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提出要與我下棋,就該專心一些,其他事以後再說吧。”歐暖慢慢道。
方嬤嬤看了看棋盤上黑子已經佔據半壁江山,不免失笑,大小姐的棋看似有規有矩,依譜道來,然佈局卻行雲流水,攻防兼備,如兔,靜如子,再詭異的手段,往往被事先識破並巧妙化解,大爺和對壘,如同面對一堵銅牆鐵壁,很難討到便宜。
果然,歐暖落下最後一子,已是大獲全勝,歐爵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不可能,你明明讓了我三子的!”
微微一笑,道:“你下棋不專心是其一,行事過於莽撞是其二,不瞭解對手就貿然出招是其三,大勢已去還掙扎什麼!”
歐爵聞言一愣,心下卻有幾分相信了,半晌找不出話去反駁,強自辯道:“我只是一時分了心,過會兒再下我一定能贏回來!這一回你讓我三子,不!五子!”
歐暖淡淡道:“下棋終歸是遊戲,有疆有界,有相互必須遵守的規則,所以再怪的手法在定勢面前都顯得無力和可笑,不要說讓你五子,便是讓你十子,你也贏不了。”
“姐,我每次陪你下棋,從來沒贏過,你也不肯讓我贏一回!”歐爵一臉懊悔。
“爵兒,你要記得,與人下棋,可以讓子,不可讓棋,讓子是爲善,讓棋則爲侮。我讓你三子是出於姐弟之,若是讓你整盤贏了卻是在欺騙你,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我是你的親姐姐自然可以讓你,別人會輕易退讓嗎?與其求別人讓你,不如想想怎麼才能靠自己的實力贏了這盤棋的好!”
歐爵天資聰明,這時候眨了眨大眼睛,道:“姐,我怎麼覺得你話裡有話?”
歐暖微微一笑,道:“你是歐家的嫡長子,是名正言順的大爺,老太太和爹爹心中你都是無可取代的,別人生的是龍也好是鼠也罷,與你都沒有任何關係,與其在這裡懊惱沮喪,怨天尤人,不如想想怎麼立地,明白了嗎?”
說罷,站起來,瞧著歐爵,笑嘻嘻地道:“我要去向爹孃賀喜,你跟我一起去嗎?”
歐爵下意識地想說不去,卻看到歐暖含笑注視著自己,像是看小孩子一般的眼神,不由得站起來,道:“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和你一起去福瑞院。”
“不,是去壽安堂。”歐暖笑了,笑容中卻有一欣,爵兒能夠學會如何做到喜怒不形於,纔是最關心的事。
到了壽安堂,果然見歐治、林氏和歐可都在。歐暖掀開簾子,笑意盈盈道:“祖母,我們來給爹孃道喜了。”
李氏正半閉著眼睛聽歐治說話,這時候看見歐暖和歐爵相繼進了屋子,眼睛一下子放出彩,道:“你們倆快來我這邊坐!”
歐暖和歐爵依言走過去,恭敬地請了安以後才挨著坐在李氏邊,李氏見到歐爵十分的高興,拉著他的手問長問短,歐爵也帶著笑容,一一回答了。
歐暖卻主和林氏說話:“娘,聽到人來報信,可把我高興壞了,孃親有孕這可是咱們家天大的喜事,不知娘要怎麼慶祝?”
林氏慈母一般地笑了,道:“現在不過一個多月,等孩子平安健康出生再慶祝也不遲,倒是你的這番心意,實在難得。”
歐可見歐暖臉上笑意盈盈,不屑地撇撇,一轉臉看到在瞧自己,趕換了一副笑模樣,道:“姐姐,你猜娘肚子裡的是男是?”
歐暖笑道:“我猜娘肯定給我生個弟弟,到時候爵兒就有伴兒了!”
