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對俊帝說,不想住在神山上了,但俊帝絕不允許小夭離開五神山,兩父爭執的結果是各做了一步退讓,小夭離開承恩宮,去了瀛洲島。
以前,小夭總于一種進攻和守護的狀態,所以,對毒藥孜孜不倦地研究,堅持不懈地練習箭。自從失去了璟,顓頊登基后,再無可失去,再無可守護,小夭突然泄了氣,徹底放棄了箭,除了為相柳做毒藥,也不再琢磨毒。
大把時間空閑下來,為了打發時間,小夭在瀛洲島上開了一家小醫館。
在大荒,子行醫很常見,可小夭總是戴著面紗,病人對一個連長相都看不到的醫師很難信任,小夭的醫館門庭冷落。
小夭也不在意,每日晌午后開門,讓珊瑚在前面守著,在后面翻看醫書,研磨藥材。
偶爾來一兩個窮病人,看不起其他醫館,只能來這個新開的醫館試試,將信將疑地拿著小夭開的藥回去,沒想到還管用。漸漸地,醫館有了稀稀落落的病人,大部分都是海上的苦漁民。有時候,病好后,還會給小夭提來兩條魚。
小夭下廚燒給珊瑚和苗莆吃,珊瑚和苗莆都驚得眼睛瞪得溜圓,王姬做的魚竟然不比王宮里的廚差呢!
這樣的生活瑣碎平凡,日復一日,小夭忘記了時間,當顓頊派人來接時,才驚覺已經十三個月,可是,不想回去。
以前,陪伴著他,是因為他走在一條步步殺機的道路上,除了,再無別人。
可現在,他是一國之君,有大荒最優秀勇猛的男兒追隨,有大荒最嫵麗的子相伴,他的王圖霸業正在一點點展開,而累了,只想過瑣碎平凡的日子,不想再面對那些輒會影響無數人命運的風云。
小夭寫了一封信,讓侍從帶給顓頊。
小夭等了幾天,顓頊沒什麼反應,看來是同意不回去了。小夭松了口氣,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卻又十分悵然。
晌午后,一個漁民應小夭的要求,給小夭送來一桶新鮮打撈的海膽。
小夭最近發現了不《神農本草經》中沒有記載的藥材。大概因為炎帝生活在陸,所以寫《神農本草經》時,對海里的藥材記錄不多,小夭從漁民的小偏方中發現了不有用的藥材,海膽就是其中之一。
小夭挽起袖子,在院收拾海膽,海膽的剝出來晚上吃,殼曬干后,就是上好的藥材。
虛掩的院門被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小夭正忙得滿手腥,頭未抬地說道:“看病去前堂等候。”
來者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
小夭抬頭,看是顓頊,驚得小刀了一下,從左手手指上劃過,涌了出來。
“嚴重嗎?”顓頊忙問道。
小夭住手指:“你怎麼來了?你瘋了嗎?”
“讓我看一下。”
小夭把手給顓頊,沒好氣地說:“我沒事!有事的是你!”
顓頊先用帕子和清水把傷口清理了一下,拿出隨攜帶的小藥瓶,倒出一顆流飛舞丸,碎了。這麼點口,一顆流飛舞,很快就讓傷口凝合。
小夭問:“你來這里的事,有多人知道?”
“如果你現在跟我走,不會有多人知道。但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不知道會有多人知道了,也許——全大荒!”
“你……你在脅迫我?用我對你安危的關心?”小夭匪夷所思地說。
顓頊挑了挑眉頭,思索了一瞬,認可了小夭的說法:“是啊,我在脅迫你。”
顓頊在耍無賴!小夭在市井混時,也做過無賴,那就看誰更無賴唄!小夭說:“我才不相信我不跟你回去,你就不回去了!你要想留就留吧!”小夭坐在木墩上,繼續收拾海膽。
顓頊踢了木樁過來,挽起袖子,把長袍一,坐在木樁上,幫小夭收拾海膽,他連刀都不用,手輕輕一,干脆利落收拾干凈一個。他也不是沒在市井混過,兩無賴相遇,誰更無恥、更心狠,誰就贏。
顓頊一邊收拾海膽,一邊和小夭商量怎麼吃海膽,他在高辛生活了二百多年,論吃海鮮,小夭可比不過他,顓頊娓娓道來,儼然真打算留下了。
小夭茫然了,顓頊一直對很遷就,也從未違逆過顓頊的意愿,這竟然是他們倆第一次在一件事上出現了分歧,小夭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兩人收拾完海膽,顓頊幫小夭把海膽殼洗干凈,晾曬好。
間中有病人來看病,小夭戴好帷帽,跑出去給人看病,心里默默祈禱,等我回去,顓頊就消失了!
