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療傷結束,相柳并沒有立即放開小夭,而是依舊擁著。
半晌后,相柳輕輕地放下了小夭,著小夭的臉頰說:“小夭,希你醒后,不會恨我。”
小夭在心里嚷:不恨,不恨,保證不恨,只要你多說幾句話。
可是,相柳又沉默了。
小夭不恨恨地想:我恨你,我恨你!就算你救了我,我也要恨你!
小夭想聽見聲音,卻什麼都聽不到,晚上睡不好,白日生悶氣,整天都不開心。
相柳每日回來時,都會檢查小夭的,覺得這幾天,小夭無聲無息,看上去和以前一樣,可眉眼又好似不一樣。
相柳忽然想起了小夭以前的狡詐慧黠,總嚷嚷害怕寂寞,他對小夭說:“你是不是在海底躺悶了?”
小夭驚詫:我在海底?我竟然在海底?難怪一直覺得自己好似漂浮在云朵中一般。
相柳說:“我帶你去海上看看月亮吧!”
小夭歡呼雀躍:好啊,好啊!
相柳抱住小夭,像兩尾魚兒一般,向上游去。
他們到了海面上,小夭覺到海起伏,還有海風吹拂著,能聽到聲、風聲,小夭激得想落淚。
相柳說道:“今夜是上弦月,像一把弓。每次滿月時,我都要給你療傷,不可能帶你來海上,我也好多年沒有看見過滿月了。”
小夭心想,原來我沒有估計錯,他真的是每月給我療傷一次。聽說滿月時,妖族的妖力最強,大概正因為如此,相柳才選擇滿月時給療傷。
相柳不再說話,只是靜擁著小夭,隨著海浪起伏,天上的月亮,靜靜地照拂著他們。
小夭舒服地睡著了。
相柳低頭看,微微地笑了。
從那日之后,隔幾日,相柳就會帶小夭出去玩一次,有時候是海上,有時候是在海里。
相柳的話依舊很,但會說幾句。也許因為小夭無聲無息、沒有表、不能做任何反應,他的話也是東一句、西一句,想起什麼就說什麼。
月兒已經快圓,周圍浮著縷縷的云彩,乍一看像是給月兒鑲了花邊,相柳說道:“今晚的月亮有點像你的狌狌鏡,你記憶在狌狌鏡子里的往事……”
小夭簡直全冒冷汗。
相柳停頓了好一會兒,淡淡說:“等你醒來后,必須消除。”
小夭著冷汗說:只要你別發火,讓我毀了狌狌鏡都行!
有一次,他們上海底大渦流,像陸地上的龍卷風,卻比龍卷風更可怕。
相柳說:“我從奴隸死斗場里逃出來時,滿都是傷,差點死在渦流中,是義父救了我。那時,炎帝還健在,神農國還沒有滅亡,義父在神農國,是和祝融、蚩尤齊名的大將軍,他為了救我一個逃跑的妖奴,卻被我刺傷,可他毫不介意,看出我重傷難治,竟然以德報怨,給我傳授了療傷功法,他說要帶我去求炎帝醫治,可我不相信他,又逃了。”
小夭很希相柳再講一些他和共工之間的事,相柳卻沒有繼續講,帶著小夭避開了大渦流。
很久后,某一夜,相柳帶去海上時,小夭覺到一片又一片冰涼落在臉上。相柳拂去小夭臉頰上的雪:“下雪了。你見過的最的雪在哪里?”
小夭想了想,肯定地說:在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極北之地,最恐怖,也最麗!
鵝大雪,紛紛揚揚地飄下,落在了相柳上。
相柳說:“極北之地的雪是我見過的最麗的雪。我為了逃避追殺,逃到了極北之地,一躲就是一百多年。極北之地的雪不僅救了我的命,還讓我心生悟,從義父傳我的療傷功法中自創了一套修煉功法。”
小夭想:難怪每次看相柳殺人都得如雪花飛舞!
