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苑是葉府中相當幽靜的一個院落，常被葉鴻生用來靜思會客，然而此刻，這裏站了幾個手拿棒和麻繩的惡仆，還有兩個被綁縛的可憐孩子。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直到院中那位氣質儒雅的溫先生先開了口：“葉大人，既然府中有事，不如我等改日再敘。”

葉鴻生臉上臊得慌，哪裏還敢留客，連忙對著客人拱手賠禮，並讓三爺葉錦襄送他們出府。

送走客人，他一回頭看見葉蓁蓁和楚淩淵還被綁著，不由氣結，蓁蓁一雙大眼睛泫然泣，眼地著他，他心中一，急忙讓下人給他們鬆綁。

“還愣著，沒見五姑娘還被綁著，把這幾個刁奴都給我發賣了，為家仆竟然敢對主人手，誰給你們的膽子？”

方才給葉蓁蓁和楚淩淵套麻繩的人心中苦不迭，忙著跪下磕頭求饒，本無暇注意兩人上的繩子是何時被綁的。

蓁蓁本來委屈地著手腕上的紅痕，迎向楚淩淵投來的淡淡一瞥，於是立刻就換上一副燦爛如花的笑。

年那一眼分明不帶任何緒，蓁蓁卻從心底生出了被人一寸寸看的不安，在的笑徹底僵在臉上之前，楚淩淵終於移開了視線。

葉蓁蓁深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在看來楚淩淵就是危險的源頭，若是上一世習慣逃避的，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會選擇招惹這樣的人，但偏偏招惹了，事已至此，無論如何也不能半途而廢。

就是不知該怎麽把他對自己的這種懷疑糊弄過去……

葉鴻生的訓斥聲打斷了的思緒，蓁蓁還沒見過葉懷朗這般害怕的瑟瑟發抖的樣子，不住多看了幾眼，然後近年的手臂，用他寬大的袖子擋住自己的臉，而暢快的笑了一聲。

一溫熱的氣息吹在他手臂上，楚淩淵忍了忍，眸底雖有不虞，卻並未把人揮開。

“就這麽高興？”

蓁蓁在他側狂點頭，楚淩淵哪裏會知道上輩子被葉懷朗欺負那麽多年的苦。

楚淩淵理解不了的厭惡和快意，因為於他而言，任何緒都是多餘。

葉鴻生罵人罵得正兇。

“孽障，你可知你讓我、讓葉家丟盡了麵，我且問你，你今日人綁了你妹妹，打算做什麽？”

“蓁丫頭不過六歲，你們是親生的堂兄妹，你一點親都不念，今日的事傳出去，坊間會如何議論，葉家縱容長孫驕橫跋扈，毆打六歲稚，你，你要氣死我……”

葉鴻生罵到一半忽然捂著口開始氣，轉過冷靜片刻，眼底已經不帶一猶豫和心。

“來人，把大公子送到家祠。”

葉懷朗一開始心裏還抱有僥幸，此刻終於慌了，祖父這是要對他家法啊，他後背冷汗刷地冒出來，連連磕頭求饒：“孫兒不敢了，祖父，別家法，孫兒真的不敢了。”

聞訊趕來的高氏和費氏見到這一幕，臉上都是錯愕和震驚，高氏看見一旁站著的葉蓁蓁，沒有過角一閃而逝的笑意，就在這一刻瞬間想明白了。

的朗兒豈會無緣無故跑來翠微苑，還讓登門的貴客看了笑話，都是這二房養出的惡毒丫頭從中作梗，陷害的朗兒。

“你，你為什麽要陷害你堂兄？”

走過去不分青紅皂白揚手就要教訓葉蓁蓁，蓁蓁沒有料到會突然發難，一時反應地慢了，眼看火辣辣的一掌落下來，蓁蓁下意識閉眼，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落下。

悄悄睜開一隻眼睛，看到高氏的手掌就被截在距離臉不過一寸的地方，一隻手攥住高氏的手腕，不，那與其是手，不如是一隻人皮包裹的白骨，因為它實在是太瘦了。

葉蓁蓁隻是這麽瞧著，腦中已經不控製地聯想楚淩淵從前究竟過著什麽樣的日子，他為什麽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遠離人群，藏地底的怪。

沒人注意他們，費氏在與葉鴻生求，下人們自然也管不到主子頭上，高氏臉扭曲，額上滾落大滴的冷汗，痛得想嘶聲尖，可張開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那覺就像做了一場彈不得的噩夢，疼痛與恐懼毫不留地淩遲著的神經。

柳氏趕過來時正巧看見高氏與年的對峙，立刻看出來高氏是想對蓁蓁手，而年則又救了蓁蓁一次，異常兇悍地撲過來推搡開高氏。

“高氏，你再敢我兒一下，我今日拚了這條命也要拉你下地獄。”

扯過滿臉懵然的葉蓁蓁看了一眼，見沒傷，這才看向楚淩淵，麵對年時不自在地笑了笑，激道：“多謝你，救了蓁蓁。”

楚淩淵沒有回應這個帶著善意的笑，他渾從頭到腳都被世間冷意包裹，拆開這層冰雪，裏麵也絕非什麽心腸，而是浸染了惡意的毒，他下意識想離這樣的純善遠一些。

蓁蓁生怕柳氏了什麽怒年，擋在他們中間，出一雙手抓住年的袖。

“謝謝哥哥。”

