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邸

昨夜落了一地的雪，阿梨今早晨起，推開窗戶，便瞧見院里那株桂樹上積了厚厚一層白皚皚的雪，枝丫被得很低。

枝頭卻罕見站了只哆哆嗦嗦的喜鵲，腦袋瑟在羽里，看上去凍得不輕。

這時，阿梨的丫鬟推門進來了。生著小圓臉、滿臉帶笑的那個云潤，另一個個子高挑、氣度沉穩許多的，則香婉。

云潤笑，進門便笑瞇瞇道，“外頭樹梢上來了只喜鵲，喜鵲盈門，可見主子要有好事了！”

香婉上前，要替關了窗戶，細心道，“天冷，主子前幾日還咳了幾聲，還是別吹風的好。”

說罷，將窗戶關上了。

阿梨沒說什麼，在菱花梳妝鏡前坐下，由著二人替梳頭。

香婉心細手巧，云潤在一側替打下手，二人配合得天無，沒一會兒便把阿梨梳好了頭。

香婉心問道，“主子今日穿哪件？那件雪青繡蓮紋蜀錦可好？世子爺出門前吩咐人送來的，主子還沒穿過呢。”

阿梨懶得折騰，“簡單點，今日又不出門。”

香婉應下，去取了衫來，阿梨倒也不人服侍，自己穿了。

穿好衫，打從里間出來，云潤同香婉兩個都是一愣，二人都曉得自家主子生得好，否則也不會只憑著一張臉，便被侯夫人選中，送來給世子當通房。

可每每見到，還是忍不住心都跟著一。

主子年歲不大，聽說進府前只是農家，家里欠了債，便賣到侯府，起初是當丫鬟的，可小小年紀便生得花容月貌，便被侯夫人放在邊養著了，下人私底下都著說，侯夫人本就是打算把主子養大了，給世子爺用的。

既能侯夫人一眼相中，那容貌自是上乘，甚至可以用驚心魄來形容。

今日的阿梨，穿得素凈簡單，依舊不掩絕。上只著一條豆青褙子，里邊夾穿了件雪白的對襟夾襖，底下是青竹紋錦，腳上鞋子還未來記得及換，還穿著雪白的寢鞋。的頭發也沒怎麼梳，只了簪，鬢角尤有碎發，烏黑的長發攏在前，看上去既嫻靜又溫。

云潤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正這時，便聽到庭院中傳來糟糟的腳步聲。

香婉推開門，便見同自己相的小福沿著花廊跑了進來，香婉一見是他，急忙沖他招手，“小福！”

小福一溜煙兒跑過來，被棉裹得臃腫，說話時帶著一熱氣兒，“香婉……香婉姐姐。”

香婉道，“慢慢說，先口氣。”

小福大大了口氣，一口氣說道，“世子爺回來了，這會兒正往這邊來呢！”

阿梨一聽，也微微一怔，旋即下意識面上帶上了溫順嫻靜的笑容，規規矩矩的，反倒是云潤香婉有些手足無措，急了。

阿梨笑了笑，“我去換雙鞋，在院里等一等吧。”

說罷，回屋換了雙鞋，手里又揣了個小小的暖手爐。

再出來時，便看到庭院中站了個丫鬟，是伺候世子的大丫鬟，素塵。

侯府規矩重，確切的說，是世子爺格外重規矩，世安院這頭，更是如此。丫鬟一年四季都得按著規矩穿，即便是素塵，也得老老實實穿著那青襖子，襖子厚重暖和，可觀上便差了幾分。

素塵又不是纖瘦的態，稍稍顯得有些臃腫。

見到素塵，阿梨神平靜點點頭，素塵亦沉默著對屈了屈膝，很快便轉過子，翹首著影壁的方向。

阿梨只是通房，不算正經主子，說到底也是個伺候人的，比素塵地位高了點，可高不出什麼。

也心寬，旁人待客氣，就著。旁人待尋常，也無所謂。總歸日子是自己過的，真要慪氣，非把自己給折騰出病來。

就連侯夫人都夸，說心好。

要阿梨說，誰生來就是好子的，誰不想由著自己的子來，可那得看命。就如侯府大小姐，侯夫人的嫡李元娘，發脾氣，一屋子的人哄著。

可若要換了，誰來哄？給眼淚的人都沒有。

一個人熬久了，脾氣也沒了，眼淚也沒了，即便有，也都往肚子里咽了。

阿梨也不覺得自己命苦，一貫覺著，自己還算走運，總能絕逢生。家里欠債，沒把賣到館里。侯夫人相中，沒把給心思深沉的大公子，也沒把賞給風流的二公子，而是來伺候世子爺。

這日子都是一點點過出來的，總是一日好過一日的。

阿梨樂觀想著，不由得便出個笑來了。

而李玄繞過影壁，便瞧見了這一幕，自家通房邊帶著笑，嫻靜溫站在花廊里，上素凈的衫襯得細腰雪。

隔著老遠，李玄仿佛就聞到了上淡淡的梨花香。

李玄腳步微微一頓，朝旁邊的侍衛抬手，聲音猶如金玉落盤，“去外邊等我。”

