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端了一杯干凈的水,遞給阿念:“先漱漱口。”
阿念愣了一下,顧不上罵人了,立即端過杯子,用力地漱口,想起剛才那竟然是一條臭男人用過的汗巾,簡直恨不得拿把刷子把自己的從里到外刷洗一遍。
璟好似很了解的想法,說道:“要罵也先洗漱了再罵,我帶你去洗漱。”
阿念歪頭打量著璟,眼前的男子眉眼清雅,材修長,若空谷清泉、山澗修竹,見之令人心靜,“我見過你,你是青丘公子——涂山族長。”
璟笑著頷首:“這里都是男子,不干凈,請王姬隨我來。”
阿念乖乖地跟著璟離去。
隆暗自慶幸把璟拉了來,他對士兵下令,今日的事不許泄!然后,他立即趕去見顓頊,這個“高辛細作”他可審不起,要審也得陛下親自去審。
璟帶著阿念來到小夭住的營帳,道:“小夭,你猜猜誰來了。”
璟掀起簾子,請阿念進去,他態度平和、語氣自然,似乎完全沒覺得他們如今立場對立,小夭也只微微愣了一下,看阿念一狼狽,立即對瀟瀟和苗莆說:“快為王姬準備沐浴用。”
阿念站在營帳口,不說話,也不,只是瞪著小夭。顯然,完全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小夭。
璟對小夭做了個要漱口的手勢,小夭拿了歸墟青鹽、扶桑花水給阿念:“漱下口吧!”
阿念覺得該拒絕,可那條臭烘烘的汗巾更困擾,微微掙扎了一下,就開始忙著漱口洗牙。
璟疑問地看著小夭,小夭笑點了下頭,璟掀開簾子,靜靜離開了。
阿念洗完牙、漱完口,剛想氣勢洶洶地說幾句狠話,小夭平靜地說:“你上一子臭汗味,快去洗澡。”
阿念沮喪地聞聞自己,立即跟瀟瀟去洗澡。
等洗完澡,換上干凈的衫,再次回到小夭的屋子時,阿念覺得剛才的那氣勢已經沒有,真實的緒涌上心頭。
小夭突然出現在五神山,搶了的父王,搶了的顓頊哥哥,討厭小夭,從不愿喊小夭姐姐,但又時時刻刻關注著小夭。因為王姬的尊貴份,沒有人敢當面得罪,卻又在背后議論。小夭卻不一樣,從不在背后說是非,甚至不讓婢去告狀,可是敢罵,也敢打。當和馨悅有矛盾時,小夭會毫不遲疑地維護,會教導怎麼做,終于漸漸接了小夭這個姐姐,甚至喜歡上了這個姐姐。
父三人一起出海游玩,姊妹倆通宵夜話。離別時,明明約定了冬季再見,甚至為小夭準備了的禮。
可是,小夭沒有來!
突然又消失了,就像突然出現在五神山時一樣,沒有和阿念打一聲招呼。
阿念恨小夭,并不是因為是蚩尤的兒,對高辛人而言,雖然都聽聞過蚩尤很可怕,但究竟如何可怕卻和高辛沒有毫關系,阿念恨小夭只是因為小夭失約了,一聲招呼都沒打地失約了!
阿念看著平靜從容的小夭,忽然覺得很傷心很憤怒。看!小夭過得多麼好!兒不記得答應過冬天時要回五神山,要教游泳!
如果換小夭,此時肯定會用平靜默然來掩飾傷心憤怒,用不在乎來掩飾在乎,可阿念不同,氣極了時就要把心里的不滿發泄出來。
阿念對小夭怒嚷:“蓐收勸我不要怨怪你,說你其實很可憐。可你哪里可憐了?我才是最可憐的,一個假姐姐,騙著我把當姐姐,還有顓頊,他竟然……”阿念說不下去,眼中全是淚,“你們兩個都是黑心腸的大騙子!我恨你們!”