等回去,顓頊依舊在,正在幫劈柴。
天漸漸黑了,顓頊洗干凈手,進了廚房,開始做晚飯。
小夭站在院子里發呆,像一木樁子,珊瑚和苗莆也化作了人形木樁子。
半個多時辰后,顓頊:“吃飯了!”
苗莆如夢初醒,趕沖進廚房去端菜。
高辛四季溫暖,平常人家都喜歡在院子里吃飯,小夭的院子里就有一張大案,珊瑚趕把大案干凈。
不一會兒,案上放滿了碗碟。
顓頊對院子外面說了一聲:“你們也進來一塊兒吃一些。”
刷刷地進來了八九個暗衛,苗莆用大海碗盛上飯,撥些菜蓋在飯上,他們依次上前端起,沉默地走到墻邊,沉默地吃飯。
顓頊說:“我們坐下吃吧!”
他給小夭盛了飯,小夭捧著碗,默默拉飯。顓頊給小夭夾了一筷子海膽:“你嘗嘗如何?”
小夭塞進里,食不知味。
用完飯,顓頊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竟然讓苗莆幫他去鋪被褥,而他自己在廚房里燒水,打算洗澡。
小夭撐不住了,站在廚房門口問:“你來真的?”
顓頊問:“難道你覺得我萬里迢迢跑來五神山,是和你玩假的嗎?”
小夭知道這件事,誰更無賴誰更狠,誰就贏,可是真的不能拿顓頊的安危來斗狠,所以只能投降。小夭恨恨地說:“我跟你走!但你記住,我不是心甘愿的!”
顓頊什麼都沒說,隨手一揮,灶膛里的火熄滅。
他走出廚房,說道:“立即回神農山。”
苗莆箭一般從屋子里沖出來,背著個大包裹,對小夭笑道:“王姬,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
小夭瞪了一眼,低聲說:“叛徒!”
苗莆癟著,低下了頭。
顓頊的玄鳥坐騎落下,他對小夭手,示意小夭上來。小夭沒理他,走到一個暗衛前:“我乘你的坐騎。”
暗衛看顓頊,顓頊頷首,暗衛讓小夭上了他的坐騎,說道:“請王姬坐下,抱住玄鳥的脖子。”
玄鳥騰空而起,立即拔高,云霄。
也不知道蓐收從哪里冒了出來,驅策坐騎,護送著他們飛過一道道關卡,直到飛出了五神山的警戒范圍。
顓頊對蓐收道:“謝了!”
蓐收苦著臉說:“算我求你,你以后千萬別再來了!你要是太想念我,我去拜訪你,你要是想見誰,除了陛下,我都綁了,親自送到你老人家面前!”
顓頊笑著揮揮手,在暗衛的保護下,呼嘯離去。
蓐收喃喃說:“早知道你這麼渾,我當年就是被我爹打死,也不該和你一起學習修煉!”蓐收嘆了口氣,去向俊帝復命。
一路風馳電掣,所幸平安到達神農山。
顓頊沒有帶小夭去紫金頂,而是帶小夭去了小月頂,顓頊給小夭解釋道:“爺爺早已搬來小月頂住,你應該想和爺爺住得近一些。”
想到可以不用和馨悅經常見面,小夭如釋重負:“聽說小月頂有個藥谷,炎帝晚年長年居住在藥谷中,爺爺是住那里嗎?”小夭對醫的興趣遠遠不如毒,雖然在紫金宮的藏書中看到過藥谷的記載,卻從沒來過。
顓頊說:“是那里。”
坐騎還未落下,小夭已經看到鋪天蓋地的火紅凰花,如烈焰一般燃燒著,小夭驚訝地說:“你在這里也種了凰樹?”
顓頊說:“是啊,當年看這個山上的章莪宮不錯,想著也許你會喜歡,就在山里種了一些凰樹。”
小夭從坐騎上下來,如同做夢一般走進凰林中,漫天紅云,落英繽紛,和朝云峰上的凰林一模一樣。
小夭手接住一朵落花,放進里吸吮,甜芬芳,也和朝云峰上的凰花一模一樣。
從朝云峰到小月頂,隔著幾十萬個日夜之后,終于再次看見了凰花。
小夭把一朵凰花,遞給顓頊:“你做到了!”
