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剛命人去催了皇城司，快快將降頭小人兒之事審明白回報，回信還沒送來。便見一大臣一臉喜的尋了來。

“皇上，臣今日在街上偶然遇見一位道長！”戶部李大人興的胡子都在抖。

皇上一聽甚為好奇，“什麼道長？竟能讓李卿如此高興？”

“回稟皇上，這位道長可不是一般人，通曉天文地理，能知前世后事，且會煉制獨門丹藥！”李大人深知皇上最喜道士，便是因為傳說道士能煉制長生不老之妙藥仙丹。

宮中長年養著一些道士，雖無一半職，待遇卻是比他這戶部侍郎還要高。

如今戶部尚書年歲已高，若能借著今日遇見這道長，投了皇上所好，那這戶部尚書的位置……

李大人抖了抖胡子，難掩激，“臣親眼見到，那道長為城南百姓醫治百病，分文不取。那道長仙風道骨，慈眉善目，說話間都帶著仙氣裊裊。”

皇帝聞言，虛胖的臉上也浮起喜，“果真？如今道長何在？”

“回稟圣上，臣百般相請，道長原不愿前來，直到臣說了，皇上您是喜歡道教，與道教甚是有緣，他才肯隨臣而來，此時正在宮外候著。”李大人說道。

皇帝聽聞那道士一開始不愿來，面上便有些不悅。

“怎麼，他還不愿來？”

李大人慌忙道：“是啊，臣見他取出丹藥為百姓醫治，有時僅用拂塵一掃，那病痛中的百姓便似好了許多，甚覺他是有些本事的。便重金相邀，誰知他竟全然不屑，還說出家之人不凡塵俗，不肯跟臣來。”

皇上這才緩了臉，“許是故作姿態！”

李大人吶吶點頭。

皇上想了想，仍舊道：“既然來了，便宣進來，見上一見也是無妨，是不是故弄玄虛，朕一看便知。”

“是，是！”李大人連聲應了。

沒讓皇上等太久，一位著灰袍的道長，手持烏木桿凈白的拂塵，緩步來到殿中。

“貧道玄機子見過圣上，圣上鴻福齊天萬壽無疆！”玄機子開口，聲音清朗，讓人如沐春風。

皇上細細瞧他，一灰袍似是已經穿了不短的時日了，有些舊，但十分干凈，道長量較高，型消瘦，濃眉深目，目矍鑠，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長長的拂塵凈白無暇，一塵不染。

往金碧輝煌的殿中一站，竟沒有被殿中貴氣遮掩了風華，確有一番仙風道骨之韻味在。

“聽聞道長在街上與百姓義診？”皇上緩緩開口。

玄機子微微躬，“不過是略行小善，積德以求他日渡劫。”

道士好像是講究這些，皇上也有所耳聞，便點了點頭，“聽聞道長會煉制丹藥？”

玄機子捻須而笑，“但凡修道之人，多都會些煉丹之，只是與不的區別罷了。者不說起死回生，起碼也能延年益壽，強健。不者，害人害己，虧損道行。”

“哦？道長如此說來，想是通丹藥之？”

“通不敢當，但絕不敢以次充好，以假真，蒙騙外人。須知人在做，天在看，虧損了道行，天譴來時，避無可避。”玄機子搖頭晃腦，面玄妙。

皇上忍不住起，從龍椅上走了下來，來到玄機子面前，“道長說話，甚得朕心，聽聞道長不僅會煉制丹藥，還能掐會算。不如道長也為朕看一看？”

玄機子頷首道：“圣上乃是天子，有龍氣在，天命護佑，凡人不可窺伺。貧道不敢妄言。”

皇上笑了笑，“但說無妨，朕既是真龍天子，恕你無罪便是！”

“這……”玄機子遲疑了一瞬，點了點頭，“謹遵天子之命。”

又見他朝皇帝朝天拜了幾拜，這才抬眼看向皇帝。

起初還是面帶喜，忽而卻變了臉，目驚恐，迅速低下頭來，諾諾不敢再看。

皇帝見他反應，蹙起了眉頭，“你這是何意？”