相柳笑了笑,說:“外人覺得我常穿白是因為奇怪癖好,其實,不過是想要活下去的一個習慣而已。在極北之地,白是最容易藏匿的。”
相柳又不說話了。小夭心難耐,只能自己琢磨,他應該是遇見防風邶之后才決定離開。神農國滅后,共工落魄,親朋好友都離共工而去,某只九頭妖卻主送上了門,也許一開始只是想了結一段恩,可沒想到被共工看中,收為了義子。恩易償,卻難還。
想到這里,小夭有些恨共工,卻覺得自己的恨實在莫名其妙,只能悶悶不樂地和自己生悶氣。
相柳的眉眼:“你不高興嗎?難道不喜歡看雪?那我帶你去海里玩。”
相柳帶著小夭沉了海底。
又不知道過了多年,小夭覺自己好像能到自己的腳了,嘗試著腳趾,卻不知道究竟有沒有,也不可能相柳幫看一看。可不管沒,小夭都覺得的應該快要蘇醒了。
有一天,相柳回來時,沒有像以往一樣,的額頭,而是一直凝視著,小夭猜不相柳在想什麼,唯一能覺到的是他在考慮什麼、要做決定。
相柳抱起了小夭:“今夜是月圓之夜,我帶你去玩一會兒吧!”
小夭不解,月圓之夜不是應該療傷嗎?
相柳帶著四閑逛,有時在大海中漫游,有時去海面上隨起落。
今夜的他和往日截然不同,話多了很多,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說話。
“那里有一只玳瑁,比你在清水鎮時睡的那張榻大,你若喜歡,日后可以用玳瑁做一張榻。”
“一只魚怪,它的魚丹應該比你上戴的那枚魚丹紫好,不過,你以后用不著這玩意兒。”
大海中傳來奇怪的聲音,既不像是樂的樂聲,也不像是人類的歌聲,那聲音比樂的聲音更纏綿,比人類的歌聲更空靈純凈,妙得簡直難以言喻,是小夭平生聽到的最妙的聲音。
相柳說:“鮫人又到發期了,那是他們求偶的歌聲,據說是世間最的歌聲,人族和神族都聽不到。也許你蘇醒后,能聽到。”
相柳帶著小夭游逛了大半夜,才返回。
“小夭,你還記得涂山璟嗎?玟小六的葉十七。自你昏睡后,他也昏迷不醒,全靠靈藥續命,支撐到現在,已經再支撐不下去,他就快死了。”
璟、璟……小夭自己死時,都沒覺得難過。生命既有開始,自然有終結,開始不見得是喜悅,終結也不見得是悲傷,可現在,覺得很難過,不想璟死。
小夭努力地想。
相柳問:“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會很傷心,恨我骨?”
小夭在心里回答:我不要璟死,我也不會恨你。
相柳說:“今晚我要喚醒你了。”
相柳把自己的本命喂給小夭,和以前不同,如果以前他的是溫暖的小火焰,能驅開小夭死亡帶來的冰冷,那麼今夜,他的就是熊熊烈火,在炙烤著小夭。它們在沖撞,好似把的炸裂一片片,又一點點糅合在一起。
小夭喊不出、不出,在劇烈地抖。漸漸地,的手能了,的能了,終于,痛苦地尖了一聲,所有神識融,在極度的痛苦中昏死過去。
小夭醒來的一瞬,覺得襲到眼,下意識地翻了個,閉著眼睛接著睡。
突然,睜開了眼睛,卻不敢相信,愣愣地發了會兒呆,緩緩把手舉起。
啊!真的能了!