顓頊拿住凰花:“不是我做到了,是我們做到了!”
顓頊把凰花到小夭髻邊,拉著小夭往凰林深走去。
林深,一株巨大的凰樹下,一個能坐兩人的秋千架,靜靜等著它的主人。
小夭不住微微而笑,心中涌起難言的酸楚。小時候,一直想在凰林搭個大大的秋千架,和顓頊一起秋千,可那時娘親很忙,沒時間帶進山。娘親為了能一邊照顧外祖母,一邊看顧和顓頊,只在庭院的凰樹下給搭了一個小小的秋千架。如今,大大的秋千架終于搭好了,卻再不會有人看和顓頊一起秋千。
顓頊似知所想,輕輕地攬住了的肩:“我們自己能看到。”
小夭點點頭。
顓頊問:“要秋千嗎?”
小夭搖搖頭:“我們先去見外爺。”
顓頊帶小夭走出凰林,順著溪邊的小徑,走進了一個開闊的山谷。
山谷有四五間竹屋,竹屋前種了兩株凰樹,花絢爛。幾只九鹿在屋后的山林中悠閑地吃草,屋前的山坡上是一塊塊的藥田,黃帝挽著腳,戴著斗笠,在田里勞作。
顓頊說:“這條進藥谷的路不方便,平時你可以從另一條路走,那條路上有個花谷,種滿了藍的花。”
小夭走到田里,蹲下看了看藥草,不點了下頭,揚聲對黃帝說:“種得還不錯。”
黃帝笑道:“我小時,為了填飽肚子,耕地打獵都干過。雖然多年不做,已經生疏,但人年時學會的東西,就好似融了骨中,不管隔了多久,都不會忘記,再做時,很快就能上手。”
小夭看黃帝,他滿是泥,黑了許多,卻更神了,笑道;“不用給您把脈,都能看出您養得不錯。”
“土地和人心不一樣,以前和人心打道,勞心傷神,現在和土地打道,修心養神,子自然而然就舒暢了。”
小夭道:“是啊,你心侍弄土地,土地就會給予厚的回報,人心,卻無常。”
黃帝從田里走出來,對顓頊說:“你趕回去,雖然有瀟瀟幫忙遮掩那九尾狐傀儡,可你娶的人沒一個是傻子。”
“孫兒這就回去。”顓頊對黃帝行禮,又看了眼小夭,才離開。
小夭驚訝地對黃帝說:“您居然知道?您居然允許顓頊胡來?”
“我能怎麼樣?他那麼大個人了,難道我還能把他綁起來嗎?我幫著他,他還會來和我商量,萬一有什麼事,我能及時理,不至于真出子,如果我輒反對,他背著我還不是照做?”
小夭無語反駁,因為黃帝說的都是事實。
珊瑚和苗莆站在竹屋前,黃帝指指右邊的三間:“你們隨意安排吧!”
珊瑚和苗莆打開行囊,收拾起來,小夭也就算在小月頂安了家。
晚上,顓頊竟然又來了。
小夭依舊有怨氣,對他理不理。
顓頊一直笑瞇瞇地哄著小夭,小夭沒好氣地說:“別把你哄別的人的那一套用到我上,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顓頊的笑意驟然逝去,默默地看著小夭,眼中有悲傷。
小夭被他瞅得沒了脾氣,無奈地說:“你還想怎麼樣?我已經跟你回來了!難道還要我向你賠禮道歉?”
顓頊又笑了,拽住小夭的袖:“知道逃不掉,以后別再逃了。”
小夭哼道:“這次我可沒想逃,我若真想逃,一定會去個你兒沒有辦法的地方。”
顓頊微笑著說:“那我就去把那個地方打下來,變作我的地方。”
小夭笑:“好大的口氣!整個天下總有不屬于你的地方。”
顓頊笑瞇瞇地說:“那我把整個天下都變作我的,反正不管你逃到哪里,我總能把你找回來。”
小夭笑得直不起子:“好啊,好啊,整個天下都是你的。”
黃帝散步歸來,聽到一對小兒的笑言,盯了顓頊一眼,不住暗暗嘆息,說者有心,聽者無意!
黃帝走過去,小夭往顓頊旁挪了挪,給黃帝讓位置。
顓頊依舊著一截小夭的袖,在指上繞著結。小夭笑著拽回,顓頊又拽了回去,小夭往回拽,顓頊不松手,小夭對黃帝告狀:“外爺,你看哥哥!”
