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梁慢慢從那種僵裏恢複過來，聲音裏帶著老人獨有的暮氣和平靜。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你是個什麽樣的格，我太知道了。”

“既然知道，那你又何必親自帶回來——搞得像要討好我、像要緩和關係，還要弄出麵前這麽一副尷尬場麵來？”

秦樓言辭鋒利得不留半點麵餘地。

秦梁慢慢歎聲：“沒什麽的。我已經上了年紀，土都快要埋到頭頂了，看你們平平安安就好，怨我恨我我都無所謂了……隻是還得求點自己的心安，我終究是要下去見白頌的。”

秦樓聞言回眸，嘲弄地笑：“你這算什麽，知錯能改？”

秦梁也笑，卻滄桑悲涼，“我知道，改不了——或許最開始就是我錯了。如果我沒錯，不會給你教出這樣一個姑姑，不會讓做盡枉顧親人的惡事……我不稱職，無論是作為父親，作為爺爺，還是作為秦家的當家人。”

“…………”

某一刻裏，秦樓眼底緒晃得厲害，像是將要傾塌的高樓上搖搖墜的燈火。

隻是終歸平寂。

平寂之後，他卻笑起來了。就他一個人在笑，秦梁看著，秦扶君聽著。

偌大的後院，空的秦家，那笑聲像是穿過亭臺廊房，把這些年的酸苦辣的傷害和回憶全都掀起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樓像是笑得沒了力氣，他向後仰靠在那亭子的扶手上，渾沒坐相地歪著子，又笑又恨地看著秦扶君。

“他認錯了，那你還有什麽要的麽？”

“……”

秦扶君慢慢轉過頭看向他。

眼底是一片漠然的死氣沉沉的安靜，連半點緒都不存，連恨意都沒了。

秦樓笑，“看來你沒什麽想的。這好，因為不管你什麽都是白費口舌——你就記掛著你那兩個兒好了，為了他們，你也要記清楚自己犯下過哪些罪行。用不了多久了，我會給你機會，把那些當年和你一起合謀的人指出來，然後去牢裏度過餘生。”

秦樓向前躬，他角勾著，一句一句出口的話卻像見的利刃。

“姑姑，你會有很長時間用來回憶，你為了你自己和你的兒，曾經把幾個家庭撕得碎、把他們的孩子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

秦樓完，笑容就像裂掉的麵，驀地從臉上消失。

他沒表地起，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微微褶皺的西裝和有一點歪的領帶、紐扣。

做完這一切，他像是什麽話都沒有過，什麽人都沒有見過，沒有表地踏出亭子，順著那三級臺階慢慢下來。

踏到最後一節臺階的時候，秦樓突然停住。

背對著亭子站了幾秒，他回眸看向兩人。

“雖然不想承認，但有一個問題從我發現當年是你以後就一直被我埋在心底，困了我很多年……”

秦樓再次笑起來。

“既然當初你刻意瞞了我還活著，恨不得我被折磨死在那個孤兒院裏，那為什麽不幹脆一點？”

秦扶君瞳孔輕了下。

而秦樓仍笑著，聲音輕和得給人近乎溫的錯覺：“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呢？那樣你不就可以高枕無憂、再也不用擔心這個世界上會有什麽人能夠和你爭秦家的家產——更不用再顧忌白頌、不用再在後來犯下那樣的罪行——最後得也家破人亡！”

話至尾音，秦樓聲竭力嘶，淡青的管在他冷白的額角綻起來，那張俊的麵孔看起來猙獰可怖。

——這是發現真相以後一直在啃噬著他心髒的埋藏得最深的傷口。

以至於秦樓總是忍不住在每一個看著宋書痛苦、難過甚至絕時刻，在心底拷打著質問自己：如果當年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這麽多的事，是不是宋書也……不用這麽難過？

秦樓的眼底浸上，他的聲音嘶啞到像是某種悲鳴，卻偏偏是笑著的。

“反正是異國他鄉，反正我那時候是個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孤兒——讓我死在一場意外裏比死一隻螞蟻也難不到哪兒去——既然你這麽痛恨我的存在，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呢？如果殺了我，那還會有後來的事、會有你現在的下場嗎！？”

“……我也後悔！”

秦扶君突然啞著聲音開口，還是坐在那裏，但是滿眼眼淚和恨意地瞪著秦樓。

“如果早知道會有今，我那時候一定會殺了你！”

“那為什麽不殺！”

“……！”

秦扶君漲紅的臉驀地白了下去，死死地低下頭去，摳著自己的掌心。

半晌都沒有話。

秦樓僵立原地，然後轉。

在他剛有作的那一刻，他聽見秦扶君開口，不聲：

“因為你長得很像哥哥……他和你們都不一樣，隻有他真的待我好過……可他死了，你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脈……我當然想過殺了你！可是我下不去手啊——你長得那麽像他，我怎麽可能下得去手……”

秦樓怔怔良久，短促地啞笑了聲。

“你還不如殺了我。”

他轉離去。

10月，各公司第三季度的財務報表紛紛出爐，素來趕早的瀟凱科技卻遲遲未出。

各類風言風語開始飄散時，10.15日，三季報的最後截止時間，瀟凱科技的財務報表終於姍姍來遲——

利率掉期易出現一個駭人聽聞的巨額虧損。

報表一出，瀟凱科技價連續暴跌跌停。怨憤載道之際，董事長兼總經理鄧瀟凱宣布瀟凱科技破產，同時在新聞發布會上以暴跳如雷的姿態指責勤銳投行違法瞞匯率風險出售金融產品，並提起訴訟。

證監會等相關機構第一時間介調查。

然而在相關機構介部獲取信息數據的調查過程中，收到匿名舉報者舉報，定向勘察後發現勤銳投行與瀟凱科技在十年前合作伊始起存在巨額不明資金流，經為期數月的查證，發現其中多數可追溯至當年震驚業界的龐氏騙局案，並與其中下落不明的涉案資金有關。

新的案進展一出，業界再次沸騰。

相關部門立即據已有證據立專案組，重查當年金融大案。

而在此時，自稱當年主要涉案人員的秦扶君主向警方自首，並供述包括勤銳投行常建常亭父子、前任秦氏總經理現任瀟凱科技董事長兼總經理鄧瀟凱、現任vi資本副總經理林峯及多位vi資本董事會員在的數名共犯。

涉案人員牽連之廣，駭人聽聞。

隨秦扶君後，以秦氏集團前任董事長秦梁、vi資本現任副總經理呂雲開、vi資本現任總經理特別助理安行雲為代表的當年秦氏集團多位高層現，表明當年龐氏騙局案件中自殺亡的白頌確有栽贓冤。

當年案件裏白頌的代理律師現已更名餘雲濤的喬波律師也拿出數年搜證和當年白頌錄音證據，最後一步給案件板上釘釘。

不日，當年案件裏最先收賄賂汙蔑栽贓式舉證白頌犯案的林峯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並供述出當時的直接指使者鄧瀟凱與秦氏集團董事會高層數名。

於勤銳部搜集的資金往來和供詞鐵證如山，鄧瀟凱等人先後供認罪行，並互相攀咬，闡清當年所有涉案人員。

年底，這樁特大金融案件重新開庭審理。

涉案人員全數在押，並依法判。

至此，白頌案冤大白下。

作者有話要：洗冤主線結束後還有幾萬字的≈ap;家庭部分要收尾，不會那麽快全文完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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