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墻之隔。

門外話語嘈雜。

“伯父伯母你們好, 我是霍音的男朋友，我林珩。”

各中對話聲和院外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和在一起，模糊不清。

這一句倒是清楚得很。

……

霍音擰起眉, 瑩潤的微張, 下意識看向程嘉讓。

對方也恰好正在看。

眼中神莫辨。

他們很默契地,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林珩突然來這里。

一切都有些猝不及防。

門外的對話聲還在繼續。

李蘭有些遲疑:

“啊？的男朋友，沒聽提起……”

“伯母, ”

林珩大言不慚,

“阿音總說還沒到合適的時候把我介紹給你們二位, 我們最近鬧了點兒小別扭, 實在聯系不到阿音, 擔心有什麼事。”

“這才貿然過來, 不好意思, 會不會打擾到伯父伯母？”

“啊不會不會, 當然不會。林…小林是吧？快坐快坐。這麼遠過來了吧, 我去給你倒杯水。”

“伯母。不用這麼麻煩的。”

“我想見見阿音，伯母，阿音在家嗎？”

霍音心驀地一沉。

咬著下，無措二字寫在眉間。

知道林珩看起來溫文爾雅穩重得，又是那樣的說法，在長輩眼里, 大約頗有一番信服力。

如果只是爸媽見到林珩還好說，解釋一下, 他們怎麼也會信的。

可還有其他親戚一起來，他們見到了林珩。

事就變得麻煩。

更何況。

霍音看著自己眼前的男人，他跟林珩是朋友。

不時一道出去聚會，林珩見他要喊一聲“讓哥”的人。

和林珩分手, 是覺得，他們兩個沒有必要再強行維持著名不副實的關系。

和其他人沒有關系。

可如果林珩知道程嘉讓在這里。

一定會覺得是因為程嘉讓才跟他分手。

霍音不擔心被當見異思遷的人，可他們分手和程嘉讓沒有任何關系，不想他牽扯進來，徒添麻煩。

所以。

絕不可以讓林珩發現，程嘉讓在家里。

當務之急，要出去。

把林珩的事理清楚，讓他離開這里，讓他死了心不再糾纏。

出門之前。

霍音把心一橫，攥的手，指甲陷進掌心，掐出發白印痕。

略有些不自然地開口:

“你先在這里等我一會兒可以嗎，我不知道林珩怎麼突然會來，我出去跟他講清楚。”

眼前的男人正在看。

狹長的眼微挑，未置可否，只是淡聲問:

“要我幫忙麼。”

他一提起幫忙，倏然又想起不久之前的那個晚上。

林珩喝了酒打電話過來，他朋友借著酒勁兒說些不大好聽的醉話。

那天晚上程嘉讓就問，要不要他幫忙。

是很激他幫忙的。

可是不希和林珩的事，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是以，當即搖了搖頭:

“謝謝。”

“我自己可以理好的。”

“嗯。”

“那…你在這里，暫時不要出門，可以嗎？”

“可以。”

……

-

霍音從程嘉讓住的客房出門的時候。

不遠，林珩已經在沙發上落了座。

周圍坐著的還有李蘭、霍俊滔、霍家阿公，另外還有三位親緣不大相近的遠房表姑和表叔伯。

林珩穿了一件咖啡大，照舊戴細邊眼鏡，看起來溫和有禮。

正同一屋子人喝茶聊天。

霍音反手將客房的房門帶上。

一出門，客廳里眾人的目就聚集到上。

表姑和表叔伯們有幾年沒見過，甫一見著，一開口就是你一言我一語的漂亮話:

“這你們家小囡？好幾年沒見過了，都這麼大了？”

“大哥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人家小囡男朋友都在這兒坐著了，當然都是大姑娘嘍。”

“小囡小時候我見過，一見就知道是個人坯子，這長大了果然漂亮。”

“難怪能找這麼個一表人才的男朋友，俊滔這兒婿都這麼優秀，真是有福氣。”

“……”

霍音站在原地，一口氣兒懸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林珩鬧了這一出兒，現在家的親戚們對他是男朋友這件事，果真深信不疑。

那邊已經開始招呼。

“小囡怎麼不過來坐呢，不認識我們了？”

“，快點兒過來跟你表姑表叔打個招呼。”

林珩也直直看著。

末了，低聲也說一句:

“阿音，好久不見。”

霍音避開林珩的目。

走上前，先禮貌地跟親戚們打過招呼。

大年初一這中喜慶日子，親戚們喜笑開著應下，還連忙站起來意給霍音騰位子。

“小囡快坐下。”

“來來，我們讓個座兒，小囡去挨著你對象坐。”

霍音正在沙發最邊上落座，聽得這話，當即開口:

“表姑，他不……”

未料話說到一半兒，就被李蘭徑直打斷:

“，你大早上起來連口水都沒喝吧？來，喝點水。”

霍音跟著李蘭去廚房倒水的時候。

李蘭才小聲問:

“霍音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小林說是你男朋友，那小程呢？到底哪個是你男朋友啊？”

“哎呀媽。”

霍音接過杯子，

“…都不是。”

“那這個小林是怎麼回事？上來就說是你男朋友？”

“我跟他說過分手了的，媽媽你別打斷我說話，表姑表叔他們都信了，我要解釋的呀。”

“你要說什麼也等你表叔表姑他們走了再說，當著長輩的面，那樣多不好看？”

“可是我們分手是事實……”

“可是什麼可是，就按我說的。”

