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琢想到他和南平公主那點兒事兒，他去見王敬直，還真是不合適。

王敬直倘若不知道那些事，也就罷了，倘若是知道的，那本該談的事，只怕也談不了。

沒有勉強魏子武。

見梁生毫無猶豫的一口答應下來，便給梁生去準備。

借“德信柜坊”東家的名義，邀請了王敬直吃飯。

邀約的地方就在五芳齋的雅間。

五芳齋如今幾乎已經了長安人談事的必去之地了。

王敬直原本不想去，可蕭玉琢命人拆下那花燈上的一個坊，重新固定了給他送了過去。

王敬直見到這燈，便同意前往。

蕭玉琢做東，和梁生先到了。

王敬直一進雅間，見到蕭玉琢明顯是一愣。

“這不是蕭家娘子麼？怎的是您在這里？”王敬直很是愣了一愣，“原來您就是德信柜坊的東家？”

王敬直發愣。

蕭玉琢比他更驚訝，“你……”

這是王敬直麼？

怎麼這張臉跟魏子武長得那麼像？

那眉眼，那口鼻，簡直跟親兄弟一樣啊！

不過是王敬直年紀稍長些罷了。

且眉宇間了些魏子武的氣和凌厲。

蕭玉琢這會兒心下有些捉不準了，傳言南平公主和駙馬王敬直不和。

究竟是不喜歡王敬直才不和，還是……

若是不喜歡，又怎會對魏子武格外青眼？

難怪魏子武不肯來見王敬直呢！

蕭玉琢側臉，向梁生看了一眼，見梁生看見魏子武并未吃驚之。

果然，魏子武躲著南平公主，多半也知道，自己為什麼得南平公主厚吧？

“駙馬請坐。”蕭玉琢笑著說道，“上元節當日，在西市瞧見駙馬爺所作花燈，驚訝其巧，更驚嘆其匠心獨運。”

王敬直坐下后，拱手笑了笑，“不過是手玩兒玩兒罷了。”

“手玩兒玩兒尚能有此大作，若是您認真起來，是不是就是驪山行宮那樣的巧奪天工之作了？”蕭玉琢笑道。

沒想到王敬直臉上竟出一抹惆悵來。

他的目悠遠，像是陷進了回憶里。

良久，他長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搖頭道：“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怎麼？駙馬如今不喜歡這些了麼？”蕭玉琢問完，不由自己搖頭道，“適才駙馬還說手，既會手，必然不是不喜歡了，那為何……”

王敬直看了一眼，“蕭娘子說話做事向來干脆果斷，您今日以柜坊東家的份，請王某來，究竟是何用意，不妨明說吧？”

蕭玉琢笑了笑，看了梁生一眼。

梁生連忙拿出一張城南的輿圖，擺在王敬直面前。

王敬直狐疑看他。

梁生抬手在輿圖上一圈，“這里，娘子有一頃之地，朝廷要上報規劃設計圖，方能允許開發。娘子有心建設，既要做，就想做到最好。能做出規劃圖的人不，可能將此事認認真真做到極致的，卻非駙馬莫屬。”

王敬直的手微微抖了一抖，他眼睛里也倏爾迸發出亮來。

他心了。

在他對面的梁生，和坐的稍遠些的蕭玉琢都覺得到。

就連蕭玉琢后站的丫鬟們也覺得，多半是找對人了，駙馬肯定會答應下來。

沒想到，王敬直抬手十分眷繾綣的了梁生用手指圈過的那塊地，卻垂眸道：“我已經不筆了。”

嗯？

梁生回頭看了蕭玉琢一眼。

蕭玉琢眉頭皺，“這是為何？”

王敬直輕嘆一聲，角溢出苦笑來。

他未開口，廊間卻是傳來咚咚的腳步聲，木屐踩在樓梯上，似乎要將樓梯踩出個來。

隨著那聲音臨近，一道渾厚的聲也隔著雅間的門傳了進來。

“王敬直，你整日里擺弄那些工匠的活計還不夠，如今竟還和商人勾搭上了？士農工商，你是越來越不自重了啊？”

咣當。

雅間的門被人一腳踹來。

門兒小二一臉焦灼，想攔不敢攔，想拉不敢拉。

“我倒要看看，你是和那個賤……”立在門口的南平公主話音一頓。

目瞪口呆的看著蕭玉琢，又看了看蕭玉琢邊的梁生，最后目才落在王敬直上。

蕭玉琢笑著起，“見過公主，公主適才說什麼？賤什麼？”

南平公主皺眉上下看，兀自嘀咕了一聲，邁步進門，反手將門關上，邊侍和小二都被關在了門外。

“玉玉，怎麼是你？你是那所謂的商人？”南平公主一陣詫異，“我聽說是做柜坊生意的人，請他……”

蕭玉琢緩緩點頭，“沒錯，是我。”

南平公主瞪大了眼睛，“你就是柜坊生意的……德信柜坊是你的產業？”

