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沒有回音。
崔珩約明白了, 叩了下車窗,淡淡地瞥:“怎麼不說話?”
面對二表哥的詰問,雪臉上涌出一陣陣熱意。
但若是再讓選一次, 還是會把這玉給當了。
畢竟玉是死的,人是活的。
再貴重的玉,也比不上一條人命重要。
然而在鄭琇瑩眼里,奴隸別說和玉相提并論,便是連懷中的一只貓也比不上。
雪又想起了那茶,連茶都分的那麼清楚,二表哥又會怎麼對待這些奴隸呢?
他和鄭琇瑩會是一樣的人嗎?
若是讓他知道典賣了玉結果去救的是那麼一個低賤的奴隸, 雪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生氣。
何況, 王景傷的不輕,后續的治病還需不的錢。
一個家道中落的表姑娘, 在這國公府里本就艱難, 哪里能一下子拿的出那麼多錢。
雪想了想,決定還是暫且不告訴二表哥好了, 于是低著頭道:“表哥,是我不好, 我……我不小心把那玉弄丟了。”
“丟了?”崔珩眼神微沉, “你可知,那是什麼玉?”
雪搖頭,聲音也發了:“我不知, 對不住,二表哥, 我不是有意的。”
那是一塊象征著崔氏份的玉, 只要拿著這玉, 在長安任何地方都能通行無阻。
昨日才給, 今日便丟了。
是有多不上心?
崔珩升起一火氣。
但眼神一掃,落到了垂著頭的茸茸發頂上時,火氣又被澆熄。
崔珩聲音瞬間淡了下來:“丟了便丟了,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雪張了許久,結果卻聽他這麼輕易地便放過了,倏地抬起頭:“當真?”
崔珩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雪臉上立即便松快了下來。
嚇死了,險些以為自己典當的是極為貴重的玉佩。
也對,像二表哥這樣的份,手中隨便指個東西大概都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崔珩看著如釋重負的樣子,沒再追究。
只是這玉佩丟了也就罷了,但崔珩這會兒他是要宮去的,沒了信,又沒他幫忙,陸雪這一路上的盤查恐怕難以過去。
總是在這種時候給他惹麻煩。
崔珩皺了皺眉,只能先帶著回府:“跟在我后面,待會如果無論遇到什麼事,都不準出來。”
這麼晚了還能遇到什麼事?
雪不解,仔細環視了一圈才發現,二表哥邊跟了不黑影。
再仔細一看,又認出這些黑影皆是羽林衛。
夜濃重,這些羽林衛又披黑甲,若是不仔細看的確不容易辨認出來。
而博陵公府的方向與去皇宮的路同路,所以,二表哥被重兵護衛著,現在本不是要回府,而是要連夜進宮?
能讓他這樣急著進宮的,大約是那刺殺了太子的刺客的事。
雪瞥了一眼,只見他膝上蓋著一紙訴狀,似乎正是那刺客招供的。
“二表哥,究竟出了什麼事?”雪盡管害怕,還是抬頭看向了他,“有何需要我做的嗎?”
“你?”崔珩笑了。
明明這笑聲并沒什麼惡意,雪卻意識到了自己這話越界了,立馬低下了頭。
崔珩瞥見發紅的耳尖和疊在一起的手指,又移開眼,淡淡地道:“也不是不可。”
“那……那我能做什麼? ”雪抬頭,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
“你上來,與我同乘。”
崔珩雙膝微分,一前傾,眼神銳利的人。
他們是有過之親的人,雪一見二表哥微分的,腦中便蹦出了一些不合時宜的場面,臉頰泛起了淡淡的。
難道二表哥是在這個時候想要?
可除了這個,似乎的確沒什麼可幫的了。
雪臉頰微燙,但又不敢說什麼,只能慢吞吞地上了馬車。
二表哥還是沒什麼反應,只好緩緩坐在了他上,扶著他的肩試圖解釋道:“現在是不是不太合適?”