甜甜笑著的時候沒覺察自己的手指蹭過了年的，在對方倏然收回手，目變得戒備時，蓁蓁才回憶起那種幹枯冰冷的覺，幹笑兩聲，妄圖緩解尷尬。

楚淩淵卻早已不看，幽涼的視線劃過高氏的臉，驚疑不定的著自己的手腕，自言自語：“怎麽回事？我的手怎麽忽然不疼了？”

狠狠地瞪了蓁蓁一眼，到底沒敢再對手，而另一邊，無論費氏怎麽勸，葉鴻生都鐵了心地要罰葉懷朗。

“不必再勸，葉家出了這樣的兒孫，若再不管教，終有一日貽害家族。”

葉懷朗最終被帶往家祠家法，高氏在婆婆求無果後，又鬧了一通，誰知葉鴻生這次了真火，直言誰再求，葉懷朗加倍罰。

這下高氏也沒轍了，閉得嚴實，一個字也不敢再。

理完不孝兒孫，葉鴻生終於想起兩個無端難的孩子，把蓁蓁和楚淩淵都到麵前。

葉蓁蓁怕極了楚淩淵不肯配合，暗中扯了他袖子的一角，年裏冷嗤一聲，但沒有甩開。

葉鴻生麵對驚的孫態度算得上是和藹可親了、

“蓁丫頭剛才嚇著了吧，你堂兄被寵壞了，不懂事，你別記恨他。”

蓁蓁心中早有準備，葉懷朗畢竟是長子嫡孫，祖父這麽多年的看重和偏寵不會輕易就改變了。

仰起頭，真又乖巧，稚的聲音卻像重錘一樣敲在葉鴻生心頭。

“蓁蓁知道的，大堂兄是氣我那日不肯幫他撒謊，我知道我與大堂兄更親，可祖父曾經教過我們，做人要誠實，要知恩圖報，淩淵哥哥救了蓁蓁，蓁蓁不可以謊，也不可以忘了哥哥的恩。大堂兄欺負蓁蓁，他改好了蓁蓁還把他當親兄長。”

哥哥，兄長，兩個同樣意義的詞被出了差地別，前者帶著親昵，後者僅為陳述冰冷的事實。

沒人去深究其中意義，楚淩淵無法阻擋那一瞬間鑽進他四肢百骸的不明緒，的來不及分辨，他目不由自主地落在葉蓁蓁的頭上，兩個花苞頭此刻正隨著主人話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嗤，騙人。

他挪開視線，任由那陌生的緒無孔不地侵襲他全。

聽了蓁蓁的話，葉鴻生再次歎自己真是老了，六歲稚都懂的道理，他卻想不明白，再這樣放縱溺長孫，葉家怕是真的要到頭了。

大房這些年確實太過分了，妻子偏心，他卻不能再坐視不理。

“高氏。”

葉鴻生突然到高氏，心中一個激靈，有一種不好的預。

“明年開春，送懷朗去兗州章氏讀書吧。”

高氏一想到兗州那麽遠，又沒有人照拂，頓時不願：“父親，葉家也有族學。再不濟送到燕京葉氏也行啊。”

葉鴻生擺手：“此事無需再議。”

高氏隻顧心疼兒子，沒想到葉鴻生還有後話，他指著楚淩淵問高氏：“這孩子到葉家也有些時日，到底是何名分總該定下來，就算是收個養子，也該祭告祖宗，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吧。”

葉鴻生發了話，高氏再不願隻能答應，於是從這一日起葉家多出了一個名葉淩淵的孫輩。

儀式完後，葉鴻生再次開口：“高氏，就由你給他安排一個住，我葉家沒有讓兒孫住在下人房的道理。”

高氏雙目瞪得通紅，哪怕老爺子開口了，也決不能讓一個外麵生的賤種住進們大房，若不是葉錦元親生的也就罷了，萬一是呢。

想起葉錦元那日把年帶回葉家，一副神神的樣子，眼裏的高興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越想越覺得葉淩淵有可能真是葉錦元生在外頭的野種。

高氏起了疑心，暗暗將年從頭到腳打量個遍，先前看不出什麽，一有了這樣的猜測便越看越像，艱難咽下肚子裏的委屈，還得繼續與老爺子周旋。

“父親，非是我不願，你也知道，咱們院子裏人多，實在騰不出地方了，總不好讓他半大的孩子去跟誰一間吧。”

葉鴻生麵不悅，但高氏不鬆口，他也不能強迫，於是隻得道：“府中單獨的院也有，淩淵自己選吧，或者……”

他想正房這邊還有空的，看著費氏一臉不快，到底忍住了沒。

“讓淩淵住在我們二房吧。”柳氏的聲音因為張微微幹。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都聚集在上，這在以往鮮有過，言語空乏地解釋：“正好蓁蓁也有個伴。”

葉蓁蓁本以為剩下的事已經與自己無關，誰能料到柳氏會突然開口讓葉淩淵去他們二房。

算計葉懷朗的時候不曾想過，繞來繞去最終被算計進去的還有自己，讓楚淩淵這個危險人住在二房，以後他們抬頭不見低頭見，又不巧知道他的，最糟的是，楚淩淵想探尋的。

命被人在手裏也就算了，這下連最基本的自由也沒有了。

嗬，嗬嗬……

柳氏還當是高興，更加到鼓舞，“父親放心吧，我一定照顧好淩淵這孩子。”

於是葉淩淵的去就這麽定下來了。

一群人離開家祠，葉蓁蓁和楚淩淵落在後麵，難掩不甘地問道：“哥哥真想與我們住在一嗎？”

楚淩淵側目，深深地看了一眼。

“雖覺麻煩，亦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