李氏笑道:“這卻難以預料,我當日懷你爹在腹中的時候,人人都猜是個孩子,我就不信,男孩子抱娘生,脊背朝外,只是一,旁人再如何說我只認定了是個男孩子,生下來一看果然不錯,就不知道你娘有沒有我這個福氣了……”
歐暖看到林氏的笑臉雖還一如往常,眼睛裡卻帶了一不悅,不由得暗地裡冷笑,現在祖母心中早已對林氏產生很強的厭惡,便是真的生下男孩子,也說不上多麼高興,當然,若這個孩子是在李姨娘肚子裡卻是不同了……
歐可笑道:“祖母你放心,娘這回一定給您生個孫子,爹爹連名字都給弟弟起好了,歐浩!”
“胡鬧!哪兒有孩子還沒出生就起好名字的道理,這是折福啊!”李氏沉了臉,歐治忙紅著臉告罪道:“是兒子一時高興地忘形了,老太太恕罪。”
李氏冷哼一聲,便不再搭理林氏,自顧自地拉著歐爵的手問他學堂裡的事,林氏的臉越來越難看,便是歐治在那裡坐著也有幾分尷尬。
歐治低聲勸林氏:“你是有子的人,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氏點點頭,依言站起來,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大一聲,子一歪,倒在近在咫尺的王媽媽上。這一驚非同小可,歐治一下子跳起來,歐可飛快地奔過去,歐爵也要過去看,卻被歐暖一把拉住,道:“你快別去搗,陪著祖母吧,別讓老人家了驚嚇。”
說完,向前走了幾步,像是要去探的樣子,卻只在人羣外圍站住,並不靠近。
“婉如,你這是怎麼了?”歐治不明所以,只牢牢抱著林氏,生怕有什麼閃失。
林氏滿面痛苦之,哀泣道:“我不知道,頭好痛、腰好痛、肚子也好痛,好難,好像渾火燒一樣,老爺,救我,快救我!”
歐治被的心中慌,質問王媽媽道:“夫人這是怎麼了,你們這麼多人怎麼照顧的,還不快把夫人扶回去!”
王媽媽出驚慌失的表,道:“老爺,老奴也從沒見過夫人這樣啊,到底是怎麼回事!夫人,哎呀夫人,你可不要嚇老奴啊!”
“快!先把人扶回去吧!”李氏也站起來,高聲道。
歐治防止兒子有什麼閃失,趕向李氏告了罪,半扶半抱地將林氏帶走了,李氏站在屋子裡,臉上卻有兩分茫然之,問一旁的張媽媽道:“你瞧這是怎麼了?原先還好好的……”
張媽媽陪笑道:“夫人或許是哪裡不舒服。”
李氏搖搖頭,道:“我瞧著不像,倒像是中了邪的樣子。”
歐爵也覺得十分奇怪,不由自主拉了拉歐暖的袖子,道:“姐,你看是怎麼了?爲什麼好端端的渾都疼?姐?”
歐暖沒有回答,一直冷冷注視著林氏離去的方向,腦海中迴盪著李氏剛纔所言的“中邪”兩個字,若有所思……
歐暖回到自己院子,反覆回憶林氏所爲,越發覺得有問題,好端端的剛懷了孕,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爹爹一心一意支持,這時候裝病邀寵也不奇怪,只是渾疼……中邪……眸子裡冷一閃,問道:“方嬤嬤,你說說老太太平日裡燒香拜佛,最信奉的是誰?”
方嬤嬤道:“老太太最是信菩薩,每有難事,或是家有喜事,都要去廟裡問上一問,施捨些香油銀錢,大小姐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歐暖閉目沉思片刻,隨後猛地睜開雙目道:“方嬤嬤,你快去侯府一趟,告訴杜媽媽,我有事要求老太君幫忙。”
歐爵聽了十分奇怪,忙問道:“姐姐,有什麼事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歐暖微微一笑,道:“還真有需要你幫忙的事,你且附耳過來。”
當天夜裡,聽說林氏哭鬧了一夜,只說頭痛腰痛肚子痛總之是渾不對勁,連錢大夫都被折騰了一夜,卻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要說歐治守著寸步不離,就連李氏都礙於面連夜派張媽媽去瞧了兩回。
第二天一早,歐暖便帶著歐爵去請安,李氏見了孫子雖然高興,卻還是奇怪道:“爵兒今日怎麼沒早早的去學堂?”
