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話令韋倜上汗倒豎,太子李亨在他的意識中幾乎是一個已經被忘的角,所謂太子的權威也早在當今天子有意無意的打下然無存,幾乎已經到了人人可欺之的地步。但凡天子邊的臣子,想鞏固圣恩,幾乎無一例外都會選擇這位太子拿一番,以表示自己對天子的忠心。
韋倜頓有猛然警醒之,是啊,不論當今天子如何防備厭惡太子,早晚有百年將至的一天,到那時這位曾任人拿的太子又豈會放過那些曾經以他為墊腳石的臣子們?
但父親韋見素罕見直白的叮囑還言猶在耳,讓韋倜在力所能及的形下課對秦晉做雪中送炭之舉,難道是父親老眼昏花了嗎?難道他不明白這麼做會將韋家卷皇位爭奪的漩渦中去嗎?
再看韋娢,不管多麼憤慨于哥舒翰的鬼蜮伎倆,終究是高興欣喜的,至于阿兄心中的忐忑則全然沒注意到,只頗為興的又道:
“不管怎樣,只要人沒死就謝天謝地……”
看到妹妹這副樣子,韋倜暫且放下了心中的忐忑,總算舒了口氣。“妹妹這份義,那人可曾知曉半分?用不用阿兄代為……”
誰知韋娢卻板著臉道:“誰要阿兄多事!”
韋倜搖頭苦笑,“好好,阿兄不多事就是,到時可別埋怨阿兄不幫忙……”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了高一聲第一聲的呼喊,間竟似還有馬蹄疾馳的聲音。韋娢所在的院子鄰勝業坊外大街,登臨院中小樓正可一覽外面的坊市街景,是以大街上但凡有些大些的響,在室也都能聽得清楚。
“阿兄快聽,外面好像在喊甚大捷?”
韋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歪著頭,傾聽外面大街上一陣又一陣傳來的聲音。見妹妹聽得煞有其事,韋倜便起來到窗邊,將木棱窗子一把推開,霎時間一陣寒風灌了進來,室正中銅爐炭火陡然明亮了起來。
果然,街上馬蹄陣陣,報捷之聲也不是韋娢的幻覺。
約中,呼喊聲帶著濃重的關外河南府口音,聲聲傳了進來。
“陜州大捷……崔乾佑……”
急促的馬蹄聲逐漸遠去,韋倜打開了窗子卻只聽到了只言片語。但就是這只言片語里所包含的信息也足夠他震驚的了。
陜州又打了一次大捷,還提及崔乾佑,難道是那個秦晉打敗了崔乾佑?要知道,叛將崔乾佑以往雖然聲名不顯,但在一戰中屢敗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在朝中在天子那里都已經是掛了號的猛將。
秦晉畢竟是個小小的縣尉,且還是文,難道他能擊敗崔乾佑嗎?
韋娢聽得也不真切,但已經有九可以確定,外面呼喊的報捷之聲既然提及了陜州,那就一定與秦晉有關系,竟忍不住呼吸急促起來,一雙如水眸子里閃耀著興的芒。
“阿兄如何還愣著?快去打聽打聽飛捷究竟容幾何……”
興慶宮,大唐天子李隆基剛剛在侍宦的服侍下睡去,輕輕的鼻鼾聲若有若無的空曠的殿回著。
由于戰事國事繁冗,李隆基以古稀老人之,連續數日接見大臣置決斷,已經嚴重的力支。所以,在送走了幾位宰相之后竟在這便殿中的坐榻上倒頭睡去。
這時一個小黃門在變殿外腳步急促的走了過來,見到殿外候立的侍宦,便急急道:“有潼關外急報,圣人可還在殿?”
“圣人剛剛睡了不到半個時辰……”
候立在殿外的侍宦頗為難的回答著,他不是高力士這種天子親近之人,可不敢去擾了圣人的清夢,連日來雪片一樣的敗報送到長安,已經有幾位倒霉蛋惹的圣人很不痛快,被趕去洗便溺之了。萬一自家也被遷怒下來,那才是無妄之災呢。
所以,這侍宦便想借口先拖延下來,眼看著還有半刻鐘換班的時間就到了,便由旁人去霉頭吧。
然而,天子卻早就立下了規矩,當此非常之時,所有侍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誤軍報。所以,那小黃門還在連聲催促著:“圣人早就有過旨意,不論何時何地,只要關外軍報,都是得到立送的。若因此耽誤了軍機,那,那可是殺頭的罪過。”
那侍也是被說的下不來臺,雖然同為宦,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是天子邊伺候起居的人。而對方不過是個看門的低賤人,居然敢出言教訓,于是便故意刁難道:
“圣人尚在安睡,你若有膽子便自進去。”
小黃門也是手中捧著個燙手的山芋,若不立時將手中的軍報上呈,萬一被真有大軍,就因為這片刻功夫耽擱了,又上哪說理去?他只恨這軍報在宮中各門間轉了幾道手,到了自家手上,竟然是喜是憂都不得而知。
再看整個便殿外竟只有這面目可憎的侍一人,小黃門就算想甩給旁人也是不能,思來想去只好著頭皮推開了便殿的大門,想著進去以后總能尋到其它侍,但進去以后心驚膽戰的走了幾步才發現,便殿竟也是空無一人。
一個蒼老的聲音自帷幔中出來。
“何事?”