小夭說:“我沒有騙著你把我當姐姐,我是真心想為你姐姐,只是……”小夭想說天不從人愿,但又覺得雖然做不父王的兒很難過,可是爹爹的兒也很好,既然喜歡做爹爹的兒,那麼說天不從人愿顯然不合適。
阿念見小夭說了一半突然又不說了,大聲地質問:“只是什麼?”
“當時我并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蚩尤。”
“你后來知道了,所以你就不想做我姐姐了?”
小夭走到窗前,著遠的丘陵,不想讓心的弱暴在阿念面前:“不是我想不想,而是……阿念,俊帝陛下將我從高辛族譜中除名,不允許我再以高辛為氏。”
阿念張了張,不知道該如何去譴責小夭,被除名后,小夭的確再無資格上五神山,想到朝臣對小夭的鄙視和惡毒咒罵,阿念心了。
阿念說:“那你……你……不能來五神山,至該和我打聲招呼,我……我……還在等你。”
“你在等我?”小夭十分意外,這才意識到阿念對的態度是生氣而不是鄙夷。
阿念哼了一聲,不耐煩地說:“我可不是來和你敘舊的!既然你在這里,是不是顓頊那個黑心腸的混賬也在,我要見他!”
小夭走到阿念旁坐下,說道:“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世,突然知道后,心里非常痛苦,從一出生,一切就是謊言,我什麼都不知道,卻人人都恨我,都想殺我!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等我。我以為你也會瞧不起我,不愿意再見我,畢竟所有人都覺得是我娘對不起你父王,我爹爹又是蚩尤。就是現在,我面對你,依舊小心翼翼,生怕一言不合,你會說出最傷人的話。我怕你罵我娘,也怕你罵我爹,還怕你罵我是孽種。”
阿念盯著小夭,猶疑地說:“我看不出你痛苦,也看不出你小心翼翼。”
小夭微笑著說:“小時候無父也無母,不管再痛都不會有人安,哭泣反倒會招來欺怕的惡狗,我已經習慣將一切緒都藏在心里。”
阿念沉默了一會兒,表和了,問道:“顓頊是不是和你一樣?”
“差不多。”
“是不是他在高辛時了什麼委屈,卻沒有讓我和父王知道,所以他現在才會攻打高辛?”
“顓頊在高辛時,肯定過委屈。但他攻打高辛,絕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阿念又急又悲,問道:“那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我和父王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小夭正不知該如何回答,顓頊挑簾而,說道:“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這是我和你父王之間的事。”
小夭松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出營帳,讓幾十年沒見過的兩人單獨說會兒話。
阿念看到顓頊,百般滋味全涌上心頭,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淚珠兒已經一串串墜落,跪在地上,哭著說:“我不明白!父王也說一切和我無關,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可怎麼可能和我無關?你們是在打仗啊!會流、會死人,怎麼可能和我沒有關系?”
顓頊說:“師父怎麼會讓你溜出來?我派人送你回五神山。”
阿念哭求道:“顓頊哥哥,你不要再攻打高辛了,好不好?父王真的很辛苦,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也越來越差,連行走都困難!”
阿念抓著顓頊的袍角,仰頭看著顓頊,淚如雨落:“顓頊哥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以前,每當撒央求顓頊時,無論再難的事顓頊都會答應,可現在,顓頊只是面無表地沉默。
良久的沉默后,顓頊終于開口說道:“對不起,我無法答應。”
阿念既悲傷又憤怒,質問道:“如果小夭還是父王的兒,如果是求你,你也不答應嗎?”
