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沉聲道:“請進來吧。”
蕭玉琢起立在一旁。
那宮人又在外頭耽擱一陣功夫這才進來。
進來瞧見景延年臉蒼白的在床頭靠著,卻已經醒來。
他訝然道:“奴才道景將軍的功夫超群,計謀高深,怎麼可能會傷以至于昏迷不醒呢?定是那些個刁奴欺上瞞下哄騙奴才呢!”
宮人拍著心口說道。
蕭玉琢狐疑的看了跟進來的竹香一眼。
竹香立時在耳邊小聲道,“適才這宮人要闖,被娘子帶來的隨從給攔住了。”
蕭玉琢點點頭,未曾說話。
“他們所說不錯,我不過是剛剛醒來,幸而有郡主相救……咳咳。”景延年聲音低啞微弱的說道。
話未說完,倒是先咳嗽起來。
咳得他原本蒼白的臉,浮起了繼續病態的紅暈。
那宮人覷了覷他的面,唉聲嘆氣道:“將軍一定要保重呀!將軍一向驍勇善戰,竟然也會……”
“這世上還未曾聽聞有過不會傷的常勝將軍,景將軍是人又不是神!”蕭玉琢剛親眼看到景延年從死亡邊緣掙扎醒來,聽不得這怪氣的話,立時說道。
那宮人像是這才瞧見,拱手行禮,“喲,原來是郡主呀,郡主不是在蕭家麼,這都夜里了,郡主怎的還在吳王府呢?”
“景將軍傷勢危急,我莫說在蕭家了,就是在天邊,也得往這兒來呀!”蕭玉琢冷笑道。
宮人看一眼,“外頭攔著我的人說,將軍昏迷,郡主下令不得擅闖,奴才當是他們哄奴才呢!”
“沒有欺哄侍,景將軍醒來不過一口茶的功夫。”蕭玉琢冷聲說道。
那宮人沉片刻,似乎還想說什麼。
蕭玉琢卻道:“將軍失過多,傷了心脈,侍若是沒有旁的事,也可回去復命了,免得圣上擔憂。”
宮人笑了笑,“奴才這就走。”
他朝兩人行了禮,退到門口,轉一只腳都已經邁出了門檻,卻忽而又回過頭來。
“郡主不走麼?”他笑問道。
蕭玉琢皺了皺眉,“侍先走,我隨后就走。”
宮人點點頭,仰臉看了看天。
天已經黑,廊下都掛起了燈籠。
“可真是不早了,再半個多時辰,就要宵了吧?”他像是自言自語,也不等屋里屋外的人答他。
大步邁出的屋子。
蕭玉琢看了看景延年,他居高位,可看起來卻并不是毫無樹敵。
人站得越高,想把他拉下來的人就越多。
他剛了重傷,險些喪命,即有人在他的湯藥中手腳。
這圣上派來的侍,也是怪氣的,眼神飄忽。
蕭玉琢倒是有些擔心景延年的境了,“你邊可放心的人有哪些?且把他們都調到這院門前來吧?”
景延年目晶亮的看著蕭玉琢,角噙著笑意。
“你還得意呢?若不是香敏銳心細,那救你命的湯藥,卻也把你給毒翻了!”蕭玉琢皺眉斥他道。
景延年笑著握住的手,“早知道你傷能你這般心疼,這般溫,我就不練那麼好的功夫,多幾次傷了。”
蕭玉琢瞪眼看他,“當真?”
景延年沉默片刻,“當然是……玩笑了!”
“你府上的人,也不可盡信,適才熬藥,就出了岔子了,我本想留下,幫你清理宅院,可這會兒……”蕭玉琢看了看窗外天,是太晚了啊。
“是,玉玉,你瞧,一個男人又要在外拼殺,又要回來持家,我一個人真是做不來啊!”景延年目深深的看著,可憐的好像沒有在家,他簡直吃不飽穿不暖一樣。
蕭玉琢輕哼一聲,甩開他的手,“誰要幫你持家呀?得你!”
景延年立時捂住自己的口,“啊,好疼……好疼好疼!”
蕭玉琢知道他前傷得重。以為是自己甩他手的作,扯到了他前的傷口,嚇了一跳,連忙往他前查看。
景延年卻順勢抱住的肩,“玉玉。”
他抱著輕喃。
蕭玉琢這會兒臉面漲紅,卻連掙扎都不敢,惟恐再扯到他的傷。
“你放手!我還沒嫁給你呢!手腳的,你是要占我便宜麼?”蕭玉琢在他懷中嗔道。
景延年悶聲的笑,“就要占你便宜又如何?”
