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府后院

鄭夫人院里,鄭嘉荷托著腮，百無聊賴坐在圈椅上，手在扶手上輕輕敲著。

咚咚咚的聲響,鄭夫人從間出來,立刻便被這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循聲看過去,見小兒懶散模樣,不由得皺眉,輕輕呵,“做什麼這樣靠著，沒規矩,還不坐直。”

鄭嘉荷聞言,心不甘不愿地坐直子，很快便去拉母親的袖子,聲道。“我這不是太無聊了麼。”

鄭夫人到底疼兒,也舍不得訓，只輕輕便放過了,道,“若覺得無聊,便回屋里好好練練針線手藝，雖不要你靠那吃飯,但日后也省得婆家拿這說。你也十三了,家里留不了你幾年了……”

鄭夫人絮絮叨叨說了好些，鄭嘉荷面上乖巧認真應著，心思早就跑遠了。

待母親說完，鄭嘉荷便撒道，“我還小麼,還想多陪娘幾年呢。”

鄭夫人被惹笑，含笑著兒，“就知道哄我開心。”

上雖這樣說，但實則心里卻滋滋的。鄭夫人生小兒的時候，年紀不算小了，后來三兒走丟，一腦地把全部的母，都傾注在鄭嘉荷上，疼比兩個兒子更甚。

畢竟兒子長大了，要讀書、要際，外頭的事一堆，鄭夫人也只能見著了，關心幾句。可兒不一樣，兒是日日在邊的。

鄭嘉荷見母親笑了，便也靠著，又是一陣膩歪，直哄得鄭夫人眉開眼笑，眨眨眼，仿佛想起什麼一樣，道，“娘，三姐姐不是回府了麼？怎麼您也不讓我們見見，都好幾日了，我還未曾見過呢！”

鄭夫人笑容微微一滯，卻很快掩蓋過去，輕輕拍了拍小兒的手，道，“你爹爹會安排的，你姐姐剛回府里，總要讓適應適應。”

鄭嘉荷自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抱著母親的胳膊撒，“您就讓我見見三姐姐吧。”

但一貫很疼兒的鄭夫人，這回卻沒點頭，只幾句話敷衍了過去。

鄭嘉荷見母親不應，便很不高興。

其實也不是一定要見三姐姐，一個丟了十幾年的姐姐，又沒見過，自然不到姊妹深的地步。但自小被母親縱著，鄭夫人對，從來都是有求必應。

忽的被這樣堅決的不許，是人都有逆反的心理。

更何況，這事偏偏發生在三姐姐回府之后。

鄭嘉荷心里原就有些別扭的小心思，此時越想越惱怒，猛地停下了步子。

跟在后的丫鬟，一時不察，差點直接撞上去，疑問，“小姐？”

鄭嘉荷未理睬那丫鬟，直接轉，丟下一句，“我去看看祖母”，便直接走了。

丫鬟愣了一下，趕忙追了上去。

鄭老夫人住在東院，離鄭夫人和鄭嘉荷的院子頗有些距離，但鄭嘉荷走得很快，不多時便到了。

鄭嘉荷看了眼閉的大門，朝守門的婆子抬了抬下，頤指氣使道，“還不快開門，我要見祖母。”

那婆子卻為難地道，“四小姐，老夫人正誦經呢，吩咐了不許人打擾。”

鄭嘉荷雖驕縱了些，但也不敢擅闖祖母的屋子。若是父親曉得了，定然是要罰跪祠堂的。

故而雖不高興，卻也還是忍了，站在門外等著。

站得腳都酸了，閉著的門才有了靜。

滋啦一聲，門朝被打開了。

一個老婦人從里走了出來，面容十分老態，眼角重重的皺紋，大冬日的，只穿了件薄薄的單，臉板著，上仿佛沒有半點生氣。

鄭嘉荷一向憷自家這位祖母，平素除了必須來的時候，都不肯踏足東院。

而自家祖母也仿佛不在意他們這些小輩，從來都是關著門過日子。

鄭嘉荷下意識放低了聲音，喊了聲，“祖母——”

鄭老夫人只“嗯”了聲，沒半點其它的反應。

鄭嘉荷想起自己的來意，鼓起勇氣，抿著道，“祖母，三姐姐找回來了，您知道麼？”

話剛說完，便見前的鄭老夫人猛的轉了過來，因作太快，手上的珠串都砸在了地上，繩子摔斷了，珠子滾了一地。

鄭老夫人手微著，連嗓音都有些發抖，“人呢？你三姐姐人呢？”

鄭嘉荷雖早猜到了，祖母會是這樣的反應，但真的看見了，心里便不舒服了，但想起若沒有祖母，是如何都進不了南院的，便道，“三姐姐住在南院呢，我也還未見到呢，我陪祖母去——”

話還未說完，便見祖母已經扭頭就走了。

鄭嘉荷一愣，忙追上去，“祖母，您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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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阿梨這邊，此時對鄭老夫人和鄭嘉荷在路上事，還毫不知。

