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將他們領進去之后，又對落后一步的醫仙等三人說道:“一會兒進去了，你們看著王大夫開藥就好了！千萬別開藥！鬧出人命來，那可不是什麼小事！”

醫仙了胡子，一派從容不迫的樣子。

下人見他不為所，趕又說道:“普通人鬧出了人命案子，尚且難以善了，何況是我們千戶大人，那可是！還是有權有勢有關系的！”

“料他見我出手后，也不敢再班門弄斧！”走在前面的王大夫輕蔑地說道。

小元寶歪歪頭，無語地著他。

這人以前很自卑、很不如意嗎？

一般大人，都不會跟小人計較噠。

因為沒必要計較！

也因為有失份！

只有在心底還不覺得自己很強大的人，才會想著要在更弱者面前耀武揚威。

這是一種心不自信的表現！

“小丫頭，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王大夫回頭的時候，猝不及防地就接到了小元寶的眼神。

那眼神中含著憐憫。

王大夫然大怒！

他要被一個小丫頭給氣死了！

越是看著可可，他越是覺得面目可憎！

王大夫氣呼呼地走在了前頭，不買朝小元寶比了一個大拇指！

厲害！

不愧是爺喜歡的小姑娘！

兵不刃！

一行人來到張宅后院。

一群大夫站在走廊下踱步。

這時候，又有一個大夫，帶著小藥走了出來。

“怎樣？”張千戶連忙上前問道。

那個大夫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張千戶大大地嘆了口氣。

下人將王大夫和醫仙等人帶了過去。

“這是王大夫，衢州來的。”下人解釋道。

“王大夫快請進。”張千戶一臉謙卑，連忙彎腰說道。

即便他是，在生死大事面前，也不得不對有本事的大夫客客氣氣。

“這位是？”張千戶又看向醫仙，眼中閃過疑慮之。

無他，醫仙穿得太樸素了。

“大人，他們說，近日有人被舉薦到了衛所，他們是他的家人，聽說老夫人生了重病，特意請了大夫過來看診。”下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都什麼時候了，還干這種投機取巧的事！”張千戶的臉上閃過了一抹厭惡之。

之前，他對金三郎印象還好的。

舉薦信中說，他在山上，第一次敵，就砍了兩個當家和一個匪徒的腦袋，還傷了十幾個匪徒，屬實勇武！屬實罕見！

這樣的人才，可堪大用！

可他為了投機取巧，竟然罔顧他年紀大的老母親，僥幸地找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夫過來，這實在是讓他太憤怒、太失了！

老人家虛弱，本來就不好用藥，萬一這個平庸的大夫開出的藥，藥死了他老母親，可怎麼辦呢？

他以后別說關照、提拔這個該死的金三郎了！

他不給他穿小鞋就不錯了！

小元寶正打算反駁，為醫仙正名，就見一個婢哭著從房里跑了出來，對張千戶說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人，老夫人的況更糟糕了！”

“什麼？”張千戶大驚，然后，手去拖王大夫，“王大夫，請您快進去！”

王大夫被拉了進去，他的小藥連忙跟上。

走廊外，滄州府最有名的七個大夫，搖著頭在聊天。

“不行了，況危矣。”

“老人家年紀太大了，也不好用藥，用藥輕了，無法藥到病除，用藥重了，只怕老人家會一命嗚呼。”

“這可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我們本地的名醫都在這兒了，全都束手無策。要麼，就從外地繼續找名醫，看看能不能找到有把握的名醫，給老人家藥到病除；要麼，這段時間就讓老人家好好養著，靜靜等著駕鶴西歸的那一天。”

話說到這里，已是無話可說，眾人都陷了沉默。

小元寶很著急。

有點擔心老人家的。

頃，王大夫走了出來。

小藥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手里提著藥箱。

王大夫神匆忙，擺了擺手:“我也不敢托大，我就實話實說了吧，病人在最開始得這個病的時候，就用錯了藥。后來換了好幾個別的大夫，又接二連三地用錯了藥，俗話說得好，是藥三分毒，這毒早已扎于病人，到了今天這一步，可以說是無力回天！”