崔珩自從主坐上膝后,便察覺到誤解了。
現在又聽這樣問,他手一抬,把的臉掰了過來:“我在你眼里就這麼急不可耐?”
雪眨了眨眼,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崔珩瞬間冷了臉,沉聲道:“下去。”
雪連忙坐回去,將他膝上的服整理好,崔珩臉才微霽。
片刻,雪又聽他對外吩咐,這才明白二表哥原來是要將的馬車空出來聲東擊西,換另一條路去皇宮。
這麼謹慎,這刺客到底是誰派來的?
雪忍不住問出了聲。
“衛國公。”
崔珩只說了三個字,雪便明白了。
這衛國公乃是當今的國舅,也正是那位之前在京兆尹見過的那位衛尹的父親。
說來也怪,大周開國以來所立的皇太子鮮有能順利繼位,大都還沒等到即位便被廢被貶黜。
如今這位太子的況又是這樣。
當今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如今的皇后卻是衛氏。
衛氏育有一子六皇子,也已年。
圣人雖立了太子,但對六皇子也頗為喜,是以朝中一直流傳著廢太子,改立六皇子的傳言。
若是衛氏對太子手,也在理之中。
可太子如今的正妃正是崔氏大房的嫡,崔氏又是長安第一高門,因而太子遇刺一事,便了崔衛兩族的爭端,無怪乎二表哥如此重視,隨帶了那麼多黑甲羽林衛。
但雪不知,崔珩卻不止是為了太子之位。
太子是主戰派,衛氏是主和派,若是讓六皇子登基,以他的脾,恐怕永遠也不能擊退突厥,統一西域了,那他父兄的仇便也永無得報之日了。
雪并不知道崔珩的所想,只是有些不敢想象,衛氏當真跋扈到敢當街攔截朝廷命嗎?
雪尚在猶豫,西天外便冒起了火。
紅沖天,看著正是京兆尹的方向。
那刺客白日剛被抓到,晚上京兆尹便起了火,若說毫無干系,連雪一個局外人都不信。
果然,京兆尹一起火,崔珩邊的羽林衛,愈發謹慎,慢慢收了包圍。
時候已經是深夜,宵后的大街格外的靜,當馬車拐一條小巷的時候,不知從哪里沖出了一群人忽然將前面雪空出的那輛馬車團團圍住。
來人黑蒙面,一句話不說,干凈利落便開始手,目標直指那馬車。
竟當真有人來截殺,雪這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場面。
尚未反應過來,自己空出的那輛馬車便直接被幾個人一起劈了數片。
見馬車是空的,這群人只頓了片刻,又調頭向這邊走來,和守衛的羽林衛廝殺在一起。
雙方都訓練有素,目標明確。
短兵相接,只有刀鋒劃破脖頸和刺穿的沉悶聲響。
這樣的事在長安大約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沿途稀稀拉拉的幾盞燈識趣地滅了。
不多時,地上便橫了一地的尸。
崔珩似乎見慣了這種的場面,見狀,只將那口供給了雪:“你拿著,我去去就回。”
那麼多人在外面,這是這麼去去就回的事嗎?
雪有些張。
崔珩似乎沒聽見后細微的響,只是彎從地上撿起了一柄長劍。
他一拿起劍,整個人周的氣息驟變,就好像一柄開了鋒的劍,無比銳利。
那群人一見他出來,立即調轉目標朝他圍過去。
崔珩神不變,執起劍來也像執起筆來一樣的從容。
只是那劍卻不像筆那麼客氣,一手,便招招直人的脖頸和口,利落的一劍斃命。
雪曾經聽過,像這樣的打法都是上過戰場的人獨有的。
戰場上刀劍無眼,四面八方都是層出不窮的敵人,所以戰場上并不把人當人,只把人當做是一團綴了腦袋的。
而每個人要做的,便是用最快最簡便的方法重傷別人,因而像脖子、心臟這樣核心的地方自然瞄準的重中之重。
崔珩就是典型的這種打法。
雪不知他到底是經歷了多場廝殺才養了這樣準確,利落的手法,招招斃命。
但想起他指上厚繭,這經歷一定不會比想的。
像他這樣的世家公子,明明靠著祖上的蔭庇便可以一生無憂了,他為何偏偏還要這般拼命?
