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是早已宵的京城長街，秋夜寒涼，月華如煉披在傅玦肩頭，他不知想到什麼，眼底生出急切，馬鞭急落，直奔城西而去。

……

審問完馬司的趙明福已是丑時，孫律與三法司主一同前去面圣，待到了崇政殿，果然看到殿仍亮著燈火。

通稟后殿，見建章帝著了件道袍靠在榻上，見他們同來，問：“都招認清楚了？”

孫律送上一摞證供，“都招認清楚了，只是瑤華宮的舊案，仍然數疑竇未曾查明，再加上當年人證皆已不在人，如今算是嫌犯空口認罪。”

建章帝一邊翻看證供一邊道：“這樣的罪，除了元兇，人會認下，他既然認了，那必定是他。”

孫律又道：“但此后三法司定案，諸多屈打招，此也需追溯細查，只是十六年前的三法司主如今皆已卸任，當年的理寺卿趙玉清，刑部尚林石寒，都已經病故，史臺夫宋勝洲告老還鄉，如今人在楚州。”

孫律掌管拱衛司，對這些品階高的舊臣如數家珍，建章帝聽完略一思量：“先將當年查辦舊案的所員名錄擬出來，故者也可追加罪責，再看看他們的后生，凡為者，可行連坐之懲，上下一同查辦，連當年的獄卒最好也莫要放過。”

孫律聽得微愣，他人也面『』訝『』，皆未想過建章帝會如此快速的決斷，但建章帝略一定神，“底下人理寺和刑部去查，當年涉的五品以上階之人，由拱衛司查辦，若得證供，孫律親給朕。”

說完這話，建章帝繼續翻看證詞，很快他又道：“當年的案子含冤莫白者甚多，確該嚴查，尤幾個主，當負要責，查辦了這些人，也算對當年之個了。”

建章帝話語落定，孫律幾人又是一怔，若說先前還不明建章帝之意，到了此時已算盡數通明，建章帝這是令他們只能查到幾位主上，再不得往上追責。

孫律遲疑著抱拳，“是，微臣們明白。”

建章帝看證供看得仔細，楊啟福挑了兩次燈花，全部看完，建章帝眼底云籠罩，“長公主暫足宮，駙馬的案子既已定案，當速戰速決，西涼使臣尚未離京，著看我們的好戲，明日早朝，朕會與眾臣們定個章程。”

孫律忍不住道：“舊案證供，還需時日追查——”

建章帝將證供冊子一合，“然不可能明日定駙馬的死罪，但朕給你們的時辰也不會太多，到了這一步，駙馬的罪責難道還轉圜的余地？”

孫律本也不是此意，一時啞口，建章帝看了一眼外面天『』，“此案細節不必對外昭示詳實，你們先去歇息，早朝之上再議如何置駙馬。”

孫律言又止，但建章帝已起吩咐更，他只好與三法司眾人退出殿外。

這時建章帝吩咐道：“去永壽宮。”

楊啟福些驚訝，“陛下不是不打算往上查了？”

建章帝嘆了口氣，“朕想做個明白人。”

鑾駕崇政殿起，一炷香的時辰到了永壽宮，已是夜深，太后早已歇下，宮人見建章帝來，忙讓錢啟安將太后喚起，太后多日在病，此刻被驚醒頗為惱怒，一聽建章帝親來了，忍著氣『』披袍候。

不多時建章帝室，先屏退左右，而后單刀直道：“母后當年是令誰屈打招，坐實了衛家和寧家之罪？”

太后面『』變，“皇帝在說什麼？”

建章帝又嘆了口氣，“這些年來，母后懷著對皇兄的愧疚，對那三家恨之骨，而論起來，母后后來待朕、待皇姐，都尚算親厚——”

他看著太后蒼老的面容，忽然問：“母后對皇姐的婚可滿意？”

太后只覺莫名，卻還是道：“然。”