“王大夫，王大夫，您等等！”張千戶追了上來，“價錢好商量，您不能就這麼放棄了呀。”

“我王財確實是一個財之人，但我也明白，有些財我能拿，有些財我不能拿，”王大夫搖了搖頭，“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剩下的日子也不用讓老人家吃藥了，讓老人家吃好喝好，平平靜靜地走吧。”

其他的大夫一聽這話，紛紛向張千戶拱手致辭。

“千戶大人，我也走了。”

“真是抱歉，幫不到令堂了，我也走了。”

“請大人想開一點，不要思慮太重，我既然無能為力，便也先走了。”

……

一時間，滄州府的七位大夫前前后后走了個干凈。

張千戶想拖住王大夫，奈何拖也拖不住。

王大夫走出后院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醫仙:“你還不走嗎？”

“有病人正忍著痛苦，我自然應當留下來試一試。”醫仙手了白花花的胡子，波瀾不驚地說道。

“哼，自尋死路！”王大夫冷笑一聲。

連他都治不好的病，這個大夫竟敢班門弄斧？

反正他也不急著離開滄州。

他還要在滄州多留幾日，他倒要等一等，看看這件事的后續！

這個大夫如此托大，一定會倒大霉的。

自己也不是沒催過他走！

這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

這些大夫全都離開之后，偌大的后院頓時變得冷冷清清。

眷們凄凄慘慘地哭著。

有的人低聲啜泣，有的人嚎啕大哭。

張千戶面慘白，無力地靠在了廊柱上。

他時家貧，走武舉出。

他兩歲喪父，老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將他拉扯大，還要惡親戚的欺負！

他小時候無數次夢想著將來出人頭地，要好好回報母親，讓母親做個富貴閑散人，下半輩子盡清福。

武舉這條路不好走！

他才出人頭地多年呀？

母親才了多久的好日子呀？

這不夠！

這遠遠不夠！

他攥了拳頭！

如果有人能夠治好他的老母親，他愿意耗盡他現在所有的家財！

當他沉浸在悲傷與痛苦中的時候，他到有人拉了拉他的擺。

他迷惘而又絕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個可的五歲小孩。

“不要灰心！還有希噠！”小元寶甜甜地說道，“這里不是還有一位大夫嗎？我老師教過我一句詩，做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見他不說話，小元寶又說道:“我老師還教過我一句諺語，做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張千戶抬頭看了看醫仙。

他皺了皺眉。

真的該相信他嗎？

他穿著樸素，看著像個庸醫。

可如今，滄州府的名醫全部來了一遍，衢州府最有名的大夫也過來看了。

他們都說他的老母親已經無力回天了。

左右現在也被他們斷絕了希。

倒不如，讓這個穿著樸素的大夫進去試一試。

對，土方子！

說不定這個穿著樸素的大夫，有什麼鄉野間有奇效的土方子呢？

有時候，奇跡就在一念之間。

他應該試一試！

他雙手抖，舉起來作了個揖，面上不負之前的冷然之，變得脆弱而又卑微:“大夫，之前說話有些不客氣，多有得罪了，我在這兒給您道個歉，您進去替我看看，行嗎？”

他算是給足了姿態。

醫仙本就醫者仁心，聞言點了點頭。

張千戶恭敬地領著他走了進去，讓婢掀開了床上的帷幔。

床上躺著一個六旬老人。

老人的臉很白，白得像是罐子里的鹽。

的雙眼直愣愣地著床頂，一片渾濁慘淡。

周圍的擺設充滿了富貴的氣息，而床上的病人則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樣子。

這兩者形了鮮明的對比！

張千戶嘆了口氣，悲傷地說道:“我母親今年六十多歲，馬上就要逢七十了，因早年勞過重，年紀上來了之后，就越來越虛，再加上平日里又多憂多慮，這些年來便一直患有氣痛之癥，只有在服用辛香的食時，才稍暢快。”