雪不解,只是心跳砰砰,越跳越快,被他快到模糊的手法閃的眼花繚。
眼前只有紅的,無數噴涌出來的紅的,濺開在眼前,炸了一朵朵花。
鼻尖滿是鋪天蓋地的腥氣,已經死了很多人了,雪有些眩暈,連頭頂的車廂上不知何時爬上了一個人都不知道。
等發現的時候,那人已經在頭頂上高高的舉起了刀,仿佛下一刻便要劈下來。
锃亮的閃過,雪眼神被晃了一下。
接著,當一滴從頭頂上的刀尖上滴下來,砸到膝蓋上的時候,才明白過來。
——頭頂上懸著一把刀。
雪無法形容那一瞬間的覺,張到極致渾骨悚然都已經沒法形容。
似乎已經能覺到那刀鋒近了,發豎立。
那大刀猛地往下一劈,雪屏住了氣息,渾僵。
可那刀落到了頭頂一寸時忽然頓住,接著雪臉上一熱,仿佛沾了什麼東西。
再定睛一看,才發覺那人心口出一截沾了的劍尖,然后那人便渾發,從車廂上了下去。
他死了。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死在面前,雪大著氣,盯著那搐噴涌的口久久沒回過神來。
“嚇傻了?”
崔珩了刀,憎惡地丟到一邊,而后又了沾的手,臉上沒什麼表。
雪慢慢抬頭看他,直到現在僵的手指才了,到了一點余溫。
還活著。
二表哥又救了。
雪慢慢垂下頭,二表哥雖然很惡劣,但好像每次這種時候,都是他救的,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
“膽子這麼小,死個人而……”
“已”字剛說到一半,陸雪突然撲過來抱住了他。
抱的的,似乎把他當是大海上的浮木一樣。
連都在微微發抖,是真的怕了。
也不知是什麼運氣,總能攪合到這些事來。
崔珩沒再說話,看著汗的鬢發,只淡淡地道:“都死了,沒人了。”
他聲線一貫的冷冽,似乎自己都未沒察覺到自己這話是在哄人。
“當真?”
雪抱著他的腰,埋了好久才敢悄悄地抬起,四下地環視著。
這里距國公府只隔了一條街,那群人已經全部消失了,只剩下羽林衛在利落的收拾尸。
崔珩有些不習慣這麼黏人的樣子,食指抵著的額,往后推了推:“自己能回去?”
雪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抱著他,連忙松開,乖巧地點著頭:“能。”
“真能?”崔珩又問,盯著的雙。
那下的雙分明還在發抖,兩只腳踝微微地著。
“我沒事的。”雪勉強鎮定,可一看到遍地的尸,雙又發。
好多,好多死人啊……
輕輕吸了口氣,又覺得遠的黑夜里仿佛還藏著很多人似的。
雙忽然像灌了鉛一樣,明明想走,卻挪不。
“算了。”
崔珩不必深想,便能覺出有多害怕,手一,攔住了的腰,“先送你回去。”
腰上一,雪尚且有些茫然:“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崔珩不耐,直接打斷了:“反正也不差這一時。”
接著,雪還沒反應過來,便突然被他攬著腰拎上了馬車。
他的手極寬闊,肩膀也寬。
雪被憑空拎起來卻一點也不害怕,連他上那濃重的腥氣都沒那麼反。
被丟進馬車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雪悶悶地想,二表哥只要不在床上,似乎還君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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