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明德皇帝五年。

盛夏之夜，雨勢洶洶。

一無際的蘆葦中，矗立著座崗亭。

亭，兩名壯漢正挑燈對飲，豆大燭映照著他們臉上的獨眼和刀疤，平白讓空氣多出幾分詭異與猙獰。

“大哥。”獨眼猛灌一口，將酒壇砸落在地，“黑風水寨是咱們的，憑甚讓那幫孫占著？這些日子兄弟們外出打探消息，非死即傷，如今連你我都得出來站崗放哨，荏憋屈。咱不如，反了吧？”

“住口！”刀疤臉厲聲呵斥:“再敢胡言，老子剁了你！”

斥完，他疾步走到窗前左顧右盼。

見水寨籠罩在暗夜雨幕中，四周萬籟無聲，連蟬鳴蛙都不得聞，他略微松了口氣，走回來刻意低聲音道:“你小子休要渾說，最近皇宮鬧鬼，皇帝老兒已命欽天監擺壇做了好幾場法事，收效卻甚微。眼下長安城外人心惶惶，皆道要變天了。你且謹言慎行，萬不可禍從口出，招惹麻煩。”

“噗！”獨眼驚得一口酒噴將出來，滿肚子話不敢明言，只好放聲大笑:“哈哈哈！大哥盡管放心，我自省得，絕不會授人以柄。”

說罷，他起給刀疤臉斟酒，倒了一半，忽見窗前立著道黑影，修長拔，形同鬼魅。獨眼大駭，丟下酒壇去拔腰間佩刀，里大喝道:“你是何人？怎麼進來的？”

喝聲未止，便見那魅影晃。

下一刻，刀疤臉前竟噴出朵花。

而他自己，一把鋼刀，正自背后，緩緩而出。

待倆人雙雙倒地氣絕，魅影方悠然轉，蒙面黑巾下的一雙眼睛，寒冷如冰:“我乃鐘馗，特來捉鬼。”

……

秦蓁迷迷糊糊間，猛聽一道噶鴨鳴，似夾雜著集腳步。

倏地睜開眼睛，迅速伏地，用左耳仔細傾聽。

然，除卻水波拍打河岸，只聞得疾風驟雨。

莫不是聽錯了？

剛蹙了眉，一只小手來，死死攥住的袖。

“怎麼？”問。

克制著抖，將的手拖拽到一男額上，盡量低聲音:“哥哥，他發熱了，怎麼辦？”

“先別急。”安好，秦蓁出袖袋夾層中僅剩的三枚銀針，嫻刺發熱男位。

卻聽又道:“哥哥，這里只要九人，一旦有死傷，立時會被清除。早先有個小姐姐只是不習慣黑暗摔破了頭，就被那些人帶走了。前日那些人將他送來時，說他虛卻是味好藥，得養著。可眼下？他，是不是會死？我們，是不是都會死？”

的話，聽得秦蓁骨悚然。一個瘋狂又不可思議的念頭從腳底涌上，迅速冷凍住周。

昨晚巡街時，秦蓁莫名被人敲了悶，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牢獄，同關押的，還有九名孩，大的不過七八歲，最小的，年僅四歲。

這獄倉無窗，只在頭頂開了兩個拳頭大小通風口，還有扇堅不可摧的沉重石門。僅憑秦蓁三腳貓的功夫，一輩子都不可能帶著孩子們逃出生天。

好在從灌進來的風中嗅出氣和葦香，側耳傾聽，還可聞水波漾。大致能判斷出，這里是距長安城三十里地的黑風水寨。

素聞黑風水寨以捕魚撈蝦為生，雖偶爾干點敲詐勒索過往船只的勾當，卻從不販拐孩，更不會傷及命。故，朝廷對黑風水寨始終睜只眼閉只眼，懶得出兵剿殺。

好端端日子不過，黑風水寨為何要行此掉腦袋之險？又為何將這個衙門普通雜役擄來？打算謀反嗎？

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拼上一拼。

拔下銀針扣于指間，秦蓁撲向石門，“來人吶！有人病了需要看大夫，快來人救救這孩子！”

