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樓是真的護頭。

業界裏但凡是認識他哪怕隻有一麵之緣的人也都記得他那一頭殺馬特紫發,而他邊那些秦氏集團的老員工還有欒巧傾最知他護頭這一點。

欒巧傾比別人更多知道一重：秦樓這紫的頭發，是從十年前那場險些要了他命的大病後開始染的。

那是在他剛能下床的時候。秦樓意識清醒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找來秦家家裏的造型師,給他那一頭烏黑的碎發漂完全的白，然後又染了紫。

那會兒家裏沒人敢問一句為什麽,欒巧傾也沒問。不過不問不是像其他人那樣怕再刺激了秦樓得他好不容易撿回來的這條命出了差錯，不問是因為知道——見過秦樓藏在三樓格子裏的那些畫，每一個畫後麵瘋子和洋娃娃的故事，都纏著宋書給講過。

秦樓染頭發那,欒巧傾是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的。

鏡子裏的年那時候一場大病初愈,瘦了形，顴骨淩厲得像能割傷人的刀刃，而以前最像刀刃的那雙眸子裏暗淡無,連焦點都很難看得到。

造型師戰戰兢兢地給他染完以後，烘幹定,從頭到尾年一句話都沒有。

染好以後臨近中午,家裏的傭人心翼翼地來問他們中午吃點什麽。欒巧傾記得那個麵蒼白如雪的年仍然一句話沒,他安靜地走出房間,走下樓——大病數月他第一次下樓。

然後他走進院子,不知道到了哪一步大約是沒力氣了,他就那樣直地倒到地上。

跟著的傭人們嚇壞了，腳踩腳地要上去背人，欒巧傾也跟著跑上去——可是年沒暈過去，他就是頂著他那頭剛染好的頭發,躺在礫石泥土草叢混著的院裏地上，睜著眼看著空。

沒人知道他在看什麽。

然後他躺在那裏，一聲不聞，從中午一直看到晚上。

那以後秦樓就好了。

開始話，開始吃飯，開始像從前一樣喜怒無常，像從前那個洋娃娃沒來過時一樣做個瘋子。

隻是他會護著欒巧傾，會早睡早起，會一日三餐按時吃飯，會定時檢——不，他的檢比定時要頻繁得多。

欒巧傾聽到過家裏的傭人私下議論，那場大病以後他們的瘋子爺變得惜命了。

他確實惜命了，隻是不是因為那場大病，而是因為宋書留下的那張紙條——

第一年檢到家裏的私人醫生團隊都有些好笑的時候，欒巧傾聽見過，有個醫生好奇問秦樓這麽頻繁檢的原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欒巧傾記得那秦樓笑了，恣肆又散漫，他，沒有不舒服，隻是怕死，怕88歲以前死。他可不能死那麽早啊。

其他醫生跟著笑，隻有躲在門外的欒巧傾一下子紅了眼眶。

所以後來那麽多人質疑或者暗地裏嘲笑秦樓的紫頭發，但在知道秦就是宋書之前，欒巧傾從來笑不出來。

比誰都知道，那紫對秦樓來意味著什麽——他是自己活。

即便每醒來睜開第一眼都是絕，那看見鏡子裏的紫他自然就想起來，那年大病將死，他在病床上答應過一張紙條。

而宋書。

宋書比欒巧傾更知道，這紫對秦樓、對，對他們兩個人意味著什麽。

所以一直沒提。

想等秦樓自己放下，等哪他的安全回來了，他大概就能主和提：蚌殼，你陪我把頭發染回來吧。

宋書等啊等，等啊等……

份確認一年了，秦樓都沒提這茬。紫褪了就染回去，再褪了再染回去——好不容易哪進總經理辦公室送咖啡，覺看見坐在老板椅上的某人發頂有點長出黑碎發的痕跡了，不出三，很快就會消失不見。

於是直等到白頌案冤大白，一切塵埃落定，等到這年曆年底的年，和秦樓在vi資本層的大帽間裏給秦樓選聚餐要穿的服。

看著那一套套服換下去，宋書的目最後還是定格在秦樓的頭發上。

兩人對峙數秒。

心有靈犀一點通。

秦樓主開口，“我不。”

