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戚潯謹慎的問，“王爺是怎麼忽然想到此的？”

去后堂不過片刻，傅玦便要來長福戲樓，這令頗為費解,傅玦見定定著自己,卻有口難言，林巍胡言語的話,難道還能說給聽？

“白日只問了有沒有誰送來恐嚇之,卻忘了另一種可能,這些戲伶唱的好了，名聲在外，自多有擁躉，若有那格外喜們的,必定見不得們與其他人走得近，這樣的人，既想保護們,又會與們關系親厚之人生出記恨。”

傅玦說至最后，語氣艱，林巍的話好似魔音一般在他腦海中回響,他面上雖在論案子，卻不自的想到自己，他先前的確對戚潯存逗弄之心,可那些話口而出,里頭幾分逗弄幾分真意,竟連他自己都辨不清。

他思緒陳雜的看著戚潯，心想周蔚雖不是壞人，可他瞧著便是個不修邊幅又沒有上進心的,戚潯與這樣的人在一起，的確有被帶壞的可能。

想到此，傅玦心神一定，他即便有些不滿，那也一定只是以兄長之心，為了戚潯好才不喜他們常在一。

戚潯見傅玦語氣深沉，只當他在想案子，“柳凝香雖然與黃皓然有私，可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兇手若真是王爺說的這般，許是看到過柳凝香和康槐安頗為親厚，于是心生嫉妒，從而生了歹意？”

心生嫉妒……

傅玦剛平靜的心湖又起波瀾，下意識反思自己。

他必不是嫉妒，絕不是。

傅玦重重抿，“有此可能。”

戚潯眼珠兒一轉，嘆然道：“卑職知道了，戲樓的客人很多，還有經常來送禮的，這些人里面，一定有很多人時刻關注們，或許還對們心生慕，可要麼是家中不允他們納娶戲伶，要麼是想再觀觀，因此并未表明心跡，可他們卻已經對凝香和凝霜生了占有與掌控之，誰也不能傷害們，但誰也不能與們過于親近！”

占有掌控之……

傅玦頭發，心跳的竟有些快，點頭道：“因此不能只看誰對們有惡意，還要看誰對們有……有慕之意。”

戚潯秀眉擰，“若當真如此，那這慕之意也太過駭人了，只是關系淺淡的客人與戲伶罷了，還沒有與們如何表明心跡呢，竟為了這點子心思去害人？這也太可怕了，戲樓里的人只怕也從未往這個方向想過！”

傅玦僵著眉眼一陣默然，戚潯見狀狐疑的往前湊了湊，“王爺怎麼不說話？卑職說的應當沒錯吧？”

傅玦撇開目不看，“是這個道理。”

戚潯一邊點頭一邊道：“那咱們只需要去查問這半年來，對凝香和凝霜最為喜的客人有哪些，而后調查這些便好？”

傅玦“嗯”了一聲，一副不打算多說的模樣，戚潯上下打量他，只覺今夜的傅玦有些不夠沉穩，脾轉得快，讓捉不，不過想著傅玦這幾日為了案子奔走，還要時常宮安排議和諸事，頗為忙碌，便對他多了幾分諒。

戚潯不再多言，只掀開簾絡朝外看，時辰不早，馬車從刑部出發，一路去往東市廣安街，路上所經之，是京城最為熱鬧之地，街邊樓臺酒肆燈火輝煌，長街上亦是游人如織，馬車在錦繡繁華里走過，戚潯目之所及皆是人間煙火。

闌珊影映出冰玉骨的姿容，半趴在窗口，眉目閑適的看熙熙攘攘的人，沒多時，又約聞到晚風中食的香甜氣味，像是棗糕，又像桂花糕。

戚潯牽閉眸，任由夜風輕拂在臉上，傅玦抬眸時正瞧見這一幕，他心腔極快的一跳，倏地怔住。

馬車在長福戲樓停下之時。戲樓與周圍的樓臺形鮮明對比，夜里整條長街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別燈火通明好似瓊樓玉宇，唯獨長福戲樓是暗的，里頭只掛著幾盞昏燈，兩個伙計在大堂百無聊賴的打瞌睡。

