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落夜時分才聽到轎輦聲,蘇流螢吊了一整天的心落下半分,悄悄跟在轎輦後面走著,想聽那些隨行出宮的宮們個一言半語。
可是,大家腳步匆匆,一個個面凝重的埋頭趕路,卻什麼消息都沒聽到。
就在蘇流螢灰心喪氣之時,一陣抑的哭泣聲從轎輦聲傳出來,聽得蘇流螢全一滯。
是榮清公主在哭嗎?是不是李修出什麼事了?
全的在瞬間凝住,口彷彿被掏空,僵的呆站著,久久都挪不了步子。
有腳步聲在後停下,蘇流螢以爲是路過的宮人,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正要離開,一道冰冷的聲音在後徐徐響起。
“若是想見他,我帶你去!”
回,泠泠冬月下,樓樾著玄披風,靜靜的佇立在面前。
他眸清冷的看著,心裡卻在爲方纔口而出的話後悔。
明明就不想看到與李修重歸於好,卻做著撮合他們的傻事。
只是,見著眼的跟在榮清轎輦後面的可憐樣子,他竟是把控不了自己的心,想帶去見李修,免了獨自在這裡著急擔心。
果然是沒有忘記他的,那日的退婚更是口是心非……
樓樾的眸沉下去,心裡某個地方難言的酸起來。
蘇流螢沒想到會在這裡到他,更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怔愣了片刻。等回過神來,面容恢復平靜,語氣無比的疏離:“奴婢謝謝謝世子爺的好意。時候不早了,奴婢先行退下。”
說罷,欠行禮離開。
從得知李修生病的那刻起,蘇流螢的心早已飛到了宮外,想著親眼去看看他。特別是在得知他固執得不肯就醫開始,的一顆心更像是在火上烤似的,難煎熬……
可是,好不容易起心腸要與他一刀兩斷,怎麼能半途而廢?!
明知與他之間不再可能,怎麼能反反覆覆傷他更深?!
樓樾一直看著的影消失在轉角纔回往回走,南山歡喜笑道:“爺,看來真的打算了斷與李大人之間的義,還真是說到做到……”
“對李修如此,對本世子也一樣絕,又有什麼值得好高興的。”
冷冷的睥了一眼笑得像個傻子似的南山,樓樾心裡莫名的涌上一失落。
看著如今的堅持冷漠,他竟是很懷念向他求救尋求依靠時的樣子。
那時的,會放下段向他求助,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什麼事都不同他說,一個人承著所有痛苦無助……
又過了三日,榮清公主的轎輦每日準時卯時末出宮,直到酉時頭纔回宮。
第四日,照常看著榮清公主的轎輦經過,沒想到,這一次轎輦卻在蘇流螢的邊停下。
轎簾掀開,轎子裡溫暖的熱氣溢出來,吹在蘇流螢冰涼的臉上。
“流螢,上來吧!”
榮清公主的聲音恬靜中帶著一難堪,眸含愁,淡淡的從跪在腳邊的子上掃過,心裡生出了一酸。
明明自己纔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子,在面前,卻比一個婢還可憐。
“隨我一起去李府看看他,他……一直念著你。”
艱難的說出這句話,榮清將臉微微撇開,不讓人看到臉上的無奈與傷痛。
蘇流螢捕捉到了尾音裡抑止不住的抖,心也跟著慄起來——
難道,過去這麼多天,李修的病還是不見好嗎?還是,公主親自侍疾,他還是固執的不肯進藥?