正彎著腰，收拾著行李。

歲歲趴在床榻上，圓圓的眼睛朝著，似乎在看在忙什麼，時不時喊一句“娘”。

如今學會了娘這個字，便喊得越發起勁了，有事沒事便喊一聲。

阿梨也好子，總是耐心應，又哄幾句。

他們在這里沒住幾日，其實行李并不多，阿梨也只忙了一小會兒，便將東西都收拾好了。

把行囊放在一邊，去抱榻上的歲歲，歲歲如今機靈多了，手便抱著阿梨的脖子，聲氣喊。

阿梨抱著渾香味的兒，心好了不，在面頰上親一口，得猶如一塊白豆腐一樣。

歲歲還是不知的年紀，咿咿呀呀的，天真燦爛地笑了。

阿梨見笑容燦爛的模樣，心里著的那些緒，仿佛被歲歲的笑容驅散了一樣，盈著笑，用自己的額頭了歲歲的額頭，道，“娘帶歲歲回家好不好，嗯？”

歲歲自然不會應，但阿梨也沒有同歲歲商量的打算。

已經打定主意要走了。

李玄雖然還傷著，但有侍衛、有丫鬟，一個不，多一個也不多。

況且，如今在李玄邊，份實在太尷尬了。

按說兩人實在不適合有什麼集了，縱使有歲歲在，那也不該摻雜些別的。

阿梨收回思緒，抱著阿梨，出了屋子。

要帶歲歲走，總得去同李玄說一聲。

但還未走出幾步，便聽見背后傳來一道可憐至極的哭聲，那聲音喑啞糙，像是老人家的聲音，哭得哀切至極，一聲聲“”，猶如泣一樣。

阿梨聽得一怔，下意識回了頭。

便見長廊那個小門，一個老婦人被幾個婆子扶著。布滿皺紋的面上，滾下兩行滾燙的濁淚，里一邊喊著“”，一邊朝阿梨的方向出手。

阿梨下意識朝邊看了眼，除了，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院里站著幾個婆子，似有不忍般，朝阿梨道，“三小姐去看看老夫人吧……”

“是啊，是啊，三小姐同老夫人說句話也好啊……”

阿梨被幾人說得有些懵，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就了他們口中的三小姐了，偏那個老婦人從始至終只盯著，一邊喊著“”，一邊巍巍朝走過來了。

幾個婆子合力扶著。

老婦人終于走到了阿梨的面前，阿梨下意識抱了懷里的歲歲，下一秒，卻被那老婦人抱進了懷里。

老人瘦弱，一把年紀，連走路都是巍巍的，可偏偏抱著的胳膊，卻很，又很暖。

阿梨被猝不及防抱住，卻生不起半點推開的心思。

因為，老人家太可憐了。

口里喋喋不休喊著“”，邊去阿梨的臉，指腹有糙的老繭，“回家了，我是祖母啊……”

阿梨張了張，想說，您認錯人了，我不是，也不是您的孫。

可還未等開口，老人家仿佛不住這激烈的緒，子一，像是要倒下去。

阿梨忙托住的子，眾人見狀，愣了一下，全都圍了上來，扶人的扶人，喊大夫的喊大夫。

一陣慌，老人家被搬進了屋里，可阿梨卻也走不了。

老人家雖昏了過去，卻從始至終都握著的手，像是怕丟了一樣，握得的，一刻都不肯松開。

很快，大夫來了。

又進來幾個看著極為面生的人。

鄭夫人得了消息，匆匆忙忙趕過來，進來便見到婆母榻邊坐著的小娘子，又見懷里抱著孩子，眼睛不自覺睜大了些，愣了愣，穩住心神，走上來，輕輕朝阿梨道，“我是你母親。”

阿梨有些茫然。

很快又進來幾個人，有自稱是兄長的，也有自稱是父親的。

最后，一個小姑娘上前來，拉著的袖子，好奇要去歲歲的臉蛋，眨著眼無辜道，“這是三姐姐的孩子麼？”

阿梨心里茫然至極，但見那小姑娘要歲歲，出于保護的心理，下意識做出了避開的作。

那小姑娘便一臉傷的模樣，委屈得泫然泣，朝著那自稱是母親的婦人道，“娘，姐姐好生見外……”

那婦人倒沒有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小姑娘的手，以示安。

大夫開了安神藥，老人家喝了后，終于緩緩將手松開了，沉沉睡去了。

阿梨的手腕被握得有些疼，這也令思緒清晰了些。

看了眼面前姿態親的母，想到了這滿院子喊自己三小姐的下人，抿抿，看了眼榻上握著手的老人家，微微垂下眼，輕聲道，“夫人，您大抵是認錯人了，我不是您的兒。”

“我真的不是您的兒。”

“你真的認錯人了。”

鄭夫人愣了一下，很快出個笑容來，手握住阿梨的手，聲道，“你說什麼呢，你自然是我們鄭家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