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有今日之事，高寄或許還會對他自稱“父親”會心。

可如今“父親”二字從他口中說出高寄心中只覺得可笑，以及心尖兒上蔓延開的痛。

他七歲那年，就沒有父親了。

與高瀾對戰時，高瀾猛烈的宛若疾風驟雨一般的攻勢與年記憶中的招式重疊。

從前是他握著他的手，手把手教他。

他從未想過有一日會被人用相同的招式，招招要他命。

高瀾有八分似宣平侯，今日切磋之間高寄恍惚中還以為是宣平侯要他的命。

又急又狠的劍招，朝他命門而來。

若非他在戰場三年從未懈怠武藝，他今日斷難留下命。

宣平侯……想要他死。

想到此，像是到了絕境忽然通了一般。

發痛發酸的心被一寸寸冰封，他前一刻的脆弱宛若落下黛瓦的雪花消失無痕，取而代之的是宣平侯無法靠近的生疏冷漠。

“侯爺想當父親，有的是人您。”

高寄冷然道：“您請回，我會跪到天亮。”

“你在怨我？”

宣平侯這句話并未得到回答，燭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宣平侯站的位置與高寄的位置剛好影子重疊，宣平侯看著重疊的黑乎乎影子想，這個兒子已經將他從他的人生中剝離了。

“今日之事，你可有從中明白什麼？”

宣平侯沒期高寄能回答，他自顧自道：“你和長朗實力懸殊，如果不是你最后那一劍刁鉆，你本贏不了他。那一劍，是從生死場上悟得的吧？”

“兩年前，若沒有那一劍，我已經為戰場萬千尸中的一。”

高寄淡淡道：“難道在侯爺心里，我不配與他平局？只能輸給您的嫡子？”

“那麼抱歉了，”高寄道：“您嫡子的威風，宣平侯府的臉面，被我一個庶出的賤子踩在腳下了。”

“我從未覺得你是庶子便拿不上臺面！”

宣平侯突然激道。

回答他的只有高寄冷淡的雙眸和翹起帶著譏諷的角。

戰場上生死須臾，他剛到戰場上不過是隨軍十二參事中普通的一員。

敵軍突襲等突發況時本沒人管他們，他好幾次都差點兒死在敵軍的刀下。

他沒有那麼好的運氣有人救他，他數次歷險，也中過刀險些失了命。后來與白盛相識，他跟著白盛學了一戰場上魯卻殺人很有效的招式。

也因此，他今日才能活下來。

高寄的沉默以及今日發生事兒像是一掌狠狠打在了宣平侯的臉上。

他瞥了一眼疊的影子，煩躁的走幾步，末了頓足道：“你的婚事，我已經給你相看好了。”

“首選為昌平王府的華原郡主，魏錦珠。魏家這一代只有兩個姑娘，魏錦珠擅人心謀算之道，可為你守家宅。昌平王府在朝堂上位置穩固，可助你站穩腳跟。”

“次選五皇子外公家嫡，林婉。其外公為閣重臣，父親為戶部主事，今后你若隨軍出征，林家能幫上你大忙。”

“這兩家是父……我心挑選的，你從中挑一個，趁你現在得圣寵，盡快將婚事定下。”

末了，他略顯疲倦道：“你也該家了。”

“您無需為我費心。”

高寄并不領淡淡道：“我功名富貴，也人前風。但我想要的我會自己拿才智換，拿命去搏。我不會為了自己想要的功名富貴，去娶一個自己不的人。”

“至于家？”

高寄道：“我有了棠棠之后，便已經有家了。在何，何便是我高寄的家。”

“胡言語！”

宣平侯憤怒甩袖，“你乃侯府貴子，豈能配一個通房丫頭？”

說到此宣平侯忍不住氣翻涌，既然罵開了頭他便趁著勁兒頭將心中的話一并罵出。

“你不愿娶們為妻，可想過們愿不愿意嫁給你為妻？”

宣平侯氣得圍著高寄轉了一圈兒，“你，在未娶正妻之前，怎能抬那個通房為姨娘？這樣哪家的貴臉上掛得住？”

“你，速速將貶為通房，在你親之前，不許再抬姨娘！”

“我房里的事兒，無需你心。若你真想要兩位貴當你兒媳，你不是還有很多個兒子？盡可以為他們提親。”

“我高寄此生，有宋棠一人足矣。”

“高寄！”

他油鹽不進不吃宣平侯怒不可遏。

“今日之事你以為是我想要辱你？”

“虧你是隨軍軍師，虧你以戰功揚名。”他疾走幾步回頭盯著他道：“你以為你如今志得意滿，今后便是扶搖直上？”

“你太小看朝堂了。”

宣平侯臉凝重，“你以為為何世家貴族要與世家貴族聯姻，侯門王府的主母之位永遠都是貴族和世家子的？”

“這是世家貴族長久昌盛的手段之一。”

“你出寒微，且不能提及。若無得力的妻族支持，等壽昌余孽再次掀起波瀾之日，很有可能便是你高寄的死期！”

“我為你挑選的貴，你但凡能娶一個，無論何時，便能保全你命！”

“我的命何須人的帶來保？”

高寄輕蔑道：“你以為，世上的男子都與你一樣？我母親的，保你富貴平安十幾年，你很得意？”

“放肆！”

響亮的耳落在高寄的臉上，扇一般的手掌用了全力打得高寄角溢出一鮮。

父子倆的眼神對上，蠟燭了一聲燈芯，高寄的目森冷泛寒，著一子不服輸的倔強味。

已至此，這場談話又不歡而散，而且父子之間的裂，似乎越來越大。

風雪再次卷屋，高寄看著滿滿當當的排位無聲的翹起角。

你們用我母親的命度過危機，為何不給立排位，日日跪拜？

高寄想，就算有一日他能將母親的排位放在這里，他也不愿意了。

這里實在太臟了。

他的母親，是屬于壽昌國，屬于伯源河……

他忽的想起鏡衍，若是母親與鏡衍在一起，鏡衍可會用的命換自己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