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著青布,戴靛藍面巾，量近五尺過半，拔英武,他靠柜門，手下意識落在腰間匕首上,但面對門外注視著他的十多雙眼睛，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

他咬牙關,漠然地看著宋懷瑾,目一晃又看向傅玦,隔了數丈,傅玦的目似一把寒劍懸在他面門，顯然,傅玦也認出了他。

攥著匕首的指節開始止不住地,一簇狠在他眼底一閃而過,就在傅玦以為他要以死相博之時，他卻松開匕首,一把將臉上的面巾拉了下來。

一張俊逸溫文又悉的臉。

宋懷瑾面上驚痛加，站在他側的戚潯也似乎未曾想到，一臉詫異地著他,這時，傅玦的聲音響了起來。

“謝南柯，嶺南人士，今年二十三歲,三年前走武舉城防營，去歲初秋，因城防營主舉薦調大理寺為司直，你家境殷實,卻無生父記載，只有母親，母親在五年前病逝，如今在京城之中無親無故——”

站在柜閣邊的人，正是謝南柯，他面上半退，額角冷汗涔涔，可他直直站著，并不慌失措，好似早就想過這般結局，唯獨發抖的指尖和難抑的心跳，出本能的恐懼。

到底是大理寺之人，宋懷瑾忍不住斥道：“南柯，怎會是你？你大理寺這一年，大理寺上下何曾虧待過你，怎麼會是你呢！”

謝南柯角抿，聽到此，目下意識往地上看去，他似乎打定主意不愿多言，并不發表任何辯駁，但很快，他看向傅玦，“為什麼？”

宋懷瑾和戚潯都第一時間認出了他，他們驚訝寫在臉上，而傅玦的神，卻是一副意料之中的從容，好似早就對他生過懷疑。

傅玦眸微狹，“你的出太過清白簡單，這當然不是錯，但京城各衙司大小差吏皆有背景，再不濟也似周蔚那般多有打點，但你沒有，你從城防營大理寺，乃是得了好差，但這半年你在大理寺也只是中規中矩，就好像只是為了來而來。”

“令本王生疑的，是你那日的畫像。”

“本王令你畫過數次畫像，自然知曉你作畫技法，你畫工極好，尤其人像，只需證人描述一二便可利落畫，你落筆線條極其利落，勾、皴、、點、染，素來求簡明淡遠，從不積墨過剩，但那天，你所畫人像的眉眼，卻是數次積墨著而，生宣著墨后，墨跡未干之前，墨層疊，有跡可循，你大抵以為當場之人皆不擅作畫，又都在關心案，還會因為發現人像是周蔚而驚詫神，絕注意不到此——”

謝南柯眼皮抖了抖，落在側的手又下意識握了匕首，顯然被傅玦說中。

傅玦繼續道：“證人不會無故栽贓周蔚，但你這個畫師卻會，你和周蔚五不同，只形廓有三分相似，你先將形廓描畫得像，令他們信任你的畫工，到畫眉眼時，再多次導，他們夜之中撞見周蔚，記憶本就零碎淺薄，你多次描畫之后，他們反而覺得你畫的人就是他們那夜遇見之人——”

被傅玦看，謝南柯僵的吞咽了一下。

傅玦上下打量他，又道：“通風報信之人是你，殺了呂嫣的人也是你，你走武舉，又在城防營當過職，三教九流之想來也有見識，再加上悉辦案尋證流程，那日兩次偽裝，只為了擾人證視線，再給自己找個替死鬼，周蔚單純憨直，也無權貴背景，正好了你的目標。”

謝南柯垂下眉目，他本就站在暗，如此更令人看不清神，見他一言不發，宋懷瑾氣道：“謝南柯，你就沒話可說？你是大理寺衙差，乃是秉公辦案之人，可你竟然去幫別人殺人，你說，到底是誰指使的你？！”

謝南柯一不，好似了無生念，宋懷瑾喝道：“你給兇手通風報信，還害死了呂嫣，這可是死罪！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誰，竟讓你連死也不怕？！”

謝南柯仿佛沒聽到宋懷瑾的話一般，連眉梢也未抬，見狀，傅玦本就冷沉的神更晦暗了兩分，謝南柯的模樣，正是最難攻克的嫌犯模樣，他若是咬死不說，還能在后日之前抓出那幕后之人嗎？

“將人帶回刑部大牢！”