歐暖笑著打趣道:“祖母,他淘氣不肯去學堂呢,今天還向先生告了假。”
“纔不是!”歐爵雪白的小臉上頂著一雙熊貓眼,辯駁道,“祖母,你別聽姐的,又取笑我呢!今兒我告訴昨晚做了怪夢,整個晚上都睡不找,就是不肯信,還非要說我是找藉口懶不去學堂。祖母你評評理,我這麼上進的孩子怎麼可能懶啊!我是整晚都睡不好才休息一天的!”
李氏看著他果然掛著黑眼圈,雖然心疼卻也奇怪道:“小孩子家家的怎麼會睡不著,是不是睡前喝了濃茶,祖母跟你說過多次了,下人們不敢約束你,你自己也該仔細點……”
“祖母!不是這樣!我是昨晚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到發了洪水,家裡一片汪洋,我到找祖母和姐姐卻找不到,然後就看見……”
“爵兒!夢中的事豈能夠當真,快別說了,祖母,你別理他,小孩子鬧著玩呢!”歐暖聲音突然提高了,難得對歐爵出嚴厲的神,歐爵一愣,不知不覺就住了,言又止地著歐暖,卻不敢再說什麼了。
李氏和張媽媽對視一眼,張媽媽笑道:“既然大小姐說不提,大爺你就別提了,老奴還有事求著大小姐呢!”
“張媽媽有什麼事?”歐暖和悅地問。
“老太太想要一個銀鎏金九鑲翠抹額,選了半天卻不知什麼花樣合適,老奴想請大小姐幫著拿個主意呢!”
“媽媽說的哪裡話,有什麼直接吩咐便是了。”歐暖笑地更親切。
“既如此,就請大小姐和老奴去暖間一趟兒,老奴把花樣都拿出來,您慢慢選?”
歐暖點點頭,站起來向歐爵道:“好好陪著祖母說話,切不可胡言語。”
歐爵衝著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回頭鑽進李氏懷裡,道:“還是祖母對我最好,大姐好兇!”
李氏輕地拍拍他的背,道:“不可胡說,這家裡除了我這個老太婆,最疼你的人就是暖兒,長姐如母,護著你,我又怎麼會不知道!”
歐爵擡起頭,看著李氏,不管這個祖母對旁人怎樣,對自己的確是好的,甚至比爹還要真心些,這樣想著,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紅了。李氏趕忙把他摟在懷裡,心肝寶貝地道:“昨晚到底夢到了什麼,你仔細和我說說。”
歐爵想了想,道:“我昨晚夢到發了大水,水勢很大很猛,我乘了小舟,到找祖母和姐姐都找不到,最後看到所有的屋子都被洪水沖垮了,姐姐被倒在橫樑下一不,渾都是,我怎麼喊都都不理我……我嚇得不行,卻又看到……看到祖母……祖母你也……然後一個浪頭打過來,連我都掉進了水裡。”歐爵說不下去了,眼中出極爲恐懼的神。
李氏聽了心絃震盪,眼皮直跳,卻是強自鎮定,輕輕拍拍歐爵的手背,道:“傻孩子,你姐姐和祖母不都安全在這裡好好的嗎?到底是夢,夢都是反的。”
歐爵似乎覺得這夢境十分荒謬一般,不好意思地笑笑:“祖母說的對,這不過是個夢罷了,只是一整夜我都反反覆覆做這個夢,怕得不行,最後乾脆不睡了,睜著眼睛等到天亮。”
“傻孩子,京都可從來沒有發過水災呀。”李氏失笑,笑著笑著卻突然頓住了,眼睛裡似乎有什麼閃過,突然抓住歐爵的手,道:“爵兒,你確定是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