“是我在做。”蕭玉琢笑著點頭。

“玉玉，你若過不下去了，就跟景將軍低個頭，服個！還能缺了你一口吃的？如果不行，舅母也不會不管你呀？”南平看了看隆起的肚子，嘖嘖兩聲。

蕭玉琢微微一笑，“我做柜坊怎麼不行了？”

南平連連搖頭，“著個肚子，還要做這與民爭利的事，不行不行，我得告訴父皇，大不了，求父皇把你的食邑都還給你！豈能你這個委屈？”

蕭玉琢正，“不用，我無功無勞，憑白為何要靠食邑生活？我靠正當經營養活自己，有何不妥？何為與民爭利？促進資流通，將需要之，予需要之人，何賤之有？”

南平公主皺眉看，似乎不太理解的邏輯。

“難道生于皇室，亦或是和皇室搭邊兒，就該游手好閑，憑白接供養麼？既有能力自己養活自己，為什麼要依靠旁人？”蕭玉琢一臉嚴肅，說的異常認真，“倘若今日我求回食邑，他日我又犯了錯，那我是不是又要著肚子，求人接濟？人靠著自己的智慧，自己的能力，做利國利民之事，也能養足自己，有何不對？”

南平公主訝異的看著，“你這些道理，都是哪兒聽來的？人生來就有貴賤之分，出就已經決定了一切……”

“我就是不信出，人生來不同的，應該只有天賦之別。有些人就適合做執掌天下之人，正如同當今圣上，有些人就應當領兵打仗，就如同各位顯赫的將軍。而有些人，就適合行商，就如同……”蕭玉琢笑了笑，“就如同梁掌柜。”

“人只要是靠著自己的本事，掙一口飯吃，養活自己，還方便了他人，利人利己，沒有貴賤！”

蕭玉琢說完，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南平公主的肩，“我沒針對你的意思。”

南平公主連忙拉下的手，狠狠的翻了一眼，“我也沒覺得你在說我！”

又看了王敬直一眼，“走，跟我回去！”

王敬直垂眸，看著面前矮幾上頭城南的輿圖，誰也看不清他的神。

“快走啊！”南平公主抬眼看著蕭玉琢，“你找他做什麼？”

“我同意。”王敬直忽然說道。

蕭玉琢聞言輕笑。

南平公主倒是一愣，“你同意什麼？”

王敬直抬頭，臉上帶著認真慎重之，“蕭娘子這活兒，我接了。許久沒有畫圖，沒有設計，這手早就了。只是我畫圖設計，這費用可是不低。”

蕭玉琢點頭。

梁生拱手，“斷然不敢虧待駙馬。”

南平公主瞠目，“你們究竟在說什麼？你又要畫圖？又要去做那工匠才做的事？你就甘愿做個匠人？”

“我做匠人又如何？我有手有腳，難道就要做個事事仰仗公主，吃公主俸祿，混吃等死游手好閑之人嗎？”王敬直直了脊背，雙目直視南平公主，“我就是要做個匠人，不但要做匠人，還要做大夏最有名的匠人！”

說完，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南平公主全然愣在那里。

王敬直都已經摔門出去老半天了，才愕然的回過神來。

遲疑的扭過頭去看著蕭玉琢，“他……他剛才，那是沖我？”

蕭玉琢點了點頭。

又看梁生，梁生也忙拱手。

蕭玉琢道：“公主息怒，駙馬許是一時緒太過激。”

南平公主呵的笑了一聲，“自從他了駙馬都尉，我多年沒有見過他這般氣的樣子了？整日在我面前唯唯諾諾的，比小娘子還娘氣！呵，今日敢沖著我發脾氣了，還真是長進了！”

南平公主也甩袖子離開。

蕭玉琢歪了歪腦袋，“這話說的，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

“也許是喜憂參半吧。”梁生緩緩說道。

蕭玉琢皺了皺眉，“不管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既然駙馬已經答應，那接下來的事，就麻煩梁掌柜了。”

梁生拱手應是。

蕭玉琢離開五芳齋，坐上牛車打算回別院去。

牛車跑的較慢些，且如今有子，需得穩穩當當，車夫趕車更悠哉。

梅香挑著簾子往外看。

“咦，那不是蕭家的馬車麼？”梅香抬手往外一指。

蕭玉琢也去。

竹香眼睛尖，“是蕭家的馬車！云頂賭坊？蕭家誰在這兒賭呢？”

“附近可有茶館？臨街有窗的。”蕭玉琢問道。

竹香連忙四下看了一眼，“前頭不遠就有，那窗恰能看到這兒。”

“我們去坐坐。”蕭玉琢垂眸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是在云頂賭坊出的事兒，如今一聽蕭家跟云頂賭坊扯上關系，這心里就有些犯嘀咕。

梅香去要了雅間，扶著的手來到窗邊。

這個位置恰好能看見云頂賭坊門前人來人往。

“竹香，安排幾個人到云頂賭坊后門看著，萬一蕭家人從后門出來，也好我知道是誰。”蕭玉琢吩咐道。

竹香應了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