宋書木著臉，“不也不行。”

秦樓僵了兩秒，眼神和表開始朝委屈調整——這一年來他的演技逐漸爐火純青。

“裝可憐也沒用。”——可惜沒等到演技達到巔峰值，就被宋書一盆冰水澆滅了掙紮的火苗。

於是反抗無效，宋書親自聯係人事部部長欒巧傾同誌，讓安排人事部下屬的後勤人員找來最專業的造型團隊，急收拾秦樓那頭紫。

欒巧傾心裏雖然有慨，但自從宋書回來被秦樓折磨了這麽久，此時更多的緒絕對是喜聞樂見——抱著幸災樂禍的態度，欒巧傾第一時間把造型團隊送去了層。

層一整層都是秦樓的私人領地，除了最初的裝修，這還是第一次這麽大張旗鼓地上來了這麽多陌生人。

大帽間旁邊就是空置多年的化妝間，專業的造型師團隊第一時間把場地人員都布置好了，拿出給娛樂圈頂流大腕們化妝的敬業程度，扛著秦樓那能凍死人的目，也是要把那一頭紫給他漂回白。

中間大概是發現反抗無用了，秦樓也不幹別的，就讓人把宋書來站在旁邊，他手握著宋書的手，眼神可憐地往旁邊看著——活像是即將挨醫生一針正在試圖垂死掙紮的兒園生。

負責給他漂洗掉發的姑娘也算是經百戰了，但大概也是頭一回看見這麽一位護頭護到像護命程度的年人。

秦樓兇的時候，有宋書在旁邊做“鎮宅”，他們還能些顧忌；到中間他那可憐的眼神死不挪窩地盯著宋書的時候，姑娘隻是旁觀，都覺自己下不去手了。

抬又落了好幾回，姑娘猶豫地看向旁邊站著的宋書。

“秦、秦姐，真洗麽？”

一聽見這話，大概是覺得自己的兼施起效果了，秦樓立刻再接再厲——他一瞬間就從委屈轉向兇勁兒的眼神投向要給他漂掉發的姑娘，準備“一招退敵”。

可惜沒來得及命中敵人。

——宋書就任他牽著手，然後平靜地走到姑娘旁，“我來給他洗，你來教我吧。”

秦樓怔住，姑娘也愣了下。

然後姑娘下意識地扭頭看向秦樓——其實是想替秦樓句話的：有些人生一副人骨相，五俊朗勻稱，再襯上冷白，自帶氣質的眼神緒，更是人挑不出半點瑕疵。這樣的模樣，什麽發也是好看的。

但目落過去，卻發現秦樓好像屈服了。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闔上眼，安安靜靜地躺在那洗發椅上，沒什麽表，但就是讓姑娘覺得他儼然擺出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從方才渾是刺兒到現在全無反抗，姑娘不認識麵前這兩人，至不悉，但心底莫名地生出點羨慕來。

——倒不是羨慕哪一個人，隻是羨慕這種。

後麵就真是姑娘一句一句教，宋書戴上手套一點一點給秦樓洗掉了頭發上的紫。

等最後一盆水變得清澈見底，秦樓那頭紫發也褪了接近灰的白，宋書摘下手套，然後朝拿來新巾的姑娘手。

笑笑，“我來吧。”

姑娘覺得這個一直沒什麽緒的孩兒的笑容裏，好像突然多了種如釋重負的溫。

姑娘沒懂，但還是把巾遞給了宋書。

這一角安安靜靜。

造型師團隊的其他人都在旁邊束手等著這邊的進度。那些或明或暗的視線下，宋書給秦樓拭頭發的速度仍然溫和，不不慢。

等到快要幹的時候，輕聲笑了笑，“舍不得麽？”

一直閉著眼像是快要睡過去的人眼睫了，幾秒後才啞著聲音開口：“為你留的，你洗掉的……算是‘死’得其所，舍不得也舍得了。”

“……”

宋書給他頭發的指尖停了停。

“我不是嫌它難看。”

“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你如果知道，就不會一直留著了。”