丫鬟們都退到外間,相互眉弄眼的笑。
卻忽聞外頭說,宮里又派了人來。
蕭玉琢連忙景延年放開,起走到外間。
“圣上不是已經派了人來探過了?怎的剛過了一會兒又派人來?”
梅香歪著腦袋想了想,“或是圣上人給將軍送些名貴的藥材?畢竟將軍傷得重,日后還要好生將養!靈芝呀,人參呀,都是不了的!”
說話間,那宮里派來的人已到了院中。
名貴藥材是有,可那都是附帶的。
宮中來人的主要目的是,“圣上說,天兒晚了,景將軍也醒過來了,郡主這會兒該回蕭家去了!”
蕭玉琢聞言,冷哼一聲。
那宮人垂眸道:“原本待嫁之時,不好私下相見,但念在郡主和將軍關系特殊,心系將軍安危,就不再追究了……”
這話蕭玉琢聽得,不由氣笑出來。
有這樣當爹的麼?
他兒子為他的皇位在外拼殺,負傷之重命垂危!
他倒好,最關心的不是兒子的病,倒是有功夫在這兒管這些兒之,蒜皮的小事兒!
還真是……讓人無語!
見蕭玉琢不為所。
那宮人左右看了看,用極小的聲音說道:“圣上有令,若是郡主不聽規勸,執意不走,要留宿吳王府,那便……”
蕭玉琢笑起來,“我若不走,便如何?”
“私自留宿,便為妾。”宮人小聲說道。
“哈!”蕭玉琢氣得大笑出聲,“好,什麼金口玉言,什麼一諾千金,什麼君子重信!呸!”
“玉玉……”景延年在間聽得心急,偏他上傷勢頗重,不能坐起。
“回去告訴圣上,我不走,為妾就為妾,我倒要等著看看,圣上打算再給景將軍賜婚哪家的娘子?”蕭玉琢冷笑一聲,“我善妒的名聲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哪家敢把小娘子嫁過來,只要不怕紅早逝,豎著娶進來,橫著抬出去,就直管嫁進來!”
蕭玉琢說完,輕哼一聲,袖一揮,轉進了里間。
那宮人全然被晾在了庭院之中。
宮人皺眉,不敢回去就這麼回信兒,卻也不敢留這兒不走。
他四下看了看,正悄悄退走。
卻忽見廊下站著的竹香揮了揮手。
那宮人立時被四個大漢圍住。
“你們……想干什麼?!”宮人嚇了一跳。
這宮人在長安,在宮中也是伺候了許多年的。
今天頭一回發現,代表圣上,往大臣家中宣旨,竟然也是個玩兒心跳的活兒!
“且等著,等我家郡主氣消了,再放你回去!”竹香沉聲說道。
香對竹香點了點頭。
蕭玉琢說的是氣話,怎麼能真人這麼回宮復命?
痛快是痛快了,那不是也把圣上給徹底得罪了麼?
蕭玉琢進得室的時候,卻見景延年忍著上的傷痛,竟從床上下來了。
“香——”蕭玉琢大一聲。
香立時躥了進來,速度快的跟竹香有一拼,“娘子何事?”
瞧見站在地上的景延年,也不用問了。
眉頭立時皺得的,“難怪人家說,郎中這個活兒不好干,當真是不好干……”
香愁眉苦臉,一個一個的不聽醫囑,大羅神仙能救得了不聽醫囑的人?
“將軍怎麼下床來了?”
景延年站在地上息兩口,“我瞧瞧玉玉,聽話音,怕你發怒。”
蕭玉琢點點頭,“你這樣,我就不會發怒了?”
“沒想到傷得這麼重。”景延年扯了扯角。
蕭玉琢嘆了口氣,“男人一向喜歡高估自己,所以有了‘自負’這個詞。景將軍高估自己的,可不止這一次。”
斜了景延年一眼。
香連忙沖景延年使眼,請他躺回床上去。
景延年這會兒倒是學乖了,未有反抗,便躺了回去。
等著氣勢恢宏宛如王的蕭玉琢過來,屈尊降貴,給他順。
蕭玉琢提步來到床邊,低頭看著景延年,“圣上的話,你聽見了?他趕我走,不走就我做妾!”
景延年苦著臉,“玉玉,你說我怎麼辦,我就怎麼辦,莫生氣啊!”
蕭玉琢輕哼一聲,景延年那臭脾氣給磨這樣,也真是不容易了。
“當真?”