夜已深，傅玦絕不耽誤功夫，他一聲令下，林巍帶著人進門，抬手便繳了謝南柯的匕首，謝南柯依舊垂著腦袋，毫不反抗地被押著出了門。

肩而過之時，戚潯看到謝南柯沉寂忍的眼瞳，像一口黑的深井一般。

謝南柯前腳被押走，傅玦也跟著回刑部去，今日這一番安排，本就是引蛇出，只是戚潯沒有想到，謝南柯當真中了計，白日里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宋懷瑾說的上，后來的差事，也和佛經全無干系，尋常的差吏只會關注宋懷瑾的指派，只有真正的，了解兇手與佛經頗有牽連，這才會冒險來取這不要的證。

他們乘著馬車回到刑部之時，謝南柯也剛被帶回來，傅玦便帶著宋懷瑾和戚潯，跟在他們之后了地牢，近日刑部未有大案，衙門地牢之中，只關著周蔚一人。

深夜時分，忽然的響讓周蔚從睡夢之中驚醒過來，借著火把的昏，他一眼看到謝南柯被反絞著雙手押過他牢房之前。

周蔚眼瞳大震，立刻從矮床上蹦了起來，“謝司直！”

他跑到牢欄之前，雙手攥著木欄，萬分驚詫，“這是怎麼回事？謝司直怎麼也被抓進來？莫非也冤枉你是大理寺？”

周蔚被關了幾日，滿肚子怨氣，見到謝南柯的第一反應，竟然覺得謝南柯也被冤枉，但謝南柯聽到他這話，只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周蔚覺得此刻的謝南柯萬分陌生，就在這時，他看到了跟進來的傅玦幾人，周蔚有些懵，“王爺，大人，你們怎麼來了？為何連謝司直也抓進來？”

傅玦指了指周蔚，“將他放出來。”

獄卒立刻上前開牢門，周蔚卻仍然迷迷糊糊的，宋懷瑾見狀嘆了一聲傻子，又指著謝南柯道：“他才是真的，你是被他陷害的。”

周蔚出牢門的步伐僵住，“什麼？！”

宋懷瑾又道：“若真以為你是，你以為你還能在此好吃好喝住著？”

周蔚不可置信地瞪著謝南柯，這才明白謝南柯為何是這副模樣，他了，一時不知這被陷害的郁氣要如何發作，“竟是你陷害我……”

“將人帶去審訊室。”

差吏得令，押著謝南柯進了盡頭的審問，傅玦卻過氣窗朝外看，好似在等人。

宋懷瑾和戚潯對視一眼，自不敢催促，等了兩盞茶的功夫，孫律帶著隨從趕了過來，一進地牢，孫律便問：“當真捉住了？無誤？”

傅玦頷首，“同去看看。”

二人一前一后往審訊室走去，宋懷瑾和戚潯等人也跟在后頭，周蔚是大理寺之人，又是害者，自然也想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湊到戚潯邊去，低聲道：“戚潯，王爺是什麼時候知道不是我的？”

戚潯見他蓬頭垢面的，也頗為同，便據實相告，“一開始王爺便覺得不太可能是你，但謝司……謝南柯畫的畫像分明是你，無論如何也要關你一回，此后他放松了心神，今日被王爺用計謀引了出來。”

周蔚聽完，心腔發苦，癟道：“難怪這幾日也沒人搭理我，我也實在冤啊，雖然沒被用刑，可這地方是人待的嗎，小爺我沒吃過這種苦。”

戚潯只好安，“你苦了，若是放了你，只怕他不會輕易中計。”

周蔚苦哈哈地道：“好吧好吧，那揪出，也有我幾分功勞了！不過，怎麼會是他呢？！”

審訊室近在眼前，二人一同往門看去，謝南柯人已跪在地上，手腕也上了銬鏈，他仍低垂著腦袋，并不因首位上坐著臨江王和拱衛司指揮使而恐懼失態。

傅玦“啪”的一聲，將白日那卷佛經扔在了桌案之上，“呂嫣并未看過這本佛經，這佛經在任何人眼底，也不算了不得的證據，但你為何寧愿冒險也要來走此？可是指使你的人信佛？”

孫律未曾發問，但傅玦設置的餌太過巧妙，真相似乎已經呼之出。

站在門外的戚潯角微抿，自然記得那座佇立在長公主府后花園中，因駙馬要收藏佛經而建的藏書樓……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來啦！很多人都猜對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