小黃門識得,是天子的聲音。
“回稟圣人,是,是潼關外,外的軍報。”
見到天子之后,他激的連說話都在不由自主的發抖。
“拿來!”
天子的聲音有些干還有幾分不耐煩,也許是在睡夢中被吵醒的緣故。小黃門愣怔怔想著,卻聽蒼老的聲音又道:“還磨蹭甚呢?”
很明顯,天子已經有些慍怒,從來還沒有人敢等到他再次催促還傻愣愣的不知所措。
小黃門這才如夢方醒,也顧不得其它,便三步并作兩步用接近于小跑的速度來到帷帳外,哆哆嗦嗦的將手中之捧了進去。
如果按照侍慣常的做法,他此時應該尊天子之命,將手中滿是塵土的油布包打開,然后在將里面的一應什呈遞到天子面前。然而,小黃門哪里知道這些,只哆哆嗦嗦的將油布包遞了進去。
天子李隆基也是心憂關外局勢,來不及理會侍的舉止失常,三兩下將油布包封口撕開,很快便從中拿出了一封帛書來。
才看了幾眼,李隆基陡得從榻上站了起來,一把開帳幔,赤著腳披頭散發大踏步走了出來,對著空曠的便殿大笑了三聲。
天子這等怪異舉止將那小黃門看的傻了,心下忐忑的想著,莫非又是大慘敗,圣人了刺激神失常?但很快他就心虛而又驚駭的低下了頭,因為天子竟驟然轉過來,干癟的眼皮下一雙如炬眸子投出了兩道犀利的目。
“朕如何沒見過你,姓甚名誰?”
小黃門跪了下來,誠惶誠恐答道:“奴,奴婢,張,張輔臣。”
天子似乎心甚好,竟贊了一句。
“輔臣?好名,今后你就跟在朕之左右吧。”
天子不管這侍因何面生,但迷信于天大的喜訊,與此人獨特的名字,都是上蒼的安排,于是便將他留在了邊。
“奴婢,奴婢……”
小黃門激的難以自制,竟嗚咽哭泣起來,天子也不以為忤,反而笑道:“打了勝仗,哭甚?去傳旨,速命宰相們宮。”
很快,大勝仗的消息就以便殿為中心傳了出去,而那位便殿當值的侍宦則后悔的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墻上。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在便殿當值的宦,聽說那小黃門違例殿,不但未遭懲罰,反而大天子抬舉,便連連拍著大,直道自己錯過了這輩子都未必再能遇上的大好機會。
除了后悔以外,那侍還怕小黃門張輔臣趁機將自己刁難一事,告到圣人駕前,到那時只怕他連在這興慶宮中想有個立錐之地也是不能了,是以惶忐忑著,等待著厄運的降臨。
宰相們還沒到,張輔臣伺候著天子將衫穿好,又去梳攏披散的斑白頭發。李隆基心大好之下,便覺得梳攏頭發太過麻煩,索一揚手,將披散的頭發都捋到肩膀后,然后來到殿的銅爐前,借以取暖。
便殿畢竟不是起居寢殿,諾大的殿燃著了三爐炭火,仍然冷的可以呵氣霜。天子了手,腦中也一刻沒停過,開始思考著這次大勝對將來局勢的影響。下午宰相們議論時,都是些悲觀論調,對盡速收復東都持著謹慎的態度,似乎非有一兩年之功不可達。
然而,以目下這次大勝作為基礎,又有河北道各郡的起兵支持,天子大有豁然開朗之,仿佛一直彌漫于天際的云在轉瞬間被清掃的干干凈凈。
李隆基還想著另一件事,那就是該如何封賞秦晉,此前他為了表示對哥舒翰的信重,對其所提出的一切意見都不加甄別的一概照準。說實話,如此虧待于人,天子心中對這頗為欣賞的后起之秀是心有愧疚的。現在有了這樁大功,豈非正可舊事重提?也不至于將自家欣賞的人一把推到爛泥漩渦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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