“相柳!”小夭立即翻坐起,卻砰的一聲,撞到了什麼,撞得腦袋疼。
沒有人回答,只看到有一線從外面進來,小夭覺得自己好像在什麼殼子里,嘗試著用手去撐頭上的墻壁,墻壁像是花兒綻放一般,居然緩緩打開了。
一瞬間,小夭被包圍。
只有被黑暗拘過的人才會明白這世間最普通的是多麼寶貴!刺著的眼睛,可都舍不得閉眼,迎著幸福地站起,眼中浮起淚花,忍不住長嘯了幾聲。
待心稍微平靜后,小夭才發現自己穿著寬松的白紗,站在一枚打開的大貝殼上,周是無邊無際的蔚藍大海,海浪擊打在貝殼上,濺起了無數朵白的浪花。
原來,這麼多年,一直被相柳放在一枚貝殼中沉睡,小夭不微笑,豈不是很像一粒藏在貝殼中的珍珠?
小夭把手攏在邊,大聲:“相柳、相柳,你在哪里?我醒來了。”
一只白羽金冠雕落下,相柳卻不在。
小夭了白雕的背:“球,你的主人呢?”
球扇扇翅膀,對著天空了一聲,好似在催促小夭上它的背。
小夭喜悅地問:“相柳讓你帶我去見他?”
球搖搖頭。
小夭遲疑地問:“相柳讓你送我回去嗎?”
球點了點頭。
不知道相柳是有事,還是刻意回避,反正他現在不想見。小夭怔怔地站著,重獲明的喜悅如同退時的汐一般,嘩嘩地消失了。
球啄小夭的手,催促小夭。
小夭爬到了白雕的背上,白雕立即騰空而起,向著中原飛去。
小夭俯瞰著蒼茫大海,看著一切如箭般向后飛掠,消失在后,心中滋味很是復雜。
第二日早上,白雕落在軹邑城外。小夭知道不人認識相柳的坐騎,它只能送到這里。
不知為何,小夭覺得無限心酸,猛地抱住了球的脖子,球不耐煩地了,卻沒有真正反抗,歪著頭,郁悶地忍著。
小夭的頭埋在球的脖子上,眼淚一顆顆滾落,悄無聲息而來,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球的羽上。
球實在忍無可忍了,急促地鳴了一聲。
小夭抬起頭,眼角已無毫淚痕,從球背上跳下,拍打了球的背一下:“回你主人邊去吧!”
球快走了幾步,騰空而起。小夭仰著頭,一直目送到再也看不到它。
小夭進了軹邑城,看大街上熙來攘往,比以前更熱鬧繁華,放下心來。
雇了輛馬車,坐在車,聽著車外的人語聲,只覺親切可。
馬車到了小祝融府,小夭從馬車里躍下,守門的兩個小奴已是新面孔,并不認識,管他們的小管事卻還是老面孔,他驚疑不定地看著小夭,小夭笑道:“不認識我了嗎?幫我先把車錢付了,然后趕去告訴馨悅,就說我來了。”
小管事結結地說:“王姬?”
“是啊!”
小管事立即打發人去付車錢,自己一轉,用了靈力,一溜煙就消失不見。
不一會兒,馨悅狂奔了出來,沖到小夭面前:“小夭,真的是你嗎?”
小夭在面前轉了個圈:“你看我像是別人變幻的嗎?”
馨悅激地抱住了:“謝天謝地!”
小夭問:“我哥哥可好?”
馨悅道:“別的都還好,唯一掛慮的就是你。”
小夭說:“本該先去神農山看哥哥,可我聽說璟病得很重,想先去青丘看看璟,你能陪我一塊兒去嗎?”
馨悅拽著往里走:“你來找我算是找對了,璟哥哥不在青丘,他就在這里。”
小夭忙說:“你現在就帶我去看他。”
馨悅一邊帶往木樨園走,一邊說:“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璟哥哥會在梅花谷?”
小夭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那個人把梅花變作梅花鏢向我,然后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了。”
馨悅想起小夭當時的傷,仍舊覺得不寒而栗,疼惜地拍拍小夭的手:“那些傷害你的人已經全被你哥哥理了,他們不會再傷害你。”
小夭沉默不語。
到了木樨園,馨悅去敲門。
靜夜打開門,看到小夭,霎時愣住,呆呆地問:“王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