林巍推門而，嚇得兩個伙計猛地驚醒，林巍道：“把你們掌柜的出來！”

一見衙門又來了人，伙計不敢怠慢，一個留下招待，另一個去后院掌柜，沒多時，掌柜的帶著兩個隨從走了出來，在他后，還跟著玉娘和柳凝香，以及黃皓然等一群人。

行了禮后，掌柜的恭敬道：“王爺此來有何吩咐？”

傅玦道：“你們收下禮之時，可會做記錄？”

掌柜的忙點頭應是，“會，會寫個冊子。”

“把冊子拿來。”

掌柜的雖是不解，卻也不敢耽誤，立刻便去賬房屋取名冊，沒多時，捧著幾本厚厚的冊子走了出來，傅玦和戚潯一看，便覺不妙。

這幾本冊子太厚了！

掌柜的上前來，“這是最近三個月的，差不多一個月一本，大大小小的禮都會寫在上面，不知王爺要看什麼？”

傅玦自不會直言，先隨意翻了翻冊子，“這小半年，對柳凝香和劉玉娘示好最多的是哪些人？”

掌柜的愕然，其他人面面相覷，也不知為何有此一問。

掌柜的回想兩瞬道：“對凝香示好最多的，乃是安國公府的大公子，還有工部尚書府上的二老爺，對凝霜最好的，一開始有淮侯，自從淮侯夫人大鬧之后，便還有史臺中丞藺大人，還有些貴客也常來捧場，這上面都有記載。”

傅玦聽著這些人，只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或許會為了戲伶們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可如此狠毒的謀害人命，卻不像他們做得出的。

只憑猜測，也難做論斷，傅玦對戚潯道：“巡防營和李廉尚未回刑部復命，將這些冊子帶回刑部看。”

戚潯忙應下，人群之中玉娘聽見提到了巡防營，頓時眸帶擔憂的朝戚潯看來，戚潯不著痕跡的對搖頭，抱起冊子打算告辭。

傅玦臨走時問他們，“這些人里，可有誰對們表過慕之心？亦或者有心將們娶做邊人的？”

掌柜的轉去看玉娘幾人，猶豫著道：“慕之心，這倒是沒有明白提過，我們京時間不長，且我們戲樓里的人，都不是那等上之人，更不想攀龍附。”

掌柜說的遲疑，顯然不是未曾這樣打算過，又見玉娘和柳凝香皆低著頭，顯然是不想回應這話，掌柜的便看著傅玦道：“莫非槐安出事和大人們有關？”

“現在還不確定，你們等消息。”

傅玦道出此言，也不多留，很快帶著眾人離去，到了馬車上，戚潯掀起簾絡，借著車窗外流瀉而的著急翻看起來，還沒看到幾行字，傅玦“啪”一聲將冊子合上，“回刑部看，傷眼睛。”

戚潯不由抬眸看傅玦，傅玦卻收回手轉開目，神板正肅然，戚潯“哦”了一聲，心道他倒是細心，當下不將他今夜的古怪放在心上，反有些容。

傅玦靠著車璧閉目養神，戚潯也不擾他，時而去看車窗外的景致，時而掀開冊子再瞄兩行小字，瞄完了又飛快看一眼傅玦，生怕被他抓個現形。

如此窸窸窣窣不停，傅玦聽著靜便知在做什麼，一時哪能養的了神？雖則如此，卻又并不覺得不耐煩，想著人就在邊上，那早前的諸多緒反倒沉淀下來，就這般由著戚潯作。

待馬車緩緩停住，傅玦才睜眸，這時戚潯抱著冊子先跳下馬車，剛站定，便瞧見幾匹巡防營的馬兒在衙門門口，而正門之外，江默和李廉佇立在昏燈之下，看樣子已等了片刻，江默一眼瞧見戚潯，二人四目相對一瞬，瞧見傅玦出來，又忙分開。

戚潯如常的道：“王爺，江校尉和李捕頭回來了。”

傅玦大步往衙門口去，走到行禮的二人邊也不停，“進去說話，可有所獲？”