景延年連忙點頭。
“我你造反你肯不肯?”蕭玉琢笑問道。
景延年聞言一怔,臉沉了下來。
蕭玉琢輕哼一聲,“你這人,口不對心,真沒意思!”
說完,提步就向外走去。
“你喜歡天下至尊的位置麼?喜歡權利的頂峰?喜歡把一切都抓在自己手中?”景延年在后認真問道。
蕭玉琢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想要的不是那樣的生活。你一直很努力的在滿自己的羽翼,一直很努力的想要站在一個不可撼的位置上。”景延年皺眉說道,“但你心里,真正的,卻并不是權利。”
蕭玉琢愣愣的著景延年,著他顯得蒼白的俊臉。
第一次覺得,他這張棱角分明,五致如神筆雕刻的俊臉,恰好長得附和自己的心意,那眼角眉梢的小小細節,都長得心生歡喜。
角微翹,“那我這麼努力的爭取,是為了什麼?”
“我不懂為什麼你會那麼害怕,那麼想要自保,好像不能信任任何人,不能依靠任何人。好像所有人都給不了你安全,你唯一能靠的就是自己,是自己經營起來的一切。”景延年認真地看著蕭玉琢的眼。
兩人隔了五六步的距離,可彼此凝的眼神,讓他們好像從來沒有這麼靠近過。
這麼靠近,彼此的心。
蕭玉琢笑了笑,“不為什麼,人人都需要自保,我更甚之。”
景延年嘆了口氣,“別跟他鬧了,其實他也是個沒有安全的人,雖然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坐著,卻每日膽戰心驚如履薄冰。他害怕世人言語,害怕世人說,他名不正言不順,害怕世人說,他不如先皇……所以,他比先皇勤勉,更嚴謹,也更小心些。”
蕭玉琢輕哼一聲,“你直說你心疼他,我不會笑話你的。”
景延年無奈的看了一眼。
“我也沒打算真跟他鬧,你都能自己下床了,看來一時半會兒旁人也害不了你了!既如此,我還在這兒呆著干什麼呢?”蕭玉琢輕哼一聲,白他一眼,轉便走。
景延年卻覺,那一眼,滿是風,他心神漾。
宮人瞧見蕭玉琢帶著的人馬,趕在宵之前,浩浩的離開了吳王府,奔蕭家去了。
這才松了口氣,了額上的汗,回宮復命去了。
他一路上還在小聲的跟同行的小太監,他的干兒子抱怨,“都怨先前那人,回宮不會挑好聽的說呀?非說景將軍傷得不重,郡主賴著不走……這攆人的活兒,卻又落在我的頭上!哼!得了便宜的小人!”
“干爹,快進宮了。”
“好,什麼都別說,閉!圣上問了,就說郡主已經回蕭家去了,景將軍在屋里躺著,沒見著人……”
“知道了,干爹。”
……
蕭玉琢回到蕭家,大夫人命人請去葳蕤院,到老夫人面前請罪。
說打了蕭家的下人,還氣暈了榮嬤嬤。
榮嬤嬤是宮里出來有名的教養嬤嬤,雖然不能在宮中服役了,但是世家想請了,教養自家兒,給養老的人也是不。
這會兒在蕭家被氣暈了,那名聲傳出去,蕭玉琢脊梁骨的人可就更多了。Μ.166xs.cc
蕭玉琢輕哼一聲,“你去回大伯娘,我說剛從吳王那里回來,吳王傷勢重,我費心勞神,這會兒沒氣力去葳蕤院認罪!等我緩過勁兒來再說!”
梅香照這話去回。
大夫人直接氣得跌坐在坐榻上,“眼里還有沒有長輩?有沒有蕭家?這般跋扈!讓滾出蕭家去!免得帶累了我蕭家的名聲!”
大夫人氣得脯大起大落,好像一口氣上不來,人就要厥過去。
梅香輕聲慢語,“大夫人,你好歹也心疼心疼我家娘子,景將軍昏迷那會兒,我家娘子幾乎要哭暈過去!若不是景將軍醒過來,這會兒也不能回來呢。您沒瞧見,郡主幾乎是被抬進院子的,挪一步的力氣都沒有了!
您這會兒非著去認罪,您的侄若是有了好歹,只怕您非但沒辦法向圣上、吳王差。還得在長安落下個苛刻的名聲。
長房還有幾個小郎君沒說親的吧?若是婆婆兇悍苛刻,誰家的好兒,還敢往蕭家長房嫁呢?”
梅香這話,像一柄劍扎在了大夫人的心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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