到了此時,蘇流螢擔心多日的心瞬間凌起來,那裡還顧得了其他,一心只想著能見到李修,勸解他,讓他活下命來。
榮清邊的婢青杏上來扶蘇流螢進轎,被避開。
蘇流螢垂眸道:“公主,婢跟在轎輦後面走就好。”
聞言,榮清公主回頭看了一眼,苦笑道:“我的轎輦,你當初也坐過的。何時,咱們之間竟生份了。”
四年前,初京城的蘇流螢結識的第一個朋友就是榮清,也是惟一的朋友。兩人年齡相仿,興趣相投。在蘇流螢在雲夢臺大放異彩的那日,榮清正是用的轎輦接宮將介紹給了樓皇后,又親自用的轎輦送回家……
可是,那時雖然份不及榮清,好歹也是家之,但如今……
蘇流螢脣角也溢出了一苦笑,淡淡道:“之前是奴婢不懂規矩,行事魯莽,冒犯了公主。如今,自知份有別,不敢再造次。”
說罷,起站在了青杏的後。
榮清還想再說什麼,但看了眼四周的宮人,終是嚥下裡的話。
一行人趕到李府,李尚書與尚書夫人已在門口恭迎多時,夫妻二人見了嫡公主都是滿心的歡喜,卻在看在跟在榮清後面的蘇流螢時,瞬間黑了臉。
尚書夫人吳氏不敢相信的看著出現在自家門口的蘇流螢,震驚到連話都說不出來。而李尚書卻是氣哼了一聲,別開臉不去理。
即便如此,蘇流螢上前還是按著晚輩的禮數給兩位見禮。
吳氏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榮清公主,臉上神變了幾變,下一秒卻是讓下人將蘇流螢轟出去。
“你來這裡幹什麼,我們李家早已與你們蘇家沒了關係。婚也退了,修兒不會再娶你,你死了心吧。”
說完,吳氏又慌的對榮清公主道:“公主明鑑,臣婦絕對不會讓進門的,臣婦馬上就讓人攆出去……”
“夫人,是我讓來的。”
榮清公主攔下吳氏的話,嘆氣道:“李大人一直不肯服藥,如今命在旦夕,希能勸他。”
想著奄奄一息的兒子,尚書夫婦倆終是聽從了榮清的話,放蘇流螢進府。
再李府,蘇流螢恍若隔世。
進到李修的院子,臨近室的門檻,吳氏還是忍不住出手攔下了蘇流螢,只讓榮清公主進去。
雖然纔是李家名正言順的未來兒媳,此刻守在李修牀畔的人也應該是,可是,事態炎涼,從蘇家家敗的那一刻開始,曾經對讚不絕口的未來公婆,不但在家遇難時不出手相助,還著急撇清關係,任由孤苦可憐的在李府門口跪了一宿……
隔著山水雕花屏風,蘇流螢終是看到了李修的樣子——
他清俊的面容早已病得了形,面容慘白,眉眼深凹,脣也失去……
心口鑽心的痛,蘇流螢咬牙忍住眼淚,睛眼再也捨不得離開牀榻上的人影。
榮清坐在李修的邊,一邊細心的向昨晚值夜的丫鬟打聽李修夜裡的狀況,一邊接過熬好的湯藥親自執勺喂李修。
李修並不知道蘇流螢來了,他睜眼看了一眼榮清,又默默的斂下眼瞼,任由榮清如何輕言細語的勸說,只是閉眼靜靜躺著。
榮清執意執勺將湯藥送到他邊,可是他咬牙關,藥一滴沒進,順著角往下淌。
一邊拿著帕子替他角,榮清忍不住哭了起來,終是開口悲聲道:“是不是讓你見了流螢,你就肯吃藥了?”
李修初初病倒時,也聽聞了寧貴妃一行遇刺的事,當時他就要爬起去找蘇流螢,卻被李尚書關了起來。
後來,他一直在病中懇求父母讓他再見見蘇流螢。可是,尚書夫婦早已做好與皇家結親家的準備,避著蘇流螢還來不及,那裡會將往自己兒子面前送。
如今聽到榮清公主的話,已多日沒開口說話的李修吃力的翕乾的脣,嘲諷的苦笑道:“你們不會讓我見的,都是騙我。”
“不,我那裡捨得騙你,只要你答應好好吃藥,我馬上讓來見你。”
說完,榮清回頭看向門外,咬牙聲道:“你……進來吧!”
