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請看!這便是昨夜打探出來的饋軍河周邊地形,以及賊軍的分佈!”一個著輕甲,形容剽悍的漢子雙手捧著卷宗,上來稟報。
“打開看看!”
漢子招呼了一名同伴過來,將卷宗打開。赤盞撒改揹著手看看,只見有圖有字, 很是詳細,看來昨晚連夜提審,沒有下工夫。
“我們怎麼去?”他手指點:“從邊吳澱東面,直接沿著大路走麼?”
“聽說,那郭寧諳軍務,營地和周邊農莊都戒備森嚴, 有不哨卡,不容易深。我們可以從這裡走……先往東北到五澱, 然後折向西面, 穿過這一帶的蘆葦。”
“看樣子,得有七八十里?這條路,會不會太長了?”赤盞撒改皺了皺眉。
路長還在其次。關鍵是,縉山行省的範圍,完左丞的部下行事還要畏首畏尾,像什麼樣子?
赤盞撒改是完綱的心腹,此來安州一行,隨同的騎士也都是當年曾在關隴與平夏鐵鷂子對抗的銳,數量雖然不多,但騎著高頭大馬縱橫平野,哪怕賊人猖狂,他也不覺得有必要顧慮太多。
“那徒單航十有八九是奔去饋軍河營地了,這渥城縣裡的城狐社鼠,也不知有多與賊人串通。若我們又在路上遷延……豈不平白給了他們串供的機會?”
他加重語氣:“你再去問一問, 可有其它的道路, 關鍵是要快!”
那輕甲漢子連忙應了, 轉奔回前院去。
先前幫忙打開卷宗的矮壯騎士湊趣笑道:“畢竟那夥人只是潰兵, 至多有些匹夫之勇,總不見得能和朝廷經制之師相比?甘老五也太謹慎了點。”
赤盞撒改反倒搖頭:“當日胡沙虎元帥說起與楊安兒作戰的過程,很有些語焉不詳。今日方知,竟有人手戰陣。胡沙虎固然格驕橫,卻是當之無愧的悍將,麾下私兵極其銳。這郭寧能在胡沙虎手上得了便宜,絕非等閒之輩!胡信,你要督促將士們做好一切準備,不能疏忽。”
矮壯騎士胡信連忙道:“老爺所說極是!我等定不敢疏忽!”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一羣潰兵憑空生出這麼大的局面,我總覺得太過荒唐。有沒有可能……這人早就和徒單家族好,本就是徒單鎰提前放在安州,預備給左丞大人添的暗子?”
赤盞撒改眼神一閃:“有理!”
被部下這一提醒,他忽然想到了新的角度,忍不住擺袍袖,在屋檐下往來踱步。走了兩圈,他站定腳跟,指了指胡信, 又道:“說得好!”
朝堂上的爭競,比當年關隴一帶的勢力衝突還要複雜得多, 也腥得多。哪怕大金朝面臨著蒙古人的攻勢,已然左支右絀,可無數人依然前仆後繼地向上攀登。當他們到了這一步,則青史留名、風無限,敗則死族滅、臭萬年,真可謂步步趟,步步驚心。
完左丞一手倚靠過去數十年在朝中的經營,一手倚靠駐在縉山的十數萬大軍,固然佔盡了上風。可是以徒單鎰的資歷、名、家族勢力,怎會沒有後手?
左丞大人此前一直在推算徒單氏潛藏的手段,可始終沒能發現端倪……或許,這郭寧,就是其中之一?
十有八九就是如此。
徒單鎰是個講究名聲的,以至於在中都城裡行事束手束腳,甚至有人覺得他迂腐。可這老兒居高位,總有很多事不方便做……或許就是給這郭寧的!
他自家在朝爲右丞主掌大局,擺出道貌岸然的模樣,族弟知大興府事,以近臣的份諂皇帝;侄兒在安州爲刺史,充當掩護。而在安州北面的連綿湖澤中,埋伏著如狼似虎的一支兵。
這支兵在年初時猝然發一回,就連胡沙虎也了吃虧!
好盤算,真是好盤算!
只可惜,被我赤盞撒改揭破了!
赤盞撒改簡直要笑出聲,他大步走到案幾旁,拿著一張烤餅在手,沉聲道:“縉山行省範圍,莫說一支兵,就算一條青蟲、一隻螞蟻,我們也要替左丞大人盯了!這一趟,若探明瞭反賊底細,人人都有大功!完左丞和我,定不吝厚賞!”