黃帝笑笑,攤開手掌,把一個像半個鴨蛋模樣的東西遞給顓頊。
顓頊拿過去,低頭把玩,好似在回想著什麼,一瞬后,驚異地說:“河圖書?”他小時,曾聽黃帝講述過此,卻是第一次見到。
黃帝頷首。
小夭湊到顓頊前看,顓頊遞給。小夭翻來覆去也沒看出什麼名堂,就是半個玉石蛋,里面好似有些小點,乍一看,有點像天上星辰的排布。
顓頊說:“據說這里面藏著一個關于天下蒼生的大,現在看不出來什麼,要兩半合在一起,湊一個完整的玉卵,才能窺察天機。”
小夭問:“另一半在哪里?”
黃帝沒有說話,顓頊也沉默不語。
小夭以為是軒轅的事,不再詢問,把半枚玉卵還給顓頊,笑道:“我去收拾一下,待會兒睡了。”
顓頊看小夭走了,立即下了制。
顓頊遲遲未說話,黃帝靜靜地等著。
顓頊終于開口:“因為一點不能釋然的疑,自從登基,我一直在查小夭的世,本以為查證后,能解除疑,卻越查越撲朔迷離,甚至開始相信謠言。爺爺,小夭的父親究竟是誰?”
黃帝回道:“你姑姑未曾告訴我實話,但我想……小夭的父親是蚩尤。”
懷疑和證實畢竟是兩回事,顓頊呆了一會兒,喃喃說:“師父知道嗎?姑姑和他鬧到了決裂,他不可能不知道……可為什麼……就是因為他對小夭的態度,我才一直沒過疑心,難道師父不知道?”
“就算以前不知道,見到小夭的真容后也該知道了,蚩尤的一雙眼生得最好,小夭要了他最好的,眼睛和蚩尤幾乎一模一樣,額頭也有些像。”
顓頊說:“可師父對小夭真的十分疼。”
黃帝道:“我曾懷疑過他的居心,現在也沒釋然,但大概因為我不再是君王,肩上沒了擔子,不必事事先以最壞的角度去考慮。我覺得,很有可能他沒任何居心,只是一點對故人的愧疚和懷念。”從青的死到昌意的死,甚至蚩尤的死,俊帝做過什麼,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顓頊低頭凝視著手中的半枚玉卵,沉不語。
半晌后,他收起了玉卵,對黃帝說:“其實很好,小夭不是俊帝的兒,我倒覺得輕松了許多!”
黃帝說:“難道你打算讓小夭知道?”
顓頊沒有回答黃帝的問題,只是說道:“就算全天下知道了是蚩尤的兒又怎麼樣?不管蚩尤當年殺了多人,現如今有多人恨小夭,我有數十萬鐵騎在,難道還護不住?”
黃帝道:“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顓頊站起,對黃帝說:“爺爺早點休息吧,我去看一下小夭,也回去了。”
顓頊走進竹屋,小夭靠躺在榻上,翻看著地理風志。
顓頊問:“怎麼對這些書興趣了?”
“一方水土養一方草木,山水草木皆關,我也是最近才發現醫可不僅僅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往大里說,可以包羅萬象。”
顓頊笑道:“回頭我命淑全整理藏經峰的藏書,再搜集天下書藏經峰,你要包羅萬象,我就給你包羅萬象,保管你看一輩子也看不完。”
小夭抿著笑起來:“無賴!”
小夭擱下書卷,翻躺下:“我要睡了。”
顓頊彎幫合上了海貝明珠燈,卻未離開,蹲在的榻頭,問道:“還生我的氣嗎?”
“哥哥,你現在已經不需要我。”
“你說錯了,我現在只是不需要你的幫助。以前,雖然我是哥哥,可我一直在倚靠你,從現在起,你可以倚靠我了。”顓頊握住小夭的手,“有什麼是你父王能給你,我卻給不了你的呢?你能住在五神山,為什麼不能住在神農山?”
小夭笑,好吧,好吧,滿足一下顓頊想翻當大男人的愿!
小夭道:“好,我住下。不過先說清楚,我這人就這樣子,若以后讓你丟臉了、為難了,你可別怪我。”小夭從來沒有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本事,神農山和軹邑城卻越來越復雜,顓頊邊的人也越來越復雜。
顓頊笑道:“我很期待那一日的到來。”
小夭推他,說道:“我能睡到晌午才起,你卻大清早就得起,趕回去休息吧!”
顓頊幫小夭蓋好被子,輕聲道:“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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