“皇上……貧道，貧道才疏學淺，道行不深，不敢言。”玄機子搖頭不說。驚慌失措的樣子，分明像是看出了什麼，卻又極力想要掩飾。

“說！說對說錯，朕恕你無罪！”皇帝不悅。

“這……”玄機子了額上細汗，“貧道萬死。敢問圣上，可是服用辟谷丹已久？”

皇上點了點頭，“怎麼？這丹藥有問題？”

玄機子不答反繼續問道：“皇上今年，可是得了新歡之？”

皇上想到正懷有孕的賢妃，又點了點頭，面已然沉了下來，“道長究竟要說什麼？”

玄機子卻沒有回話，反而看了看邊的李大人，并一旁伺候的宮人，垂頭不語。

“你們都退下！”皇上喝了一聲。

待眾人都躬斂氣退出殿外，皇上才冷笑道：“朕倒要聽聽，道長有何高見。”

“辟谷丹，原本是增益圣上龍的，服用辟谷丹后，哪怕不服凡間五谷，圣上亦能神清氣爽神抖擻，強壯。可圣上邊之人卻了歪念，有損龍氣，汲取皇上的龍氣養護他人，為旁人作嫁……圣上莫要怒，貧道且問，圣上近來，可有覺得每日清晨醒來，疲憊不堪，昏昏睡，不管前夜多早睡，都似沒有睡夠？且夜里不是輾轉難眠，便是夢境不斷。雖食補藥，卻仍有時難以盡興？”玄機子說完，便看向皇帝。

皇帝有心否認，可實在玄機子說到點子上。

他不得不沉著臉道，“便是胡猜，也難免有蒙對的時候。”

玄機子笑而不辯，從懷中出一個致的長頸小瓷瓶。雙手托著瓷瓶奉于皇上，“圣上，此乃貧道在山中之時，潛心煉制的養丹，一顆丹藥下腹，四肢百骸生暖。”

皇上接過丹藥，面狐疑。

玄機子躬道：“貧道愿為圣上試藥。”

皇上卻是信不過他，揚聲道：“李卿——”

恭候在殿外的李大人忙不迭的進了殿。

皇上倒出一顆丹藥在他奉上的雙手中。

李大人也曾聽聞皇上有時會讓近臣試藥，心下驚喜，這是皇上給的殊榮啊！連忙把丹藥吞下腹中。

殿上三人皆靜默不語，等了片刻。

“嗯——”李大人瞪大了眼睛嗯了一聲，“暖，有暖流好似從丹田蔓延開來，往上，哦不，往下，哦不是不是，既有往上的也有往下的暖流在蔓延……”

李大人闔目，面上盡是一派的表。

皇上點了點頭，算是有些信了玄機子的話，“李卿且在偏殿候著，每半個時辰向朕匯報一次。”

“是！”李大人面帶喜退了出去。

“道長說朕邊之人，了歪念，汲取龍氣補養他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殿中只剩下皇帝和玄機子兩人時，皇帝才面鄭重的問道。

玄機子抬手，掐指算了算，又道：“皇上可能允許貧道請脈？”

皇帝在一旁椅子上坐了，抬手擱在案幾上。

玄機子凝神把脈，面凝重。

末了收回手，揚了揚拂塵，退到一邊，閉口不言。

“怎麼？”皇上催促道。

“圣上，請放貧道去云游吧。”玄機子垂頭懇求。

“哼！”皇帝聞言怒拍案幾，“先是故弄玄虛，如今請了脈，卻說要走，你當皇宮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麼？”

玄機子倒也不辯白，只低聲說道：“貧道下山前就知此次云游會有一劫難，乃是命中注定，渡過此劫以后乃有神助。若是渡不過……也是命該如此，怨無可怨……還請圣上發落。”

玄機子雖臉略帶憾，但神算得十分平靜淡薄。

皇上鮮見過，在他生氣之時，還能如此淡定之人，好似本不畏懼生死，早已將生命置之度外。

在配著玄機子一道袍，拂塵纖白，不惹塵埃，仙風道骨之相。

面對生死仍舊面不改，頗有一番世外高人的味道。

皇帝此時已經信了玄機子多半，收斂圣怒道：“道長難道不愿度過此劫麼？”

