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月仲夏,赤烏當頭,雒都城中一派蔥蔥蘢蘢。經由一月跋山涉川,隋和染終于抵京了。
郭林扶著腰側長刀昂首闊步走向城門,和來迎接建晟侯的禮部侍郎接文書。守城兵們只象征地檢查一番隋一行人的車馬行李。
“下禮部侍郎蔡勇拜見建晟侯爺。”
隋端坐在馬車拱廂里,微微抬指將車窗簾子掀開一,見外面那京著著北黎服,朝馬車方向恭敬肅拜。
他停頓片晌,方沉聲說:“有勞。”
蔡勇亦沒過多趨承,說兩句客套話后,便引隋一眾人馬了城。
染斜靠在隋的臂彎里,手里閱覽著途經盛州時,由許延送給他們的京花名手冊。里面大致囊括了閣、六部、都察院、大理寺、校事廠等所有駐京吏的資料。
染不嘆,許公公這功夫下的太到位了。
“蔡勇,寒門庶族,為人謙遜……”輕聲咕嚕出來。
隋用手掌在后背上稍稍一推,將人扶正了坐好,道:“馬上就要到家了。”
“到家?”染展一笑,說:“你那侯府院子不得破敗不堪?”
“怎麼會?既然曹太后召咱們回來,必然會差遣人里外清掃。”
染即刻會意,邊整理衫邊道:“懂了,揭開這塊帷幕以后,咱倆的一舉一都會被人監視起來。”
隋替染揩了揩垂落下來的頭發,憐地說:“讓娘子跟我過這樣的日子,真是委屈你了。”
“婆婆媽媽說了一個月,你到底有完沒完?”
在來雒都之前,染只和隋去過阜郡和盛州兩地,每次在途中不過一兩日的時間,是真沒察覺出隋有啥病。
然而這次不一樣,前后大約一個月的時間,每天都快被隋給聒噪死了。每走到一州一縣,他就會喋喋不休地講起關于這座城池的人文風土、歷史事跡。
其實這也沒什麼,染就當在路上解悶兒,打發打發時間罷了。可隋這個腦子有病的,甭管講什麼,到最后準能扯到染上。之后便是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中心思想就是對不住跟自己回雒都涉險。
“好,好,我閉。”隋不敢跟染爭犟,不過僅僅過去一個彈指的工夫,他又道:“匕首藏好了沒有?今兒晚上我再替你磨磨刃吧。”
“嘖~”染睇向他,“定思、大志他們知不知道你還有這一面?當年你就是靠這招統領他們的?”
夫妻倆還在馬車上敘話,雒都城中的建晟侯府已經抵達。
劍璽帝和曹太后給出一日休憩的時間,令他們夫妻倆次日晌午再進宮覲見。曹勇代表禮部簡單代好瑣碎事宜也離去。
寧梧攙扶染下馬進府,里面的陳設略舊,規格也和錦縣侯府沒法子相比較。一眾不知在哪現撥過來的侍從婢,齊刷刷站在庭院里給建晟侯夫婦請安。
隋負手遠,半晌都沒讓跪地的一溜底下人起。
染有些訥然,算是第一次來此,再者又不能像在錦縣府里那樣隨心所。
隋升起一滄海桑田之,只覺離開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事。
“起來吧。”
一句簡單示下過后,隋便攜染走進正院正房當中。
后傳來喁喁細語,只聽一個道:“幾年不見,侯爺夫人居然出落的這麼標致了?不是說錦縣那地方是苦寒之地麼?還能這麼養人呢?”
另一個跟著說:“大將軍的真的好了?我特意瞧了,一點都不瘸,哪像癱在炕上被人伺候過的主兒啊?”
“娘子還記得這里麼?”隋走到窗邊拉住染的手,“聽底下人說什麼呢?這麼聚會神的?”
染跟隨隋走進臥房里,低眉緩笑,說:“時間過得真的好快。你剛才問我什麼來著?”
“娘子還記得這里麼?”隋重復說,“陳設都沒怎麼變。當年你厭嫌我,你瞧——”
隋指向床榻帷帳上幾細小破,“房那夜,你袖口里藏著剪刀,以為我能把你怎麼著。后來看我癱在床榻上那副德又氣又惱,轉頭就對帷帳狠狠出氣。”
染用掌心那些破,嗤笑道:“都破這樣也不知給換條新的。他們辦事真敷衍,真把我們當花子了。”
側首抬眼,兩行淚簌簌地落下來,“我應該在那時候就關心你。”
隋去抹的淚水,眼淚卻也不由自主地流出來,“說什麼呢?是我配不上你,要是沒有我拖累……”
染霍地踮起腳尖,環著他的脖頸努力去吻他的薄。瓣織在一起反復碾磨,深的,用力的。好像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表達出他們彼此心里的。
本來舟車勞頓的二人,卻在回到雒都的第一個夜晚輾轉反側。也許是因為心里裝著太多未知困,也許是因為冷不丁換了空間而不能適應。
他們倆索豁出去,竟來了場酣暢淋漓的床笫之歡。卻見那床榻上被翻紅浪,紫赤鱗不斷相,不知盤桓到幾許,實在百般難述。
染只覺隋是不知疲憊的牲口,更擔心次日進宮時雙會不停地打。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給他補過頭了?應該讓他喝點靈泉水,那些空間里的補藥就不該讓他吃那麼久。
真是失策,苦得居然是自己!