“……”秦樓默然。

“……”宋書也安靜下來。

等最後一點度從指尖褪去，宋書拿掉巾。

微微俯，低下頭去——兩人五背向——輕輕地吻了吻秦樓半的洗白的碎發，又吻了吻他的額頭。

宋書輕聲：

“我真的回來了，瘋子。”

躺在洗發椅上的人影僵住。

數秒後，那張冷白清雋的麵龐上，秦樓的眼眶慢慢泛上一點紅。

“真的？”

“真的。”

“還會再離開我麽。”

“不。再也不會了。”

“……”

秦樓和宋書乘車到達楚向彬分組的聚餐場所時，已經是臨近晚上。按照欒巧傾之前給通知時不斷更新的地點來看，這已經是他們換來的第三場了。

地點在q市一間比較有名的高消費kv，堅持到這場的人不，訂了一個自帶舞池的vvip的大包廂才總算盛下了。

宋書按照欒巧傾發給自己的包廂信息，和秦樓一起，在迎賓人員的引領下到達包廂外麵。

迎賓幫他們拉開門，宋書最先走進去。

房間裏燈半明半暗，包廂玄關這裏沒什麽燈，隻有頭頂兩盞led燈。宋書進來時包廂裏的眾人察覺靜，紛紛看了過來。

一看清楚進來的是助理書組的“秦”，前一秒還滿臉笑容的職員們頓時張起來，拿著話筒鬼哭狼嚎的都一個接一個停下了，紛紛將目下意識地往宋書後投去。

進門有臺階，宋書比後那人多上一級，恰巧七七八八地擋住了來人的長相和材。

不知道誰的話筒沒關上，幾聲帶著點醉意微醺的議論聲悄悄從音箱裏冒出來。

“那是……秦助理來了？”

“好像是，吧？”

“後跟著的是誰啊？”

“我瞅瞅啊……看不清，黑頭發的，反正不是秦總。”

“不是秦總，嘿嘿，不是秦總就行……”

後麵不知道是不是被還清醒的同事提醒了，這點議論聲很快消止下去，眾人四散目想去看是誰出了糗，正笑著鬧著，突然不知道哪支話筒裏收一聲“臥槽！”

眾人嚇了一跳。

這還沒完，還有第二聲——

“秦總！！”

這一聲就不是嚇一跳，而是嚇得好幾個人差點了。

他們見了鬼似的紛紛看向門口，目繞過宋書和宋書後他們之前確認過發的人——什麽都沒有。

正有人惱怒回神，準備譴責剛剛開口的人故意嚇唬他們，就見宋書和後懶洋洋地著長兜的男人走到近。

近燈輝映。

停在宋書旁那人材頎長，沒穿任何正裝西服，上襯衫下麵長，外套一件中長的休閑風。

黑碎發下一張清雋冷白的俊麵孔，上麵那偏冷的眉眼和高的鼻梁還有微薄的——再悉不過的五眾人悚然一驚。

“秦……秦總……？”

除了早有心理準備的楚向彬和欒巧傾外，其餘人都驚訝得長大了，裏麵快要能塞下一隻鵝蛋了。

秦樓聽見那聲不知道誰的稱呼，懶洋洋地應了一聲，“你們唱你們的，我就陪蚌……陪來看看。”

這個“”是指誰，不言而喻。

然後在眾人膽戰心驚的目裏，秦樓真就和宋書一起，先去跟楚向彬還有三位部長聊了兩句，然後去了包廂角落的沙發。宋書坐下來，秦樓就坐到旁。

盡管“隨便唱”，但秦樓來了以後，職員們明顯還是收斂了許多。

除了個別早就點好歌的不得不按著順序著頭皮上，其餘人多數老老實實地坐在各自位置上。

離著近的都聲話，離著遠的才敢低聲討論。

“什麽況，是我喝大了把自己喝盲了嗎？秦總那頭發……”

“噓，點聲，不要命啦？秦總那頭發以前在公司裏都不讓提不讓問的。”

“可我聽那是跟他初有關啊，現在是什麽況，不止著裝風格突然擰了我差點沒敢認的休閑風，連頭發都染回黑了？剛剛看清楚我還以為是秦總有位雙胞胎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