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高府門前已經很晚了，老者懷抱著一個小壇子進高府。

白紫英扶著宋棠走在前面，張媽媽見宋棠帶一個陌生老者進來，沒有過多詢問只是吩咐丫鬟趕整理一間廂房出來，并讓廚房備兩個菜，還人溫了一壺酒。

兩人今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但回家宋棠還是先問過豚兒。

張媽媽提起豚兒便笑起來：“小公子今天下午玩兒累了，早早的便是睡了，派了個小丫頭守著睡呢。”

宋棠頷首，張媽媽又道：“夫人和白姑娘今日都累著了，灶上熬了藥澡，等會兒泡一泡解解乏。”

宋棠回頭看了下拘謹的站在廊下的老者道：“老人家請進。”

因為又外人在，張媽媽便將晚飯擺在了待客的花廳并不是在素日吃飯的地方。

饒是如此那老者還是十分拘謹，寧在檐下風雪也不肯進去。

最后沒辦法人將廊下用簾子遮了，單獨給他放了一整小桌子擺上飯食。

張媽媽細心的安排一個小廝在旁邊伺候著用飯。

宋棠和白紫英在屋用飯，經今天的事兩人都沒什麼胃口，吃飯也沒有談，但飯菜都在往里送。

張媽媽進來宋棠便問道：“那位老先生吃得如何？”

“邊吃邊哭，也沒哭出聲，眼淚像是自個兒在往外流似的。那一張臉已經凍傷了，等他吃了飯再給他送點兒藥膏上。”

宋棠和白紫英一聽筷子便是一頓。

“他肯定是想起飽飽了。”

飽飽。

那孩子只怕是從生下來就沒吃過一口飽飯，家人給他取名“飽飽”便是希他能吃得飽飽的。

見宋棠要擱筷子，張媽媽急了道：“夫人好歹再用點兒，一整天在外施粥也不能吃上口好的，夫人如此下去腹中的孩子可怎麼辦？”

宋棠又吃了半碗飯。

之后是怎麼也吃不下了。

宋棠和白紫英出去的時候老者還沒吃過，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落下骨灰壇子上。

他說抱著尸府不好，便在府之前將孫兒焚作骨灰。

吃盡最后一口飯后老者放下碗筷，小廝立刻將碗碟撤去，小桌上上了一壺果茶。

“夫人想知道什麼，盡可問老朽。”

老者道：“但凡有用得上老朽的地方，也請盡管開口。”

宋棠請他來，一是為了詢問他關于曹家軍的事，二則是想給他片瓦遮頭。

今夜京師的雪這麼大，若沒有躲避風寒之地明日城外便會多一凍死的尸。

宋棠道：“我想請問老人家，曹將軍素日待將士如何？”

老者聞言冷笑道：“老朽曾隨軍上陣搏殺，后來全手斷腳，曹將軍說銀可發想要領解甲銀就必須等著。我殘缺自不能再上陣殺敵，便被安排在了伙頭軍里。”

“老朽當時不知，去了伙頭軍里一看多半都是稱有損的將士，跟老朽一樣是在等解甲銀。”

“伙頭軍必須隨著大軍周轉各，且必須做一日三餐，任務繁重。有不人吃不消沒拿到解甲銀便離開軍營。”

“老朽為了家中人一忍再忍，不想后來兒子尋至軍營才得知，老婆子已于幾年前過世，兒子也已家且兒媳懷有孕。”

“孩子孝順，”老者說到此又落下淚來到：“愿在軍中頂我之位換我歸家。”

“可未及孫兒出世同村歸來的人便帶來消息，說他已死在邊關，兒媳聽聞此噩耗孫兒早產，兒媳崩離世。”

“算起來便是上次曹將軍出征時的事。”

白紫英又問道：“恤銀呢？老人家可有收到？”

老人家搖頭道：“未曾收到一分一毫，不然何至于此。”

大雪之夜只聽得老人家的低低哭泣聲。

宋棠沉片刻道：“所有的曹家軍將士都是如此？”

“十有八九。”

老者道：“若非是與曹將軍心腹有親的便是說明了自己只拿著兩，其余的全給孝敬。似老朽這等，便是分文不得。”

“欺人太甚！”

白紫英怒道：“你們在戰場上搏生搏死的錢他們竟也狠心貪下！”

長廊之外的大雪似棉絮一般的灑下，宋棠看向已變一片白的庭院想，明天的京師必是一片雪白。

可在這一片雪白之下又有多污濁？

老者在家中住下，他沒有睡在張媽媽準備的待客的廂房而是歇在了小廝房中與他們同住。

白紫英憂心忡忡的坐在薔薇椅中，宋棠給送上一碗甜羹道：“晚上沒見你吃什麼，你若倒下了誰幫他們湊集米糧？”

緩緩坐下道：“夫君今日見我時同我說，我們可以幫忙他和五皇子。”

白紫英終于提起點兒興致。

宋棠道：“此次流民多，他和五皇子想要救也是有心無力，因此他和五皇子想了個辦法。”

“明日他們會在城外施粥并會讓人將此事傳揚出去，屆時我們再在貴婦人之間說五皇子賢明之言，們回去自會告訴家中大人。”

“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爭奪東宮之位正激烈，五皇子陡然在京師做這等收攏人心之事他們一派系必不會坐視不理，如果他們出手流民之事便可解決大半。”

白紫英聽后點頭道：“不錯，是個好辦法。”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白紫英便已想到了最合適的人選道：“明日我會請一部分人賞雪，耐著子與們周旋半日，等著五皇子和高寄的消息。”

宋棠頷首。

“剛才聽老人家所言，幾乎所有的曹家軍都是遭那般對待。”

白紫英皺眉道：“你心中可有打算？”

宋棠聞言漂亮的水眸中閃過一狠辣道：“既他能用這般下作的手段收斂錢財，那他必有銷金的所在。”

宋棠道：“明日我讓長慶派人去查曹將軍，想來要不了多久一定會查出些有用的消息。”

說完之后兩人久久無言。

吃了一碗甜羹沐浴更之后白紫英和宋棠便上床休息。

宋棠懷著孩子比較容易疲倦，白紫英卻是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