顓頊平靜地回答:“十年前,已經求過我。阿念,我是以一國之君的份做的這個決定,絕不會因為你或者小夭求我,就更改。”
阿念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恨顓頊無,卻又地釋然,原來小夭已經求過顓頊,原來顓頊也沒有答應小夭。
顓頊畢竟是看著阿念出生長大,心下不忍,蹲下,將手帕遞給:“我知道你會恨我,也知道我這麼說顯得很虛偽,但我是真這麼想。有些事是軒轅國和高辛國之間的事,有些事是我和你父王之間的事,但在你和我之間,你依舊是阿念,我也依舊是你的顓頊哥哥,只要不牽涉兩國,凡你所求,我一定盡力讓你滿足。”
阿念用手帕掩住臉,號啕大哭,不知道該怎麼辦,一邊是父王,一邊是顓頊,為什麼父王和顓頊都能那麼平靜地說“和你無關”?如果和無關,為什麼自從兩國開戰,蓐收不再為收集顓頊的消息,顓頊也不再給寫信?如果和無關,為什麼不敢再和父王說,去神農山看顓頊?如果和無關,為什麼連什麼都不懂的娘都讓不要再記掛顓頊?
顓頊沒有像以往一樣,哄著阿念,逗破涕為笑,他坐在阿念旁,沉默地看著阿念。眼睛有過往的歲月,流著哀傷。
阿念哭了小半個時辰,哭聲漸漸小了。
顓頊問:“你說師父的頭發全白了,是真的嗎?”
阿念嗚咽著說:“父王宣布小夭不再是王姬那年,有一天我去看他,發現他了重傷,頭發也全白了,本來一直在慢慢養傷,沒想到你竟然發兵攻打我們,父王的病一直不見好轉……我覺得父王是因為傷心,頭發和才都好不了。”
顓頊說:“既然師父重病,你為什麼不好好在五神山陪伴師父,卻跑來這里?”
阿念立即抬起頭,瞪著淚汪汪的眼睛,說道:“我可不是來找你!我是看到小夭,才知道你來了。”
“我知道。”
阿念說:“我是來刺殺禺疆和隆。”
顓頊啞然,暗暗慶幸阿念不是來刺殺獻。隆認得阿念,必不會傷到阿念,禺疆子忠厚,對高辛懷著歉疚,看阿念一個弱子,也不會下殺手,唯獨那個冰塊獻,一旦出手就會見。
顓頊沒好氣地說:“高辛有的是大將,還不到你來做刺客!我看我得給蓐收寫封信,讓他加強五神山的守衛。”
阿念又開始流淚,嗚嗚咽咽地說:“你知道的,白虎部和常曦部因為記恨父王沒有從兩部中選妃,卻選了出微賤、又聾又啞的母親,一直都不服父王,也一直瞧不上我。這些年來,軍隊忙著打仗,父王的一直不見好,他們就開始鬧騰,嚷嚷著要父王立儲君,父王就我一個兒,青龍部和羲和部提議立我為儲君,白虎部和常曦部堅決不同意,說我能力平庸、愚笨頑劣、不堪重用,他們要求從父王的子侄中選一位立為儲君,父王一直沒有表態,他們就日日吵。我才不稀罕當什麼儲君,可我見不得他們日日去鬧父王。他們說我能力平庸、愚笨頑劣、不堪重用,我就想著非干一件大事給他們看看不可,所以我就打算來刺殺禺疆或隆。禺疆是我們高辛的叛徒,隆是領兵的大將軍,不管我殺了誰,他們都得服氣!”
顓頊說:“以后不許再做這種傻事了!你不必在意白虎部和常曦部,他們和師父的矛盾由來已久,并不是因為王妃和你。你不要因為他們說的話,就歉疚不安,覺得是因為王妃和你才讓師父陷今日的困境。”
阿念將信將疑:“真的嗎?”
“真的!只不過師父當年的確可以用選妃來緩和矛盾,可師父沒有做。”
阿念癟,眼淚又要落下來:“那還是和我們有關了。”
顓頊說:“師父是因為自己的執念不肯選妃,并不是為了你娘,才不肯選妃!和你們無關,明白嗎?”
阿念想了一想,含著眼淚點點頭。
“阿念,你要相信師父,有時候看似是困境,也許只是像蜘蛛織網。”顓頊指著窗外的蛛網,“蜘蛛織網,看似把自己困在了網中央,可最后被網縛住的是飛來飛去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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