侍衛應聲出去，李玄則走到近前。

他在刑部任職，份又是世子之尊，辦案比尋常吏多了幾分便利。刑部尚書便經常把棘手的案子給他，李玄正是年輕，又無家小，自是不會拒絕。數月前去了青州，查一樁貪銀案，一去便是三個月，走之前庭院里的桂花還沒落，如今回來，桂花的影都看不見了。

他路上趕得匆忙，但并不狼狽，他今日穿著一件圓領竹青緙錦袍，外頭罩著一件玄云紋鶴氅，面如冠玉，清冷貴氣，猶如山巔矗立的云松，云霧繚繞，遮不住一貴氣。

阿梨正想著該行禮了，卻見一旁的素塵已經恭恭敬敬屈膝，膝蓋得低低的，出一截白白的脖子，輕聲道，“奴婢見過世子。”

被這麼一打斷，阿梨也懶得胡思想了，直接屈膝，輕聲地道，“世子。”

李玄“嗯”了句，手扶了阿梨一把，不知是不是沒在意，將后的素塵給晾在了一邊。

阿梨和素塵彼此不待見，不會給上眼，但也不會主替解圍，只抬著潤的眼，關心地問面前男人，“世子路上辛苦了，可要進屋換裳，歇一歇腳？”

李玄卻道，“不必，我還要去母親那里。”

阿梨曉得李玄的習慣，沒有留他，只點點頭，將手中致的手爐遞過去，道，“世子帶著這個。”

銅手爐不過子拳頭大小，致小巧，但手很暖和，阿梨平日里走哪兒都揣著，如今遞給李玄，也是看這手爐小巧，往袖里一塞，什麼都看不出。

送完手爐，阿梨便等著他走。

李玄卻沒急著走，皺眉看了眼阿梨上有些單薄的裳，解下自己上的玄云紋鶴氅，披在阿梨肩上，道，“等會兒不必在外頭等我。”

說罷，大步流星轉朝外走了。

等李玄走出垂花門，看不見影了，阿梨才道，“回屋吧。”

云潤和香婉立即隨回屋，還不忘將屋門嚴嚴實實關上了。

云潤一回屋，便生氣嘟囔著，道，“方才素塵怎麼回事啊？！非搶在主子前頭！”

香婉接話，“有什麼可氣的，世子爺眼里哪容得下，沒見世子爺都沒搭理麼？”

“好了。”阿梨輕輕打斷兩人的話，道，“日后不許說這些，傳出去就不好了。”

阿梨子溫順，從來不說重話，以往也覺得云潤和香婉年紀小，并不愿約束著二人，還是見兩人嚼舌嚼到李玄上了，才出聲制止。

香婉云潤噤聲，阿梨又道，“折騰了大半個早上了，膳房送些吃的來，要一份糯米糍粑，再要個蓮子羹。”

香婉應下，道，“就不要旁的了？萬一——”

阿梨搖頭，“不要了，就這些。”

知道香婉擔心什麼，是擔心世子萬一過來，早膳太簡單了些，但阿梨很清楚，李玄是絕對不會過來的。

至白日不會過來，他三月未歸家，此時去見侯夫人，自是要陪著用早膳的。以他嚴以律己的子，絕不會一回來，便往通房屋里鉆，給旁人落下什麼把柄，很可能了夜也不會過來。

所以，今日應當是清靜的一天。

如阿梨所料，一整個白天，再沒看見李玄的人影了，他似乎用了午膳才回了世安院，轉頭就出去了。

香婉和云潤俱很失，阿梨倒無憂無慮端坐著，琢磨著晚上膳房送什麼。

前幾日吃了羊，便有些上火，口里疼得厲害，好幾日都沒敢吃辣，今日卻是有點饞了。阿梨抬起頭，對香婉道，“晚上想吃酸辣魚，膳房做一份。再弄份面條，直接放湯里煮。”

面吸了魚湯的鮮香酸辣，定然很味，阿梨是想一想，都忍不住咽口水了。

香婉為難道，“主子，要不換個別的吧？換個蘿卜鴨子湯？您那上火才剛好……”

阿梨很快搖頭，堅決道，“不行，我不想喝鴨湯，就要酸辣魚。”

平時一貫很好說話，但在口腹之這一方面，卻是難得堅定執拗，香婉勸了勸，實在勸不住，只得應下。想著先把上回沒喝完的降□□煮上，早早備上。

夜里，阿梨果然如愿吃到了酸辣魚。

世安院的膳房大師傅手藝好，是侯夫人專門尋來伺候李玄的，可惜李玄對吃喝一道興趣缺缺，最后倒是便宜了阿梨。

吃得滿頭大汗，上一子辣椒味，阿梨自己也不舒服，趕忙去洗了澡，換了雪白的寢，打算打會兒絡子，便歇下。

沒想到，一絡子沒打完，李玄卻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