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向秀，嫂子就這樣，說話直，你別往心里去。你要是生嫂子的氣，那可就是你小心眼兒了，哈哈…”

趙大斜眼看了孫慧芳，雙手叉，大聲說道:“咱們都是命苦的。我也是，打小就推碾子，還沒結婚就松了，沒型沒款的，不像有些人，都三十多了，還腰是腰，是，凈會勾男人的魂兒，你可得小心你家史全德，要是沾上狐貍，怕是得送命哩！”

孫慧芳知道趙大在說自己，可沒指名道姓也不好發作，只得悶聲割麥子。

“媽媽，我要把這草裝口袋帶回家。”

喬金靈胖乎乎小手，著一狗尾草，高高舉到孫慧芳跟前。

“靈靈啊，拿這草干啥？”

“狗尾草放布袋里，就能放狗屁了，可布袋太小，靈靈塞不進去，這要是狗草就好了，進布袋全憑一張狗就行啦。”

喬金靈裝模作樣，要把草塞進小布口袋里，氣得趙大不好發作，只能拿王曉撒氣。

“你瞅瞅你個憨丫頭，不像人家能說會道，那就手腳麻利點，不然連西北風都不到你喝！”

趙大拽著王曉領，丟給一把鐮刀，沒干一會兒，又罵上了:“王曉，你個敗家玩意兒，好好麥子被你割的，跟狗吃糖稀似的，瀝瀝落落，天吃干飯，養你有個屁用！”

喬金靈皺著眉頭，不喜歡王曉，可趙大這樣罵，又覺得王曉可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吧。

到了半晌午，大家才各自找了涼地吃干糧，隨便吃幾口，天熱也沒胃口，喝綠豆湯解暑。

孫慧芳招呼喬向秀過來喝水，只是低著頭自顧自嚼餅子，干得裂口，史全德還沒帶綠豆湯過來。

“甜，你笑得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里……”

史全德拎著水罐子，頭發梳得溜油，蚊子落上去都得劈叉，戴著蛤蟆鏡，穿著短，的確良短袖襯，哼著小曲兒，一步三搖晃過來了。

喬向秀臉上出笑容，還沒說話，趙大就開口招呼上了。

“史全德，你媳婦兒都干了一上午了，你這才來，不怕累壞，心疼啊？你這是把人才當奴才用了。”

咯咯笑著，完全沒了罵兒時的潑辣勁兒。

“是大姐啊，我咋不心疼，這不帶綠豆湯過來了嘛，姐，要不要來一碗？加白糖了哩，甜得你哆嗦。”

史全德搖了搖手里的罐子，笑出一堆褶子，出黃乎乎的大牙，胡子拉碴。喬金靈看他一眼，覺得又油又熱。

“滾你媽臊窩子，敢開你姐的玩笑話。有本事就給我來一碗呀，看我哆嗦不？就怕你沒這個能耐。呵呵…”

兩個人旁若無人打罵俏，你來我往，說著邊的玩笑話。王曉臉憋得通紅，抿，使勁薅手邊的青草。

孫慧芳想把喬金靈拽到一邊，怕這些臟言穢語教壞小孩子。可喬金靈重生前已經36歲，雖沒男朋友，可該懂的都懂，不該懂的也懂，也算是老司機了，這點小兒科的話，不放心里。

只是覺得二姑姑可憐，眼見著丈夫和別的人說話，還蹲在旁邊用草帽給男人扇涼風。

吃過飯以后，人們三三兩兩找平坦地瞇瞪會兒，蟬鳴像波浪般此起彼伏，燥熱著北河沿村。

過葉，喬金靈能看到碎碎點點，看每一片葉子怎麼翻擺，聽葉子響的聲音。

蟬聲、風聲、呼嚕聲，反而顯出寂靜。喬金靈突然聽到有人在極小聲說話。

“你…干啥哩？別。”

得不能再低的聲音，是趙大。

“不小心到的，姐你別生氣。”

史全德的聲音略高一點，立馬被趙大低聲呵斥。

“小點聲。”

“哦，好，姐你那里真，像剛出鍋大饅頭，真喧呼。”

“你個小流氓，占我便宜。”

“不知道饅頭好吃不？”

史全德越說越下流，接著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你…別了，今晚打麥場放電影，這邊估計沒人，天黑了，咱再過來。”

趙大息氣。

“嗯嗯！”

史全德得了圣旨，連忙應聲。

喬金靈三觀碎了一地，當著老婆面，簡直破鍋自有破鍋蓋，配一起了！

等大家陸續醒了，繼續割麥，男呼應，狗吠，北河沿村短暫安靜后，又恢復了喧鬧。

喬向前和孫慧芳兩人悶頭干，一天割了大半，麥子被捆得整整齊齊，丟在麥茬地上，喬向前又放了幾個麥個子在架子車上。

“慧芳，今天先這樣吧，你帶靈靈去打麥場，我推下一趟。”

喬向前臉被曬得通紅，話不多說，走到喬向秀地里，低頭走鐮，很快后就躺倒一片麥子。

“向前，謝謝嘍。姐夫我也就能掙錢，莊稼活真不行，要不給你5塊錢，幫我把麥子都收了唄。”

史全德叼麥稈，角掛著無所謂的笑。

“不用！我是心疼二姐！”

喬向前也不抬頭，說起來話來，甕聲甕氣。

喬向秀累得直不起腰，臉不知是紅還是熱紅，黝黑發亮。

孫慧芳應了一聲，把繩索套在脖子上，半蹲用力，推著架子車就走了，喬金靈跟在媽媽后面，抱著大水罐，不想給媽媽增加重量。

打麥場像煮沸的湯鍋，四都在咕嘟冒泡。曬麥子、甩連枷、揚羊叉、篩麥仁……

這是北河沿村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

“慧芳，帶靈靈到這邊來！”

楊桂香大聲吆喝著。

早早就占下一塊好地方，寬敞，好。

孫慧芳推著架子車過去，勞累一天的像野花，越曬越花，顯出一生命力旺盛的韌勁。

走到跟前，就聽公公喬長河從嗓子眼里出一個“嗯”，又繼續干活了。他對誰都這樣，這輩子的話，都被楊桂香說了。

們正說著話，喬向前推著架子車過來了，喬向秀還背了一大捆，幾乎看不到的頭。

史全德一手拎一個麥個子，搖搖晃晃跟在后面，嘻嘻笑笑跟年輕小媳婦兒調笑。

“爹，娘，你們這地兒好。咱一家人正好在一起，干活拉呱不累人。”

史全德快步跑過去，有像大黃牛似的岳丈在，順手就把他家麥子打出來，自己正好不用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