江默跟在傅玦后，先道：“今日什麼都沒找到，今日我們主要搜查了城南，整個城南都翻遍了，也未曾找到剩下的尸骨，拱衛司的獵犬是一直跟著我們的，沒發現任何異常，卑職覺得，兇手此番拋尸之地頗為，或許被我們掉了。”

傅玦有些失，死者別的尸骨便罷了，可頭顱乃是重中之重，見他不語，江默接著道：“卑職打算明日帶著人從城南開始，一路向北再仔細搜查一遍。”

“不必，有新的差事代你。”傅玦又回看李廉，“你們呢？”

李廉跟上來道：“卑職帶著人跑了三家書局，又去了城西幾樂鋪子，他們有些人倒是認識康槐安和長福戲樓其他人，可是沒有人記得康槐安有何異狀，卑職也細細查看了，發現了兩個形瘦高的，可卑職探問之后，這二人五月初三到初五這幾日，皆是在鋪子里留宿，都有人證幫忙作證，且他們的住人多，不太能無聲無息分尸。”

傅玦一邊聽一邊往后堂去，江默無聲走在李廉旁，戚潯抱著卷宗走在江默后，可因為還有林巍等人，也不敢多看江默。

到了后堂，傅玦先吩咐李廉，“明日派一部分人照著康槐安的蹤跡繼續查找，你帶著其他人，去查一查這幾家。”

傅玦拿來紙筆，將掌柜提過的幾家寫上遞給他，“莫要大張旗鼓，本王的推斷是他們嫌疑不大，不過還是要盡量排查。”

李廉一看其上幾家皆是非富即貴，當下心弦一，連忙應了。

傅玦便令他退下歸家，待他離開，又吩咐江默道：“剩下的尸要找，不過如今有更要的。”他拿出那城防圖鋪在長案上，又仔細的看了看布局，“西到柳兒巷，東至廣安街以東的民坊，北面到勤政坊和凰池以南，城南從你們衙門算起，在這范圍之中，找所有廢棄腐朽的宅子和木材坊，以及其他有可能堆放著許多朽木之地。”

江默記下范圍，不解道：“堆放朽木？”

傅玦頷首，“不是幾截朽木，而是許多，這種朽木堆容易生出一種樹蟻，你們搜查之時也可留心。”

戚潯看著江默補充道：“這種樹蟻通黑，最前的一對角是直的，以腐爛的枯枝敗葉為食。”

江默聞言便知道這道線索多半是戚潯出力，便對點頭，“知道了。”

傅玦又看了一眼天，“今夜你們回去修整，明日開始找，拱衛司的獵犬還是跟著你們，你告訴那幾個差吏要找什麼，他們會明白。”

拱衛司的差吏訓練有素，自然無需擔心，江默應下，又行禮告退，轉之時瞟見戚潯手中的禮單冊子，雖不知冊子做什麼的，卻看到了“長福戲樓”幾個字，他便明白適才戚潯和傅玦從長福戲樓回來，一時萬分想探問進展，更對玉娘的境頗為擔憂。

臨出門之時，江默聽見傅玦收起城防圖的聲音，他又想，天這般晚了，也不知戚潯何時才能歸府，莫非還是臨江王親自送？

再如何擔憂，江默也不好回去看，只加快步伐，很快離了衙門。

后堂中戚潯將名冊放在桌案上，又多點了一盞燈，打開二月的禮單冊便開始看，傅玦將城防圖放在一旁，轉便見已經開始辦差，一時哭笑不得，“你這是不打算回家了？”

戚潯一愣，看了看這屋子，恍然覺出這不是在大理寺，便道：“王爺是要明日再看？卑職從前在大理寺，遇見急的差事，也是不睡的。”

傅玦眼底閃過一瞬的猶豫，可很快道：“那就在這里看。”

戚潯點頭應下，下意識去看冊子，可沒過兩瞬，轉頭看傅玦，“王爺不走？”

傅玦拉過椅子坐在長案上首位上，還沒開口，林巍忍不住在旁提醒，“王爺，您別忘了，明日一早您要宮，你還得回府看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