因著忽然回京,染沒法子再去往阜郡,擔心那片田地缺靈泉水的灌溉再生長不好。臨走之前把李老頭到跟前,連忽悠帶蒙騙的跟他說,阜郡田地上缺料,只有加錦縣泥土攪拌出來的才管用。
李老頭聽得迷迷糊糊,還沒等認真思考,染那廂已出好計策。便是讓他在錦縣這邊多預備點料出來,讓侯卿塵每次回來都帶走一部分。這樣就能源源不斷地改善阜郡土壤。
侯府里外大小水井早就被染“荼毒”多次,只要李老頭照做,靈泉水就能跟著料一起運回阜郡。
雖然靈泉跟染說,影響不會太大,完全沒必要這麼做。可還是希田地長勢好些,秋收時好能多產出點糧食。
人都來雒都了,心卻還留在錦縣那頭。時不時就會想起經手的各種買賣營生。途經盛州時聶淮特意送了他們一程,還非得給他們奉上不菲的路費。隋當然沒有接納,只讓他好好與桑梓米鋪談合作就。
越日清早,染睜著一雙烏青眼套起厚重的北黎朝服。冠霞帔珠圍翠繞,通袖大紅蟒袍外佩著各式裝飾。
染一下子有了錮,覺得自己像裝在盒子里的人。以前在錦縣隨意慣了,本沒在乎過這些繁文縟節。寧梧更是臨時抱佛腳,要打架殺人沒的說,可讓弄這些彎彎繞,簡直快把折磨瘋了。
隋實在等不下去,眼看就要誤了時辰,只得推門而。瞧們主仆二人手忙腳上躥下跳,屋中也是一片狼藉。
“我來吧。”隋哭笑不得,忙從寧梧手中接過配飾系在染腰間。
染斜脧穿著大紅麒麟袍的隋,他的袍擺下出一截底皂靴。腰間玉帶勒得那麼,戴上冠更覺得他霸氣外。
“不習慣了吧?在錦縣自由散漫慣了。”隋咯咯地笑起來,“娘子今兒真好看,我都有點舍不得讓你進宮去。”
“又瞎說八道。”
“我怕你把宮里那些妃嬪比下去。”
“行了行了,系上就走吧。”染也知自己耽誤下時間,催攆隋趕快離府。
“進了宮,娘子只要跟著我便是。要是不記得們誰是誰,就多看看我,我悄悄告訴你。”
都到了皇宮門口,隋還在叮囑染。本來沒怎麼張,可讓隋如此一說,又看到眼前富麗堂皇的宮殿,頓時又張又激。
“看來我才是那只井底蛙,北黎皇宮夠氣派的呀。”染咂舌道。
隋搔了搔劍眉,嘆道:“娘子,真是那一跤把你摔這樣?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這皇宮你應該來過很多次吧?”
“不記得。”染斬釘截鐵地道,“我都說了我只記得你!”
焉,宮小太監出來引他二人宮。小太監瞧著就特機靈,一口一個“侯爺”著,對隋特別殷勤。隋已猜到,這小太監是被許有德提點過的。
“建晟侯爺和夫人這邊請,陛下還沒有下朝,得讓您們多等一會兒了。”小太監把二人引到大明殿前,躬揖道。
隋以前來過這里多次,只是那時候這里的主子還是元靖帝。那些往事歷歷在目,如今想起來已是人非。他明白雒都已然回來,就意味著有些事得討個說法,有的事需做個了斷。
許有德、顧白都還沒找到機會接,路漫漫其修遠兮啊!
染頂著過重的頭面,不大自然地隋腰側,小聲道:“侯爺,我怎麼覺得有人在盯著咱們啊?”
隋剛才失神,讓染提醒后立馬警覺起來。他劍眉并立,在大明殿前環視一圈,對染說:“瞧見了,右邊那紅柱子后面藏著兩個子。”
“子?你認得麼?”
“不認得。”
“是宮中公主?”
隋搖搖頭,枯笑道:“即便們是公主,我也不認得。”
“們往這邊瞧什麼呢?瞧我們倆?不對,該不會是在瞧你吧?”染頂著頭面不方便回頭回腦,但眼珠子卻轉個不停。
“瞧我做什麼?看我腳好了以后有沒有落下病?”隋輕攬染的后腰,附在耳邊低道,“管們呢,我眼里啊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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