醫仙認真地聽著，點了點頭。

“去年夏天，我母親生了眼疾，請了很多大夫過來治眼睛，可惜沒有治好，現在已經盲了。”張千戶說著，手了眼角的淚。

旁邊的婢，也跟著啜泣起來。

張千戶哽咽著說道:“今年春天，我母親嚨有痰，經常咳嗽。

“我心疼老人家年紀大，子骨苦，馬上就給請了大夫。

“從春天到秋天，大夫請了十數個，開的藥左不過是些二陳、枳、桔、杏仁、蘇子。

“這藥一直喝著，病一直不見好也不見壞，直到前天，忽然心慌暈汗，到今天仍舊如此，狀態看著就……看著就……”

張千戶說不出口了，掩面嗚咽起來。

張老夫人又發出了一陣咳嗽，瘦弱的子在厚重的被子下劇烈地抖著，看著像是隨時都會斷氣。

“老夫人！”

“老夫人！”

“老夫人！快把老夫人扶起來！”

“快拿痰盂過來！”

……

周圍又作一團，所有人都慌了起來。

張千戶也關切地坐到了床頭，馬上把自己的老母親扶了起來，親力親為地助咳嗽吐痰，既不嫌累也不嫌臟。

老人家吐完痰后看起來更虛弱了。

張千戶又是擔憂，又是張，恨不得替過。

“把老人家放平吧，我替診脈。”醫仙開口說道。

張千戶小心翼翼地將老母親放平，醫仙在床頭坐了下來，小元寶馬上打開藥箱，遞過去一個小藥枕。

醫仙將小藥枕放在張老夫人的左手底下，一番把脈后，他說道:“弦勁胃，此乃癥。”

“對對對，此乃癥，其他大夫也這麼說。”張千戶用袖子著淚痕，連忙說道。

醫仙又問他要了以前的那些大夫開的方子，他看完之后搖了搖頭:“病傷猶可治，藥傷最難醫。令堂這病啊，現如今可謂是機甚速，駟馬難追，唉！”

“沒得治了嗎？請大夫用藥！”

“也能治，”醫仙點了點頭，“只是，早一點治，老人家也不至于遭這麼多的罪，我給開一副兩儀煎，再配合著生脈散給一起服用，每一劑藥里面放人參三錢，地八錢。”

“這、這不妥吧，”張千戶皺了皺眉，“人參不是大補之嗎？我娘的已經這麼虛弱了，所謂虛不補，再加上之前一直有氣痛之癥，大夫一再言明不可用大補之藥，否則，我娘一定會不住！”

“得用。”醫仙堅持地說道。

“那就只用一點點？”張千戶面擔憂之。

“令堂馬上就要病膏肓，眼看著便是回天乏了，這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必須得用重藥！”醫仙擲地有聲地說道。

“大夫有幾分把握？”張千戶連忙問道。

“服下此藥，應當無礙，”醫仙肯定地說道，“我去給令堂開張藥方，人參一錢，地三錢，麥冬一錢五分，五味子五分，一天三次，飯后服用即可。”

醫仙寫好藥方之后，張千戶別無辦法，只好吩咐人出去抓藥了。

“那您今晚是？”張千戶恭敬地問道。

“在此住上一晚，觀察觀察。”醫仙十分負責地說道。

“好，那我立刻讓人收拾客房。”張千戶點點頭，讓人領著小元寶等三人出去了。

后院里只剩下昏昏睡的老太太和面帶不滿之的下人們。

“唉，準備后事吧，也不知大人怎麼就信了那位大夫的鬼話！老夫人真可憐呀！”

“就不該信！應該聽王大夫的，在老太太最后的日子里，讓多吃吃多喝喝，帶著愉快的心離開人世。”

“這個穿著樸素的赤腳大夫一看就不靠譜！別的大夫看了老夫人的病，都說不行！而他就離譜了，不僅敢直接上手給老太太開藥，還覺得老太太服藥之后馬上就會無礙，別的庸醫也沒這麼庸吧！今天算是讓人開了眼了。”

“唉，都別說了，小心伺候著老太太吧。”

……

下人們都不看好醫仙。

下人們都覺得張千戶今天是病急投醫。

不過他們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低，也怕這些閑言閑語被老太太聽進了心里，會讓老太太再一次思慮過重，暗暗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