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兩日,楚按照計劃再度去了千膳樓。
這回他沒有再把整個樓都包下來,只要了二樓的一間雅間。一是反正愿者已然上鉤,就不必瞎擺闊氣了,該省的錢還是要省一省,不然萬一朝廷不樂意給他們了怎麼辦?二是他把全樓包下,便意味著樓中除卻掌柜伙計再無旁人,反倒不方便沈映安東宮侍衛。那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讓這撥人跑了,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酉時,楚便按時到了酒樓。酉時二刻,幾位“貴客”才姍姍遲來。
來的仍是幾個五大三的鄉民,但如楚所料,上次見過的一個也不在其中。有點讓楚覺得有趣的是其中有兩名農家婦,都抱著孩子,一語不發地跟在其中。
得雅間,楚從幾人臉上看到的反應也和上次那幾人差不多——這樣的佳肴他們誰也沒見過,一看見這些個菜便蒙住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吞了下口水,但最終還是誰也沒上桌,都坐到了一邊。
普通農戶家糧食有限,所以凡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要先著能下地干活的男人吃,日子久了就了人不能上桌的習俗。這習俗在許多地方都有,有的地方是半省一省都如此,也有的地方——比如眼前這般的,便是臨近的三五個村子有這樣的規矩。
楚在游歷四方時見識過這些,對此心中有數,但當下他也不好指責這規矩不對,便只笑說:“是在下疏忽了,不曾想過會有婦道人家去做探墓尋寶的事。小二。”
守在雅間外的小二即刻進來聽吩咐,楚道:“隔壁那間我也要了,同樣的膳再備一桌,請兩位大嫂用。”
這是名流間的行事規矩。雖則這天下是男人做主,但越是混出頭臉的越是不會在婦孺面前胡逞威風。就拿這人不上桌吃飯的事來說,這事起初是事出有因,但窮地方的人有氣沒撒、有力無使了,才會讓這種事逐漸為風俗,好像回家踩上自己娶回來的人一腳就顯得他有本事似的!
在名流之間、尤其是在京里,反倒絕不會讓這種看似有理有據的“規矩”為規矩。京里大多數達顯貴在設宴的時候都不過是講究個男大防,男眷眷席位分開,免得男人們喝酒喝多了做出什麼失禮的舉。
這種風俗差異看似只是小事,但其實背后藏了很多東西。楚就曾讀到過一篇文章,是當今太子十四歲隨皇帝南巡時寫的。
太子洋洋灑灑地分析了一遍男分工差異,還在結尾怒斥了在此事上有樣學樣的員。
太子說,要靠男人糊口的人家為了生計讓男人先吃飽無可厚非,但家境殷實的員也這樣“立規矩”便是不辨是非,腦子里都是漿糊,愧對圣賢書。
這篇文章,想來當今圣上是滿意的,讓人謄抄數份傳遍了各地。一月之有無數奏章呈至京中,皆是地方吏向太子告罪。
這篇文章楚也是滿意的,略過太子彼時還有些稚的文筆不提,他覺得能這樣以小見大、明辨黑白的太子日后一定是位明君。先前他都不惜的朝為來著,覺得場太過污濁,貪們沆瀣一氣,連他親爹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是太子那篇文章讓他覺得,哎,若能跟隨這樣一位明君,學出名堂之后朝為或許也不錯。
只可惜,他剛學不久,楚家就倒了,他到現在連太子什麼樣都還沒見過。
楚一想起這些過往便心復雜,但眼下這些復雜姑且不提——眼前,兩位農家婦人面面相覷,接著又遲疑著看向了眼前的幾個男人。
