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熙寧堂的時候,就聽得屋里說得甚是熱鬧,還有孩兒的笑聲。進到屋里,蘇玉畹便見孔大太太坐在的下首,正跟孔氏說著什麼,而孔大太太的兒孔佩云正跟蘇玉凌笑一團。屋里除了二太太魏氏母,三太太秦氏和的兩個兒也在座。
孔家母雖是常客,到底男有別,蘇世昌和蘇世盛向蘇老太太請了個安,便往旁邊的大廳里去了,他們要去那兒跟蘇長亭和蘇長風及堂兄弟們一起用膳。
“大表姐來了?”孔佩云見了蘇玉畹過來,忙停下說笑,站起來給殷氏和蘇玉畹行禮。
孔大老爺比蘇長清年長,孔大太太便端坐著,只等殷氏向行禮。
蘇老太太待大家互相見了禮后,便吩咐道:“時辰也不早了,待會兒月娘和云姐兒還得回去,們趕擺飯吧。”
魏氏應了一聲,自去張羅。
蘇老太太笑著對殷氏道:“正巧月娘拿了些上好的河魚來,又鮮又滋補,眼見得你跟畹姐兒都瘦了一圈,正好一會兒多吃點。”
殷氏笑著謝道:“多謝娘想著。”又轉頭去問閨名月娘的孔大太太,”大表嫂,不知你拿來的是什麼魚?”
“什麼什麼……”孔大太太翻著眼想了半天,敲了敲自己滿珠翠的腦袋,笑著自責道,”看我,記都壞到什麼程度了,臨來前我還特意向我們老爺問了名字,這會子卻是想不起來了。”
說完忙向殷氏道:“不過你且放心,畹姐兒吃不得海魚的事兒,我記著呢。所以在問名字的時候,也特特問了是海魚還是河魚,我們老爺說伙計說了,是河魚。”說到這里,一拍掌,”想起來了,這魚刀魚,說是極難得的,那伙計花了大價錢才買得這麼一簍呢,就是想著姑太太吃個鮮味兒,買了來孝敬姑太太。”Μ.166xs.cc
蘇玉畹抿一笑,捧了孔大太太一句話:“還是表舅母您有心,孝順祖母。”不等孔大太太謙虛,又接著道,“不過這麼貴的魚,我們小輩可吃不起,還是留給祖母老人家補子吧。”
“哎喲,畹姐兒可真孝順,不枉姑太太疼你。你放心,你表舅雖沒啥出息,去年開茶館、跑河運,也賺了幾兩銀子。俗話說,吃水不忘挖井人,蘇家闔家對我們好,我們可不敢忘。這不,買了這魚來,也是謝大家的意思。雖然不多,一人一條還是夠的。”孔大太太笑道。
這話說得蘇老太太倍有面子,喜笑開,對蘇玉畹道:“你表舅母既然這樣說,你就別跟客氣,只管吃窮。”
滿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來。
魏氏走了進來,稟道:“娘,飯菜已準備妥當了,咱們移步過去偏廳吧。”
“嗯,走吧。”蘇老太太要起,孔大太太搶先一步扶起,攙著往偏廳里去。
偏廳里擺了兩桌,大人一桌,孩兒們一桌,大家依次坐下,在下人的伺候下凈了手,的丫鬟們就已幫主子們布起菜來。
那刀魚一條不過三、四指寬,一尺多長,用白凈亮的瓷盤子清蒸了,撒了蔥,擺在桌子中央。
蘇玉畹這一桌一共六人,瓷盤子里擺放的刀魚正好六條,一人一條。
孔佩云在此雖是客,但這魚卻是家帶來的,因此反而勸道:“大家都別客氣,趕嘗嘗這刀魚。聽我爹說很好吃,到底有多好吃,定得嘗嘗才行。”
蘇家雖是商家,但蘇老太爺自詡是讀書人出,很是注重規矩。這一桌坐的雖然都是同輩,但蘇玉畹是長姐,沒筷,其他人都不好筷。
立春見大家都看向蘇玉畹,便用目請示,見點點頭,便將一條魚夾到了前面的碟子里,又細細地將刺挑出。
蘇玉凌目微閃,示意丫鬟幫自己也夾了一條。
蘇玉畹看著碟子里立春理過的魚,躊躇片刻,用筷子夾了一小片,放進里。
這刀魚果然名不虛傳,質細,口即化。最難得的是那一子無比鮮的味道,讓人齒頰生香,久久不散。尤其是像蘇玉畹這種味蕾十分敏的人,吃這樣鮮的食更是一種難以言說的。
蘇玉畹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兒,味當前,也想放縱自己一回。不過余里掃到蘇玉凌,向魚的箸子便停了下來,轉而夾起一片芙蓉片,要往里送。
蘇玉凌嚅的停了下來。
朝孔佩云使了個眼。
孔佩云立刻會意,言笑晏晏地對蘇玉畹道:“大姐姐,怎的不吃了?難道是味道不好嗎?”
“我吃海魚會出疹子,小的時候,差點喪命。”蘇玉畹慢悠悠地道,將芙蓉片放進里。
孔佩云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隨后又恢復了神態:“可這是河魚,是從江里捕上來的,就是咱們省里。”說著又笑了起來,笑容甜,卻帶著些自嘲,”大姐姐也知道,我爹這兩年都在做販茶的生意。可依我家的財力,也只能在這省里打轉,不能去有海的地方。這魚,是我爹親眼看著人捕上來,雇快船和馬車運回來的。魚這東西講究新鮮,耽擱上一兩日,能死大半。這刀魚又貴,我爹哪舍得將銀子扔水里呢?遠了的話,他即便有心,也沒那個財力盡這份孝心不是?”
抬眼看向蘇玉畹,眼眸清澈,十分天真爛漫:“所以,這魚大姐姐就放心吃好了,不會有事的。”
這時,一個嘲諷的聲音了進來:“云姐兒,你就別勸了,否則有人還以為你要害呢。整天疑神疑鬼的,還真把自己當個人了。”
這話一出,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大家都眼看向蘇玉畹。
蘇玉畹轉過頭去盯著蘇玉凌,目冰冷,不過的聲音仍然不徐不緩,一派從容,說話的時候角還噙著一抹笑意:“蘇玉凌,云表妹還在這里呢,你真要我把二叔和二嬸做的事一件一件數出來,看看是不是有人要想害我,看看是不是有人把我當個人?”
蘇玉凌頓時噎住。
父親對蘇玉畹做了什麼事,并不知曉。但蘇長亭策反茶農,給大房下絆子;二太太魏氏又收買宋氏,用李家來給蘇玉畹施。這兩件事經過蘇玉畹的有意宣揚,蘇家下人私下里紛紛議論,主子們也人盡皆知。蘇玉凌自然也聽說了。而在的心里,孔佩云雖說是孔家人,卻比蘇玉畹這個堂姐更親更像一家人,父親做的那些事,完全不用避諱孔家。
但父母的那些事,只能做,不能說,說了就等于親口證實了流言;對孔家的親近和對大伯家的疏離,也只能做,不能說,說了就是薄寡義,親疏不分。
最要命的是,依蘇玉凌對自家這位堂姐的認知,真惹惱了,還真能做出當著外人的面掀自家爹娘底細的事來。
蘇家人自己部撕破臉皮可以有,二房使盡手段想奪家產的事也可以發生,但除非蘇長亭不想在這休寧城呆下去了,否則絕不敢讓蘇玉畹把這些事公之于眾。雖說商人重利,但徽商做事最講誠信。蘇長亭對自家人都能背信忘義,為了一點利益就把親人得走投無路,外人誰敢跟你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