建章帝沉聲道：“當年皇姐父皇寵，還生過母后不喜的流言，但之后皇姐墜湖病一場，元氣傷，人也不復從前聰穎機敏，母后也意令皇姐與父皇親近，父皇抵也知曉寵公主終究不是統，隨了母后之意，改立了朕為儲君。”

“再往后皇姐到了議親之時，在一眾家子弟之，皇姐擇了一個家族落，溫厚文質、淡泊名利的忠信伯子，母后越滿意，說到底，母后不希皇姐一個握重權的夫家，從源頭上斷了的爭權之力。”

太后多日來被足永壽宮，還不知外間向，聽到此，太后梗著脖頸道：“哀家是為了好，縱然出皇家，終究只是子，當安守本分。時被驕縱慣了，一旦嫁人出宮，野心未泯，又個握權的夫家支持，到時還不知要生出怎樣的禍端，哀家這樣做，是為了周朝綱，也是為了皇帝你——”

建章帝靜靜地看著太后，瞳底似些不忍，“但母后可知當年害死皇兄之人是誰？”

再提此，太后怒『』又起，“除了陸氏那賤人還能是誰？！你休要被傅玦左右！”

“母后錯了。”建章帝平靜地道：“謀害皇兄之人，不是別人，是駙馬秦瞻。”

太后一愣，待反應過來，反而奈地笑了起來，顯然只覺荒誕離奇，“皇帝何必用這樣的話來氣哀家？”

建章帝沉聲道：“朕命孫律重查舊案，孫律查出皇兄龍之好，而秦瞻年時被皇兄折辱過，因此仇怨，秦瞻在瑤華行宮被激怒行兇，他先刺傷皇兄，又放了一把火嫁禍給了陸氏。”

太后的眼瞳越瞪越，本想怒斥建章帝這玩笑開不得，可建章帝說下去，當明白這并非玩笑，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你……你是說……”

“已至此，朕不會哄騙母后，母后對謀害皇兄之族仇恨了多年，己也知道當年的案子定的錯百出，但母后尚不知仇人就是己的親婿，母后還對秦氏多庇護，對駙馬亦頗多垂，如今告訴母后，母后可分毫后悔？”

“不……哀家不信……”

太后驟然坐直了子，面上『』亦瞬時褪得干干凈凈，“這不可能！怎麼可能是駙馬！他怎麼敢、怎麼敢謀害燁兒！”

“當年，當年陸家謀害燁兒之罪鐵證！衛家和寧家本就是他們一丘之貉，就算哀家用了些段又如何！哀家不信是駙馬，絕不相——”

太后口說著不信，心卻因怒意越跳越快，邊說邊捂住口，又一陣絞痛襲來，最后一字尚未說完，人朝枕上倒去，建章帝見狀也變了臉『』，連忙朝外喚道：“來人，傳醫——”

……

子時已過，戚潯催馬琉璃巷時，尚在琢磨今日長公主以釵為武之舉，子釵為雙，只要釵長過兩寸半，質地堅，從后刺，足夠卡著肋骨刺破人之脾臟，只是長公主邊侍婢已逝，人知曉當日駙馬是否過長公主的釵。

戚潯白日已走訪幾家當年赴過宴的人家，可太過久遠，人記得何古怪與釵關，而宋懷瑾申時宮，至晚間也未歸理寺衙，戚潯不知宮境況，想到傅玦仍陷囹圄，只覺心頭了千斤重石。

四周鄰里早已歇下，悠長的巷子里只輝月清幽，戚潯心不在焉，只到離家只幾丈之地，才瞧見一匹馬兒立在家外，心底微，只道是江默來尋，連忙夾馬腹上前來——

到了近前，戚潯輕聲道：“兄長？”

話音剛落定，一道拔的影從檐影之走了出來，只一眼，戚潯屏住了呼吸，震驚地著眼前之人，只覺如夢似幻。

傅玦牽看著，“如今，總算不必眼饞你喚他人兄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