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從夏府回來，夏碧娘便有些乏了。

回到胡府，先去和婆母胡夫人請了安，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吩咐了侍一聲，便隨洗漱了一下，換了件家常裳，就歪在榻上瞇起了午覺。

待迷迷糊糊醒過來時，外頭天已晚，屋裏亮起了溫暖的燈盞。

畔傳來了細微的書頁被翻的聲音。

轉頭一看，胡重沛就坐在的榻邊捧著本書，正在翻看。

夏碧娘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嗔怪道，「既要看書，怎麼不把燈兒調亮些？也不怕壞了眼睛！」

胡重沛笑道，「就是隨便看看……」

說著，他起走到了小幾旁，斟了一杯溫茶過來。

夏碧娘坐起，就著他的服侍喝了幾口茶水，這才覺得解了些……因在娘家吃了幾杯水酒而到的臊熱難。

「我讓人熬了些綿粥，還有什麼想吃的？」他溫言細語地問道。

笑道，「這樣就很好。」

胡重沛盯著的臉。

夏碧娘起，揚聲吩咐侍們擺飯。

見侍們擺了一桌子滿滿當當的菜品，看了看，吩咐道，「把這燉鴨胗送到何姨娘那兒去，烤鹿兒勻一份出來，送與屠氏……」

侍們應下，將兩道菜品一個撤下，一個勻了一半兒出來，匆匆送了下來。

胡重沛言又止。

——燉鴨胗不是什麼稀罕，可那烤鹿……

唉，這些年，他慢慢遣散了屋裏的姬妾，可何氏與屠氏卻為他生養了孩兒，且無過錯、又不願離府另嫁，所以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碧娘飯量不大，桌子上的菜，每道只吃了一兩口，又用了半碗粥……僅此而已。

「吃這麼，瞧你都瘦什麼樣了。」胡重沛忍不住皺眉說道。

夏碧娘挑眉笑道，「哪裏瘦了？分明就是不不瘦剛剛好。」

胡重沛一怔。

他很清楚，其實並不是飯量小，只是夏碧娘……自持力太好。就是面前擺著山珍海味，也只是淺嘗輒止。只因要惜福養，所以從不暴飲暴食。

這本是好事。

可是……

對他的，也止步於「淺嘗輒止」這四個字裏。

他們夫妻之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年的心高氣傲、目空一切。

而年的他，何嘗不羨慕同樣為庶的，就是活得比他更恣意任？

只可惜，後來兩人都做錯了好些事。

不可否認的是，無論夏碧娘之前做過些什麼，胡重沛對的都是複雜的……

但現在，過盡千帆以後，他們卻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眼前的夏碧娘是個冷靜自持的人。

大約只有練書法這件事，值得全心全意的投……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在乎。

譬如說，他為張羅回來的綾羅綢緞，為挑細選的各式首飾，甚至為打點的味菜肴……

一切的一切，都是淡淡的，無於衷，最多也就是淺嘗輒止。

用過晚飯，夏碧娘命侍多掌了兩盞燈放在屋裏，然後便攤開了宣紙，又細心研墨。

因先前夏碧娘掌了菜肴給妾侍何氏與屠氏，於是，何氏與屠氏便過來請侍傳話，想向請安、謝賞。

夏碧娘不耐煩應酬們，讓侍去回了一聲「知道了，不是什麼大事兒，姨娘們好生歇著罷」，然後又各自賞了一盤鮮果子過去。

待研好了墨，突然看到胡重沛仍怔怔地看著自己……

夏碧娘一笑，問道，「今兒你歇哪邊？」

胡重沛有些恍神。

「二郎？今兒你歇哪邊？是去何氏那兒，還是去屠氏那兒？」又揚聲問了一遍。

胡重沛回過神來，頓時滿面怒容。

——這十幾年以來，他與何氏、屠氏早就已沒了之實，這兩個老妾在他的敲打之下，也早就已經歇了爭寵邀寵的心。留們在府里，一是因為倆為他生育了孩子，二也是讓們在府里養老，僅此而已。

而他，一個月有二十幾天是歇在夏碧娘的屋裏的，就是偶爾不在屋裏歇，他也大多歇在了外院的書房裏……難道，這些不知道？

想到這兒，胡重沛突然又有些泄氣。

清冷如……

對練字以外的任何事都沒有真正上過心，包括他，以及他的妾侍與庶子們。

所以說，是真不知道。

一定認為，他沒歇在屋裏的時候，不是歇在了何氏屋裏，就是歇在了屠氏的屋裏。

胡重沛握了拳頭。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已經提筆蘸墨，微微垂下頭，一臉凝重地開始寫起了大字。

不得不說，認真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夏碧娘練字到了深夜，胡重沛便陪著，獃獃地看著……一直到了深夜。

練完字，見他仍在屋裏，不覺有些奇怪，「二郎你……」

夏碧娘突然一笑。

昨天屠氏過來屋裏請安的時候，還惦記著烤鹿，結果今天府里就上了一道烤鹿……還以為這烤鹿是胡重沛特意給屠氏張羅的呢！

沒想到，他居然沒有去屠氏屋裏歇下？

那……

既然他都留下來了，那就留下來吧！

夏碧娘坦然地揚聲吩咐侍送了熱水進屋裏來，自先去洗漱了。

胡重沛雖然滿心的不悅，但也還是按著子也去洗漱了，遣散了侍出去，再熄燈上床。

胡床上垂著的帳子突然微微的、有節奏的搖晃了起來。

帳春無限。

良久，夏碧娘沉沉睡去……

可胡重沛卻忍不住半撐起了子，就著屋裏微暗的安歇燈的燈，看著他的妻子。

他的目在姣、又皺著眉頭的面龐上流連忘返。

最終，胡重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將夏碧娘擁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