玄機子聞言看向皇帝，“若能度過此劫，圣上乃是貧道命中之貴人，圣上又是真龍天子，于貧道修煉大有裨益。貧道自是求之不得……只是……此事晦，貧道只怕圣上您，難以相信。”

皇帝皺眉，“究竟是什麼事，竟連不俗事的道長也不敢說？”

玄機子凝眉想了想，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上前一步，在皇帝耳邊道：“皇上邊可有孕婦？”

皇上點頭。

“那子腹中骨，便是汲取龍氣的孽種！”玄機子說完，立時退了一步，表玄妙至極的站定，再不言語。

“放肆——”皇帝聞言，怒拍桌案，震掉了案上杯盞，“來人，把這個裝神弄鬼妖言眾的臭道士給朕拉出去砍了！”

立時有幾個太監侍衛，從殿門外躍了進來。

押著玄機子就向外走去。

玄機子只淡然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低聲咕噥了句“我天朝危矣……”

竟不掙扎，亦不求饒。

若是煙雨在此，一定能聽出玄機子腔里已經快要跳出嗓子眼兒的心跳聲，定然會佩服他在如此張之下，竟還能維持面不變的本事。

不過煙雨不在。

皇上卻是被玄機子的淡然震撼住了，還真是個不怕死的？

“慢著——”皇上抬手攔住，“放開他。”

皇上揮了揮手，又讓旁人退了出去，“你說清楚，我天朝如何危矣？”

只見玄機子面無懼，坦然言道：“左右是一死，貧道不怕死。那孕婦腹中孩兒并非皇上骨，乃是皇上枕邊之人，與外人私通，珠胎暗結，皇上若是任由胎兒長大，任由這孽種汲取您真龍之氣，只怕我天朝江山，終要易主他人！”

皇上聞言上忽然垮了力氣。失魂落魄的眼中似有幾分已經信了玄機子之話的意思，又似扔在懷疑。

“不，這不可能……不敢……朕的眼皮子底下豈容……”

“回稟圣上！”殿外突然有人稟報。

皇上像是驟然驚醒，“何事？”

“回稟圣上，是皇城司侍衛回稟降頭小人兒一案。”太監的聲音在殿外稟報道。

“進來。”皇上眉宇蹙，起回到龍椅之上。

玄機子垂手立在一旁，抱著拂塵，不聲不響。

一皇城司侍衛進得殿中，回稟道：“制作小人兒所用布料乃是唯有皇后與賢妃宮中獨有的白月錦，枯井中打撈上的小太監乃是被人悶死后投井中，確系儀宮之人。且在賢妃宮中伺候的嬤嬤和宮有多人曾經見過那小太監鬼鬼祟祟躲在華音宮外。”

“是皇后？”皇帝咬牙切齒，“傳皇后！”

皇后被帶來殿中之時，一素，面容素凈，恭恭敬敬的給皇上磕頭請罪。

“臣妾確實派人暗中留意賢妃，但臣妾絕沒有扎小人害賢妃，臣妾一心慕圣上，圣上子嗣，臣妾皆視如己出，怎會做出謀害皇嗣之事？臣妾派人暗中留意賢妃，乃是因為……因為賢妃對皇上您不忠……”皇后以頭地，面悲戚，聲音沉痛。

好似出了這種事，比皇上還要難過。

先有玄機子的話，后有皇后之言。

皇帝面已然難看之極。

“帶賢妃——”皇上的話音仿佛是從牙里出來的一般。

穆青青來到殿中之時，瞧見皇后素跪地，面容悲戚，以為事已經朝著自己預定好的方向發展，滿心歡喜之下，盈盈笑著朝皇帝福了福，“皇上圣安，臣妾著實沒有想到，這種事，會是皇后娘娘所為。皇后娘娘待人一向寬厚，許是一時糊涂，還請皇上不要與姐姐計較了……且繞過姐姐一次吧？”

趁著皇帝生氣，不裝一裝好人怎麼行？

“跪下！”皇上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