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點著燈,巡夜的家僕們看見,遲早會過來詢問。
不管怎麼樣,葉黎深只能速戰速決。
他沉默了片刻,道:「皇嫂,實不相瞞,臣弟——」
「殿下如今已經是太子的份了,怎麼還一口一個『臣弟』的?這不合規矩。」顧雲聽幽幽地打斷他。
葉黎深自然不會說實話,也不需要這小朋友說實話,逗著玩兒就是了。
「……」
葉黎深習慣了長兄為尊的觀念,一時沒改過來,這會兒忽然聽這麼一提,自己也有點兒訕訕的。
虧他在外時,還仗著份盛氣凌人。
嘖。
葉黎深抬手了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珠,吞咽了一杯水以掩飾自己的尷尬,連思路都了,本不知道應該從哪裏說起。
「殿下說不出緣由,那麼我來說?」
顧雲聽掩在袖口下的左手輕輕挲著一塊溫潤的玉,微笑著問。
「啊?」葉黎深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殿下這大半夜地登門,自然不是順路串門。我家雲王手握兵權,而陛下近來屢屢對殿下你百般挑剔,你是怕王爺回來,得了陛下青睞,與你分庭抗禮,或者——直接越過你,是不是?現在王爺率大軍遠在祁國,與北境戰,顧不上都城裏的事,這正是天賜殿下的大好良機,所以殿下才深夜到訪,意圖以我作為挾持王爺的籌碼?畢竟坊間傳言,雲王夫婦恩和睦,雲王對雲王妃言聽計從,是不是?」
葉黎深被輕而易舉地中了心思,一度就要惱怒,卻被顧雲聽似笑非笑的眼神制住了。
——也談不上制。
只是顧雲聽的這種眼神與葉臨瀟太相似,年時,葉黎深犯了錯,哥哥看他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眼神。
這夫婦二人連言行舉止都相似至此,又何止是恩和睦?
燭火搖搖晃晃的,二人都沉默下來的時候,萬籟俱寂,好似不在人間。
葉黎深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例如盯了燭火太久,有些眼花,神稍一鬆懈,頃刻之間,天旋地轉。
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他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昏昏沉沉時,最後一理智垂死掙扎,彷彿眨眼就已過了百年之久。
「殿下為何又不說話了?」顧雲聽明知故問。
的聲音很輕,聽在葉黎深耳中,也很遠。
「我……」葉黎深晃了晃腦袋,試圖驅除不斷翻湧上來的困意,卻無濟於事。
年很快便抵擋不住添在燭火中的藥力,沉沉睡去。
「進來吧。」顧雲聽垂眸,笑著說。
話音未落,門便開了。
曲雙與陸君庭進屋關門的速度很快,是這些天裏,為了進出屋子不帶進寒意而養出來的習慣。
陸君庭默默過去吹熄了那支混著迷香的燭火,重新點了一支。
「這個就是太子?」曲雙迫不及待地湊近打量了葉黎深幾眼,嘖嘖稱奇,「你們顧家,和他們姓葉的,都是造了什麼孽?別是上一輩人把你們兄弟姐妹們的腦子都塞給你倆了吧……怎麼流的都差不多,明的能把人掏空,傻的卻能傻到這種地步?」
「你是在說我兩個哥哥傻,還是小律傻?」顧雲聽挑眉。
顧星夢又不是顧家的人,所以顧家的小輩里,也就出了一個糊塗的。不過顧月輕那也不糊塗,不過也就是為了達自己的目的,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都是一樣的。
「我沒說,我說的是眼前的這一個。」曲雙笑嘻嘻地道,「大人放著手底下的人不去用,自己深虎以犯險的,我平生還是第一次見。不管怎麼說,神可嘉。」
「唐夫偃不是說過,這位太子殿下疑心重,只相信自己?雖然是有那麼一點意外,不過倒也說得通。」顧雲聽若有所思地道,「不過這小子自己送上門來,我倒反而想不好要拿他怎麼辦了……直接把人抓了,送到宮裏去,好像也不太妥當,畢竟除了我們,沒人親眼看見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到時候他門下的人惡人先告狀,說是我們綁了太子殿下,我們也沒辦法自證清白啊。」
「難道就這麼放了他?」
「這當然不行,你不覺得吃虧麼?何況,如此天賜良機,不好好把握的話,可是要遭天譴的。」顧雲聽蹙眉。
放是不可能放的,但抓也不能直接抓。
這件事實在是不太好辦。
「你們想讓這小子安分,在我們離開霆都的時候不來,就只有先一步將他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這一個辦法麼?」曲雙有些不太確定地問了一句。
陸君庭解釋道:「我在宮中與陛下相過一段時間,他本沒想過讓二皇子做儲君。易儲是遲早的事,但這是朝中大事,必會掀起風浪。如果從一開始,這件事就出自我們的手筆,局面會更容易掌控一些。」
「唔,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倒是有一個主意!」曲雙道。
其餘二人聞言,抬眸時,神顯然都有些詫異。
曲雙一貫是不喜歡這些「謀詭計」的,一直以來,也都是他們怎麼說,怎麼做,這一回竟然這麼積極,還真的想出辦法來了?
那兩人都沒說話,但曲雙對他們太悉了,是從表里就能讀懂這兩個傢伙的質疑:「那我曲某人也是有智慧的好麼?天底下又不止你們長了腦子。」
顧雲聽:「……」
陸君庭:「……」
那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你且說說看。」陸君庭道。
「要名正言順地廢掉太子,不就是要挑他的錯麼?」
「還必須是在『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範圍之的大錯。」顧雲聽道。
要說葉黎深做的錯事,每日都有那麼幾件,多到霆帝隔三差五地就挑他的病,都還不能做到把每一件過錯都挑到。積多,就算是小問題,一旦多了也能令一部分憂心霆國未來的臣民們憂心不已。可那些畢竟都是小錯,葉黎深年紀也不算大,長得又乖巧,倘若為這些小問題就廢太子,選擇眼盲的外人反倒又要說,是霆帝故意刁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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