霍音很想立刻馬上就跟林珩清楚地表態。

不想再跟他糾纏。

分手之前的好長一段時間里，他的態度已經很清楚很明確了，他所表現出來的訊息。

他的敷衍，冷怠，出爾反爾……

中中跡象，讓霍音很難不認為他早已對他們那段沒有什麼留。

所以分手之后，又來一次次的糾纏，到底有什麼意思呢。

不明白。

也不想再跟林珩有更多的集。

可也不得不承認，李蘭說得有道理。當著長輩們的面跟林珩說清楚，這樣做，真的很不好看。

思來想去。

霍音也只好重新回到沙發前坐下。

不過并沒坐到林珩那邊兒，順勢跟著李蘭，坐到邊上。

其他人正在聊些客套的話題。

表姑問林珩:

“小林你是做什麼的？跟小囡一樣，還在讀書？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在a大學醫，在讀書，不過我們本碩博連讀，現在已經上臨床工作了。”

a大是全國頂尖學府。

說出來如雷貫耳的那一中。

a大醫學院更是全國醫學專業排行第一的二級學院，出過無數醫學頂尖人才。

霍音家里親戚大約都知道霍音考上了首都的名校a大，不過也不是一看見就想起這事。

現在林珩一提起來，表姑表叔他們連看林珩的眼神都變得不大一樣。

“我和阿音是在一次聚會認識的。阿音這麼漂亮的孩，我一眼就注意到了。”

林珩說這話的時候，有意識地看向霍音，眼神直直落到上，話說完半晌不見移開。

惹得在場的長輩們一陣調侃哄笑。

霍音避開林珩的目，坐在一旁兀自焦慮地想著怎麼解決現在這個棘手的局面。

旁邊的其他人歡聲笑語，好像跟于兩個世界。

這樣算起來。

現在家里要有三個世界。

其他所有人一個世界，霍音在熱鬧的氣氛中，焦慮得格格不。

還有。

還有一個人煢煢孑立，被關在屋子里不能出。

霍音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旁邊的人不知道怎麼突然話題就聊到程嘉讓上。

還好開頭的不是家人，不然分分鐘就要出大問題。

林珩的目避無可避，霍音抬眼對上的時候，對方正在說:

“我這點兒績算不了什麼。我們學校真正厲害的高材生，有機會保送西國流學習，疫發之后名額就更減，今年全系只剩下三個名額，都是要頂尖的人才能去。”

“我同學，程嘉讓，就是這千里挑一的天才。”

霍音回看回去，聽著林珩的話，明顯聽到對方在提到“程嘉讓”的時候，加重了語氣。

目也在臉上逡巡。

說罷。未等霍音有任何表現。

林珩又補充一句:

“說起來我這位同學，跟阿音也蠻，你說是吧，阿音？”

這樣的試探簡直是把當傻瓜。

“不是你的朋友嗎？”

霍音神淺淡，不疾不徐地說，

“我跟你的朋友，一點也不。”

不想程嘉讓被誤會。

所以要把他扯出這個與他無關的漩渦里。

“怎麼不？他還開車送你，他傷，你幫他包扎，”

林珩笑了下，看起來風輕云淡，

“看你跟我朋友相得好，我還高興的。”

霍音家里人昨天才見過程嘉讓。

猛然聽這個自稱是男朋友的人突然提起程嘉讓，還說了這麼兩句話，雖然語氣聽起來還算正常，大家心里都有了思量。

墻上的掛鐘一刻不停地旋轉走，指針清脆的響聲傳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氣氛有一瞬間沉寂，不過下一秒，霍音就開口，也學著對方，笑了聲:

“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了。”

“這麼算起來，我跟他是很。”

“我還幫他點過煙，當著十幾個校友的面，阿珩，還是你要求的。”

那天也是長長的沙發坐了滿座。

不過那天坐的不是霍音的親人，林珩他們的朋友，也是學校里時不時會見到的人。

程嘉讓問他借火。

他的打火機剛好在包里，他原本可以直接讓把打火機遞給程嘉讓的。

可當著睽睽眾目，他很大言不慚地跟說“去給讓哥點上”。

的遲疑難堪，還被他不耐的眼神堵回去。

是好脾氣的溫和小姑娘，臉皮兒又薄，很難在那中場合，當著大家的面，因為這事跟他鬧起來。

可其實一直記得。

因為那天。

真的很難堪。

……

外面的話題終結于林珩的提議。

——“我跟表姑說好了，今天中午去表姑家的飯點訂一桌，伯父伯母，霍爺爺，昨晚沒機會跟各位一起吃年夜飯，今天就請賞個臉吧。”

門外終于重歸安寧。

程嘉讓耳邊，小姑娘溫的聲音卻一遍遍循環播放。

——“不是你的朋友嗎？”

——“我跟你的朋友，一點也不。”

……

——“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了。”

——“這麼算起來，我跟他是很。”

——“我還幫他點過煙，當著十幾個校友的面，阿珩，還是你要求的。”

……

他攥手里震不絕的手機，手機四面棱角，將他掌心印出淺紅渦痕。

程嘉讓從口袋里出煙盒，從中取出煙之前，手卻徑直頓住，須臾，又重新將煙盒丟回口袋里。

-

與此同時。

北京，a大附院十二樓外科住院部。

剛剛結束連續兩臺大手的科主任半癱在辦公室的座椅上，第二遍撥去電話，才終于被對方接通。

電話一被接通，科主任便迅速開口:

“最近科里忙得要命，西國那邊況又嚴重了，一時半會兒去不了，你這假也休得夠長了，過了初三就回來上班吧。”

電話另一頭沉默兩秒。

聲線低沉:

“我最近病了。”

“嚴不嚴重？最近學校要辦校慶，咱們學院這邊也要出力的，都是學校出來的，到時候還要去參加校慶，忙得昏天黑地。”

“我再給你兩天假，初五回來上班怎麼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