在衆人轟然稱謝聲中,赤盞撒改手上用力,將烤餅了碎塊:“待我們將縉山行省上下清,旋即大軍四面合圍,一舉剿滅反賊……”
胡信應聲道:“整個縉山行省,就是完左丞手中的鐵桶江山!”
赤盞撒改大笑道:“何止縉山,就連中都城,也不開完左丞的掌握……”
話還沒說完,外面馬隊奔馳之聲如雷而起,慘呼之聲此起彼伏。
在場衆人聽得清楚,那些發起慘呼的,都是赤盞撒改等人放在外頭的哨兵!
赤盞撒改一行人進駐的宅院靠刺史府,所以警戒上並不曾疏忽,院落外頭幾個要點都安置了哨位,還有人登臨高,持弓弩眺。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爲了防備徒單航的手下在刺史府裡生出事端。但誰也沒想到,有人竟以騎隊突城中,直取宅院。大概是他們來得太快太猛,己方外院放哨的十餘人、準備馬匹車架的十餘人,竟連一點還手的餘裕都沒!
大清早的,晨霧尚未散去,霧已經瀰漫在空中,廳堂裡都聞到嗆人氣味了!
胡信反手出腰刀,喝令部屬們把院門闔攏,同時點了幾個披甲之人,將赤盞撒改簇擁回正廳之。
另一名首領模樣的騎士高聲問道:“杜十五!外頭何人衝撞!”
被喚作杜十五的,是他安置在宅院後頭糧倉頂端的弓手。這廝定是瞌睡疏忽了,才被敵人到了眼皮底下……回去以後,一定要活剝了這廝的皮,可眼下況如何,還得問他。
那騎士喊了兩聲,後院糧倉方位有人答道:“有大隊騎兵來襲!上百人……”
話音未落,那杜十五慘呼一聲,不再說話。而院落中人清晰地聽到他沉重的從糧倉上頭滾落下來,一路嘩嘩地卷帶茅草,最後“啪”地砸到地面。
這下苦也!後院也有人包抄!
胡信猝然變,立即向赤盞撒改道:“怕是走不了,咱們死頂一陣,請老爺換服,裝作……”
話又沒說話,院門也不知被什麼撞上了,發出轟然大響。
厚重門板噼噼啪啪地綻裂,手臂的門槓被直接撞飛,砸在院裡。隨即兩扇門板倒伏地面,激起了漫天灰塵。
下個瞬間,好幾騎從門外衝了進來。
院落中人無暇多想,紛紛怒喝,撲上去迎敵。
他們都是剽悍的戰士,論廝殺格鬥的本事,絕不在任何人之下。可畢竟正在用早飯,許多人的甲冑還放在屋檐下,有人慣用的武拉在了外頭。而衝進院落的一方,個個都裝齊全,更手持長槍鐵矛,居高臨下。
這如何敵得?
更不消說,院落外牆上還有人攀登上來,接連出兩排箭矢。箭矢颼颼橫飛,院落中頓時倒下去十幾人,其他人則立遭騎兵催馬衝撞,槍矛刺。
那胡信當年曾是斬木開道以登西山,大破宋軍的勇士,戰鬥經驗很是富。見一騎直衝而來,他飛腳踢起案幾攔阻,同時往側面疾閃,試圖用短刀側面揮砍。然而馬上騎士手腕一抖,長槍便如毒蛇盤舞,連連刺擊。
胡信用短刀格擋了兩下,只覺虎口都要綻開,迫不得已扔掉了手上短刀,手去抓握騎士刺來的槍桿,試圖將騎士拖下馬來。
怎奈那騎士刺擊的力量太大。胡信雖然揪住了槍桿,卻阻不住刺來的勢頭,槍尖從他口的鐵甲劃過,猛扎進了他的肩膀。
胡信縱聲狂吼著,拼盡全力抓槍桿,不使之刺骨骼,但持槍騎士催馬衝鋒,瞬間把胡信整個人朝後搠倒。
胡信還在掙扎,戰馬已然趕上,巨大的馬蹄正正落在他的口。只一下,鐵蹄陷了四五寸深。胡信骨碎,鮮從他裡瀑布般流淌出來。
縱馬踏死胡信的,正是郭寧的親衛首領趙決。
他回長槍,環顧左右,只見後方同伴們如狼似虎蜂擁而,眨眼就將敵人的抵抗碎。鮮紅的四噴灑;絕的咆哮聲灌耳中,愈發令人殺意盎然。
趙決面不改,厲聲喝道:“細細搜查!只要赤盞撒改一人,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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