楚初時以為們是不敢擅自到旁邊吃飯,不由蹙眉,卻見幾個男人在相互換視線后看向了們:“你們去吧,把孩子留下就行。”
兩名婦人便將孩子留了下來,坐在楚右手邊的那個瞧著大大咧咧的,把孩子往上一放,就解了襁褓:“聽說公子是個爽快人,我們也不拐彎抹角了,有好東西都拿給公子便是。”
襁褓解開,楚都服了他們了。
——襁褓有兩層,中間夾滿了珍珠玉珠南紅珠。孩子腳下墊著三兩塊金錠,背后則鋪滿了玉片,瞧著可能是金縷玉上拆下來的玉。
楚看得直發蒙,下意識地道:“你們這般藏東西,孩子可太難了。”
“嗨,一個賠錢貨,不值什麼。”男人擺手。楚一噎,心下了然,這做障眼法的兩個大概都是孩子,在這樣的人家怕是死了才好呢。
他無聲地緩了口氣,將心思挪回正事上。他得好好跟幾位聊聊,確定他們就是那波盜墓賊才行,若和上回一般還只是來出手東西的,這事便還不能完。
楚便說:“你們這般謹慎倒是好。但我聽說皇陵附近守衛眾多,你們沒在辦事那日被盤查真是好運。”
“嗨,什麼好運,不過就是從一開始便謹慎罷了!”男人笑著擺手,“我們幾個下墓的時候,就讓們抱著孩子在外等,弄上來就塞到襁褓里。一路出去,兵瞧見了也沒有問的,一是我們手上什麼也沒有,二是誰會覺得有人能帶著孩子辦這事呢?這法子真是好用,附近還有幾大墓,皆是前朝帝陵,我們打算日后再下幾回,您若有興趣,東西還可以給您。”
呵,還打算把這生意一直做下去了?
楚心下冷笑,暗道你們斷子絕孫去吧。
在今日之前,他對這伙盜墓賊說不上恨。因為他早猜到他們是附近村民,連帶著想當然地認為他們不過是為生活所迫才鋌而走險。今日一見他才知道,這幾戶人家大抵原本境遇也還可以,卻又是下墓又是把自家孩子的命都不當命的,真是弄死他們得了。
楚就又了小二進來:“大菜可以上了。”
小二應了聲哎,折出門去,揚音便朝樓下喊:“清居貴客傳八道甕中捉鱉嘞——”
“‘甕中捉鱉’?哈哈哈哈哈!”雅間里一片哄堂大笑,楚無聲地抿了口酒,一句話都懶得多說。
甕中捉鱉這名字確實可笑了些,實際上是千膳樓的一道名菜,用陶甕小火慢燉鱉。據說這菜最初時“千壽吉祥甕”,后來有個瀟灑不羈的讀書人來吃了,上桌一瞧就說:“什麼千壽吉祥甕,這不甕中捉鱉嘛!”
當時的掌柜估計也是個豁達的人,和這讀書人聊得投緣了,就隨著他的意改了名字。
今日,這菜的菜名,也剛好是一個暗號。
在菜端上來之前,沈映便帶著一干侍衛沖進了雅間,上演了一道真正的“甕中捉鱉”。接個盜墓賊大驚失,隔壁的兩個人也傳出了驚聲尖。但門被圍得水泄不通,背后的窗戶也早已關死,在兵的刀下,誰也沒有逃的機會。
幾人都被押出去的時候,楚剛好把手里這一小盅酒抿完。先前將這差事推給沈映的侍衛統領上前滿是敬佩地朝楚抱拳:“楚公子,真是多虧您了。日后您兄弟沈映那就也是我親兄弟,您放心!”
楚淡淡地把酒盅一擱:“誰跟他是兄弟。”m.166xs.cc
“?”統領不解地看向沈映,楚已悠然地離了座,雙手一:“我今兒就是個收贓的重犯,不押我去見太子麼?”
“……你干什麼啊!”沈映鎖著眉頭上前拍開他的手,張地低喝,“你可別給我惹事,東宮哪是隨便進的!我們真把你當犯人押進去,你出不來了怎麼辦?”
“也對。”楚懇切地點點頭,但手依舊著,“不然這樣,你們先把我收了監,然后稟太子一聲。太子什麼時候想提審我這犯人了,你們再來提我便是。”
眾人:“……”
沈映到底是比較適應他這沒完沒了的幺蛾子了,只是皺著眉瞪他。侍衛統領則已是費解寫了滿臉,心下直說你有病啊?誰不知道你前陣子剛從牢里出來?頭一回見到上趕著還要回去的!