順著榮清公主的目,李修終是看到了門口的蘇流螢。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李修眼眶紅了。而蘇流螢再也抑止不住心裡的悲痛,一步快一步的向他走去,淚如雨下。
“流螢……”
簡單的一句呼喚攜帶著李修無限的深。不等走近,他已等不及的從牀上爬起,卻力有不支,堪堪坐起,已頭暈目眩的跌下。
看他倒下,坐在他邊的榮清公主一聲驚呼,連忙讓宮裡帶出的太醫上前爲他查看。
然而李修卻本不在乎這些,推開太醫,一把握蘇流螢的手,再也不放開。
他用盡全的力氣握住蘇流螢,生怕一鬆手就像四年前那樣不見了,也只有這握著的手,他才相信真的是來了……
手被握得生痛,看著他病得憔悴不人形的樣子,蘇流螢疼心道:“你這是何必?再怎麼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相拼的……”
李修心中有千言萬語想同說,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是歡喜的看著,一刻都捨不得移開眼睛。
“流螢,我知道你那日同我說的話都是假的……你是有苦衷的,我都明白……此生,若不能娶你爲妻,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李修的話,讓一旁的榮清公主臉一白,吳氏與李尚書也老臉變。
蘇流螢的心裡一片苦,卻攔住李修下面的話,輕聲道:“先喝藥再說吧。”
拿起榮清公主放置在一旁的藥湯,著碗底還有熱度,於是拿起勺子喂他喝。
李修這次卻沒有拒絕,一手接過手中的藥碗喝了,另一隻始終握的手不願意放開,漠然道:“大家都散了吧,有流螢陪著我就好。”
他擺明下逐客令讓榮清們離開,好同蘇流螢單獨相。
榮清眼眶一紅,哽著咽聲道:“李大人好好保重。”愴然離開。
尚書夫婦陪榮清公主出去,屋的其他人都退下,只剩下了李修與蘇流螢。
病了太久,剛剛一下子說了那麼多話,李修早已沒了力氣再開口,只是握著蘇流螢手,靜靜的看著滿足的笑著。
蘇流螢也沒開口,靜謐的時裡,兩人就這樣靜靜相依,千言萬語都抵不過此刻一個深的對……
歇息一會兒,再加上喝了藥,李修神好了一點,指著書桌後的半面牆壁對寵溺笑道:“你去看看你不在的四年裡,我都畫了什麼?拉開紗簾就可以了。”
牆壁外表朦著一層青紗,遮住了裡面的畫作。蘇流螢依言過去,輕輕一扯,青紗垂下,出了一牆的畫作來。
蘇流螢擡頭看去,卻瞬間被震驚住了——
偌大的一面牆壁上,掛著無數大大小小的畫像,可畫像上的人無一例外都是。
有騎馬飛揚的樣子,有俏皮搗蛋的樣子,還有扮男裝跟他一起出去玩的樣子……
而牆壁的正中間最大的那副畫像,卻是一紅,在雲夢臺上傾城一舞的模樣!
眼眶瞬間被打溼,看著曾經的自己,蘇流螢心口滯痛——
這些年,早已忘記了自己當初的模樣,也忘記過去那些肆意暢快的生活。
如今的生活一片黑暗,像沉深淵,再也看不到一亮。然而,李修的畫像,勾起了好的回憶,也勾起了抑在心底對李修純真好的。
看著畫像上那個送出手中竹笛的,蘇流螢死寂多年的心口涌起一甜,那時的,爲了給他做竹笛,先是拜師學藝,再是連夜製作,手指被削掉皮也不覺得痛,只想著天一亮就送到他府上,看他開心歡笑的樣子……
後,李修的聲音傳來,“流螢,我知道你那日所說一切都是騙我的,我更不會相信你會與樓樾走到一起。你是怕你如今的份連累到我,怕我嫌棄你……”
“我怎麼會嫌棄你!你是我李修此生見過最好的子,是我一生所。你都不知道在得知你還好好活著的消息,我有多麼高興……”
“我一定會娶你的,那怕失去如今的一切,我都甘願。所以,你不要再有負擔,更不要說退婚的傻話好嗎?”
背對著李修的蘇流螢,早已哭了淚人。不敢回頭去看李修,不敢開口去回答他的請求,更不敢告訴他自己與他父親的約定……
又喂李修喝過一次藥後,他終是沉沉睡去,天暗下來,已是傍晚時分了。
將手從李修的手中出來,再細心的幫他將手攏進被褥裡,那怕再不捨,也得離開回宮了。
走出屋子,外面的大雪紛紛揚揚的下著,院子裡鋪了厚厚一層積雪。
圍著帷幔的涼亭裡飄著一陣陣茶香,小廝上前請蘇流螢過去,說是他家老爺有請。
蘇流螢全一滯,該來的終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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