蹤影。”中年男子放下筆,提起剛剛畫好的仕圖,“這就是我姐姐。”

李桑站在人羣外面,仔細看著那幅仕圖。

圖上,一個十八九歲得,眉眼明,神溫婉,手裡舉著只紅通通的石榴,彷彿在喊誰來吃。

李桑細細看過,往後退了幾步,看到文誠的小廝百城,招手過他,低低問道:“畫仕圖的那個,就那個,是哪裡人?”

“揚州府江都縣人。大當家的喜歡這仕圖?要不要讓他給您畫一幅?”百城答了話,又笑問道。

“喜歡是喜歡,看看就行,沒地方掛,再說也麻煩。多謝。”李桑笑謝了,接著往前逛著聽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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