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旦日,是個燦爛的好日子。
皇帝高坐于龍椅之上,看著下方的文武百,自豪之油然而生。
他的父兄失去了江山,而他九死一生,重新建立了這個朝廷,雖是偏安一隅,終究也是他的本事。
杯觥錯之際,有史起敬酒,前半段說的都是吉利話,后面卻話鋒一轉,懇請立嗣,以保江山穩固,人心穩定。
皇帝仍然笑著,輕輕揮手:“今日不談政事。”
史卻不怕死地狡辯:“此是君王家事,非是政事。”
皇帝輕嗤一聲,半是調侃半是警告:“朕說是家事,眾卿家非得說天子無家事,朕說政事,爾等又要說是天子家事。行了,退下!”
史整理一番帽,端端正正拜倒:“旦日大吉,還請陛下降旨立普安郡王為皇嗣。”
一大群人跟著起拜倒,齊聲懇請。
皇帝收了笑容,目緩緩掃過眾臣,最終落到小羊上:“你怎麼看?”
小羊是這件事中最為尷尬之人,雖惶恐,卻未出戰兢兢的慫樣,而是拜倒下去誠懇地道:“兒臣以為,父皇春秋正盛,談此事尚且太早。”
皇帝靜靜地注視著小羊,淡淡地道:“是麼?”
邵璟站在人群中,平靜地看著這一場大戲,將參與之人與圍觀之人的表盡都記在心中。
有人他,低聲道:“邵提舉,您為何不跟著一起?普安郡王對您那麼好!”
邵璟淡淡地道:“一為公事,一為私事,豈可混為一談?”
那人沒料到他竟會這樣回答,愣了片刻之后,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普安郡王不適合?”
邵璟笑了:“您可真敢說,陛下沒說過的話,您就敢妄言?我是該說您膽子大呢?還是該說您傻?”
那人惱了:“我說什麼了?我是問你!”
邵璟堅定地道:“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這句話非常大聲,以至于周圍的人都聽見了,于是大家都驚訝地回頭去看他,再小聲議論起來。
有人說他藏頭尾、貪生怕死、蛇鼠兩端,有人覺著他這才是真正的聰明。
恰好此時嗚嗚嚷嚷的群臣剛好靜下來,后頭的靜也傳到了前方,兜著一肚子火無發散的皇帝正好借機發作,厲聲道:“何人喧囂?”
自有侍將此事報了上去,一時間皇帝的表彩萬分,他指著邵璟,高聲道:“邵又春!你來說說這件事該怎麼辦!”
這下子,所有人的目都落到了邵璟上,唯有小羊仍然低著頭保持原樣,一不。
邵璟越眾而出,翩然走至前方,行禮畢,朗聲道:“陛下,微臣方才說,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現在也還是一樣,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許多道目落到他上,很多人頗為失,看他就像是在看待諂阿諛之佞臣。
皇帝卻笑了:“江山為重君為輕
,這天下不是朕一個人的。皇嗣事關重大,非誰一言可定,說說你的看法。”
邵璟道:“陛下與普安郡王,雖為君臣,更為父子。俗話說得好,知子莫若父,普安郡王好不好,是否適合立為皇嗣,陛下心中最有數。臣與普安郡王私不錯,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說到這里,他有意停頓,皇帝淡淡點頭:“朕知。”
邵璟就又接著道:“說句不避嫌的話,郡王平日也曾私下與臣說過,男子漢大丈夫,當盡己所能為國解憂,為陛下解憂,更該孝順雙親,禮讓手足,這才不算枉來人世一遭。所以,還是陛下說了算。”
“……”周相看著邵璟那張漂亮而認真的臉,深覺此人猾不說還不要臉。
立嗣這種事,當然是皇帝說了算,再怎麼說是國事,眾臣理當參諫,始終還是要看皇帝的心愿。
這次的事,分明是小羊被架到了火上,邵璟這個普安郡王黨也該沒有好事,偏偏他這樣不要臉地說了這樣的話,阿諛奉承把自己摘出來的同時,還順帶替小羊表了一把忠心。
二十多歲的人,怎會有如此深沉的心機和圓的手段?
斷不能放任此人長大,否則假以時日,必大敵!
邵璟察覺側刀劍一樣銳利的目,自是知道那是誰,于是微微一笑,坦然回眸看向周相,朗聲道:“周相以為如何?”
周相完全沒料到邵璟竟然敢把自己拉出來,心中冒火,不理,什麼東西,竟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點他?呵~
卻沒想到皇帝跟著也點了他的名:“周卿以為如何?”
周相何等老巨猾,豈能被這麼一點點事就被為難住,當即上前道:“回稟陛下,老臣以為,陛下春秋正盛,普安郡王與尚國公尚且年輕,皇嗣非同兒戲,理當從長計議。”
算是誰都沒有得罪。
皇帝淡淡頷首,說道:“行了,既然大多數人都認為此事理當從長計議,今日不必再提。”
說到這里,這件事就該完結了,然而有人不死心,大聲道:“陛下請三思!普安郡王已經人,恭儉勤,聰明英毅,當為皇嗣!皇嗣既定,天下可安!”
皇帝便沉了臉,冷冷地看向那人。
那人卻是個膽子大的,跳將起來道:“陛下為何不肯聽諫?”
皇帝怒火中燒,難道要他當眾說出,他還年輕,他還想試試,他還想自己生個親生兒子?
不能說不能發作,這口氣憋在心里,真是難得發散出來,看小羊就頗不順眼。
正咬牙切齒想著要怎麼才能把這口氣發作出來,就見邵璟上前一掌拍在那嗚哩哇啦的臣子肩上,皺著眉頭道:“你這人怎麼不識趣呢?故意搗不是?陛下都說了,立嗣事關天下安危,必須慎重行事,你什麼?難道你比陛下還圣明?”
“我不是……我沒有……”那大臣聽了這話,下意識地否認:“陛下自然是比我圣明的……”
“這不就結了?別添了,大過年的,這麼不懂事!”邵璟嚴肅地說完這話,看著皇帝燦爛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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