不過楚也沒在獄里待多久,這種重案底下人都不敢到過夜再稟,沈映立刻就進東宮回了話。
太子見案子辦得順,本就心大好,聽他說到楚直接把自己又搞進了牢里那一步,直接笑出了聲:“這人可真是……”他連連搖頭,“趕把他放出來,明日早朝回來孤便見他。”
“是。”沈映松氣抱拳,沈晰又大大方方地給他把花在千膳樓的錢了,待說幾個盜墓賊由刑部按律去辦。
按律去辦,這幾位大概就都要人頭落地了,就算是從犯也得流放出去。
沈映遲疑了一下,便說了兩個孩子的事。道這樣的人家估計給爺爺也只有罪的份兒,不如由朝廷安排。
太子點了頭:“也好,給張濟才吧。”
.
等到沈映告了退,沈晰自顧自地又回味了一遍這件事,便離了書房,去綠意閣找楚怡。
他鮮在晚上去找楚怡,楚怡自料不到他會來,正在屋里寫東西呢。
讓青玉給尋了個封皮特別好看的小本本用來寫東西,說不上是日記,在形式上更像是手帳。
今兒個寫的正好是關于他的事,覺得自己這樣一時沉溺、一時又理智地覺得這樣不行實在不是個事兒,得趕拿個明白主意,便在小本本上列起了他的優缺點,打算好歹先鬧明白他到底是優點多還是缺點多。
在筆最初,發現果然是缺點比較容易想……
比如地位太高,導致毫無安全。
這個是致命的,說錯一句話都要擔心會不會死的什麼啊?懷著這種心上床都得擔心車會不會開著開著變靈車好嗎?
還有就是他三妻四妾,不能對一心一意。
這個……不致命,但也讓人很梗得慌。當然,這說不上是誰的錯,歸結底是他們長的年代不同導致的。
也并不想改變他,那不現實。只是覺得站在的角度,他今天睡這個明天睡那個、心里裝著好幾個人,都讓覺得別扭。
不過,他還算講理。
——楚怡認認真真地提筆在優點欄里寫了個“還算講理”。有好幾次了,在都覺得自己的話有點過分的時候,他即便聽得不高興,也還是能接話里在理的部分,他并不是全憑自己喜惡事的人。
然后楚怡又寫了個“還算寬容”,這一點現在他對妃妾的態度上。發現他從來不苛待誰,即便是云詩那樣小心到讓他有點不高興的,他也并沒有發過火,只是順著云詩的意思不去了,但吃穿用度上該關照的還是關照。
接著楚怡又寫了個“對我還算好”,在這時候,白玉進屋稟了話,說太子正往這邊來。
楚怡頓時心里一虛,一把拉開屜把小本本收了起來,又站起理了理,做得一派從容地向外迎去。
沈晰走到院門口時一眼看見在堂屋外,滯了一下。
從來不會提前出來迎他的,妃妾們也都沒有這個規矩,今天怎麼這麼鄭重?
他便走上前握住的手,問:“怎麼了?”
“?”怔了怔,“沒怎麼啊!”
那你早早地出來等著干什麼?
沈晰不解地蹙了蹙眉,也沒再問,就拉著的手進了屋:“別張,孤雖是晚上來了,但不是要你。”
“……”原本沒往那兒想,他這般一聲明,反倒臉都紅了,低了低了道,“那您什麼事?”
“剛遇到個趣事,想跟你說說。”他拉著坐到床邊,著的手,講故事般的把楚和沈映辦案的事給說了。
跟說話真高興——他每天都這樣覺得。
【本書完結】楚世子身世顯赫,俊美無雙。但第一紈绔的名頭,全京城都知道。 這樣一個人揚言要娶云王府大房那位以美貌揚名天下的第一美人二小姐,云王府上下嚇壞了,可陰差陽錯,圣旨卻變成了那位名不見經傳,自小在鄉下長大的大小姐。 殊不知,人家楚世子真正要娶的,就是這位鄉下長大的大小姐…… 這是一個小小嫡女把霸道世子爺打造成絕世好男人的故事,同時也是一個傲嬌男人狂寵妻兒的故事。 簡介小白,內容不白,正劇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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