拍打半天，并未引來看守，倒是驚醒了睡夢中的孩子們。

察覺到他們瑟瑟發抖地圍靠過來，秦蓁低聲寬:“大家別怕，有哥哥在，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且稍安勿躁！”

才說完，便聽得門外一陣清晰腳步聲，不似普通匪盜行間的雜無章，倒像是軍隊，步伐從容有力，不緩不急。

孩子們愈發驚恐，紛紛往上爬。

秦蓁“噓”了聲，撥開他們湊近石門細聽。

果然，一道年輕男音模糊響起:“頭兒，這里有道暗門。”

“炸開！”

秦蓁聽不真切，搞不清是“炸開”還是“砸開”，卻本能地轉往墻角跑，“快，快離開石門。”

堪堪將孩子們護在墻角，后便傳來鐵索齒撞聲，秦蓁駭然回頭，卻有一道亮驟然打在臉上，刺得難以睜開眼睛。

本能擲出指尖銀針，卻聽“當當”幾聲細微脆響，銀針盡數被彈飛，低沉冷漠的男音隨之響起:“怎麼回事兒？”

有人稟告:“頭兒，這里面有人，居然還會使用暗。”

暗？

秦蓁角搐，緩緩放下遮右手。

首先闖眼簾的，是兩條筆直長。

視線逐漸往上。

黑夜行勁裝，窄腰寬肩、姿拔，長發一不茍束于腦后，男子渾散發強大氣場，火把映照下，像練兵場上直指蒼穹、危險又殘忍的黑利劍，安靜得沒有丁點溫度。

他臉上雖蒙著黑巾，卻劍眉星目，顯得神飄灑、宇軒昂。即便看不見表，也令秦蓁連連暗嘆“好”。

在秦蓁忽略其他人，靜靜打量他時，男子也在打量秦蓁，如同打量一個死人。

片刻，他收回視線，冷然轉:“關上！”

這話差點讓秦蓁背過氣去。

搶步上前，大聲疾呼:“等等哥哥！”

男子似未料到有人敢反駁，詫異回頭，鷹隼般銳利的視線撞上秦蓁，猶如看見獵的猛，竟瞇了瞇，約出殘忍興。

秦蓁被這視線駭得全發僵，卻鼓足勇氣道:“哥哥，能不能行行好放我們出去？我們都是被拐子拐來的普通百姓。”

指指后:“尤其是這些孩子，拐子要拿他們煉藥，倘若今晚再不離開，他們都會死。哥哥……”

眼前寒乍現，秦蓁驀地止住話題。

男子手中，不知何時多出柄大刀，此刻染的刀鋒，正對著的咽。

“所以你就用暗襲我的人？”男子冰冷的聲音里帶著清淺笑意，仿佛在說最平常不過的話，眼眸中卻釋放著殺氣，驚得秦蓁頭皮陣陣發麻。

“退回去！”簡簡單單三個字，直接剝奪秦蓁和孩子們的生機。

有幾名膽小的孩子忍不住，泣著跪倒在地，自發給男子磕頭，他卻毫不為所。

秦蓁直瞧得火冒三丈，苦于不敢發作。咬牙出抹諂笑容，再上前一步:“哥哥，剛才我擲出銀針，乃是為了自保，并非襲你們。您也是父母生、爹媽養的，一定能理解我的苦衷。古人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就當給自己積德，放……”

“用什麼換？”男子似聽得不耐煩，冷打斷，話語簡潔，態度倨傲。

秦蓁心頭卻騰地升起希。

想了想，滿臉疼地出食指:“一……一百兩銀子如何？”

“噗嗤！”一眾蒙面人皆忍俊不，便是男子，眼角也不易察覺地彎了彎。

秦蓁被他們臊得面紅耳赤，著頭皮繼續道:“要不，我再給您加五十兩？”

“一百五十兩銀子麼？足夠普通人家生活兩年啊！”似乎被秦蓁的提議打，男子輕嘆，高大軀彎下，緩緩湊近秦蓁的耳朵。眼見即將上面頰，聲音卻陡然轉冷:“不過很可惜，我不缺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