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爐的桂花糖糕,王妃嘗嘗奴婢的手藝吧。」
見我喜歡,小丫鬟直接給我把一整籠端了過來,還自己用隔布墊著,跟在我后:
「燙,奴婢送去王妃房中吧。」
誰料,剛進院門,琇兒便急慌慌迎了上來:「王妃去了哪里?」
我神一斂,垂眸著。
琇兒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頓了頓,低聲道:
「府中王妃盡可去得,只是……無事,還請王妃不要靠近王爺書房,那里自有重兵把守,那些人不近人,只怕會傷了王妃。」
書房?
我挑了挑眉,率先走進屋中,寫字給:
「我不過是了,去了趟小廚房找些吃的,你大可不必如此張。」
「奴婢只是擔憂王妃。」
我不再理會,轉而寫字問后的小丫鬟:「你什麼名字?」
「王妃,奴婢小宛。」
我有些意外:「你會識字?」
「奴婢的父親是秀才,府前曾教奴婢識過一些字。」
琇兒抓了把銀瓜子給:「好了,你回去做自己的事吧,這是王妃賞你的。」
那日之后,我開始經常去小廚房尋小宛。
廚藝十分出,會做許多點心,還會燉爛的肘子給我吃。
子也極好,混了之后,總會絮絮叨叨地對我說上許多話。
大約是我整日去小廚房找小宛,一待就是半日,連景珩也知道了此事。
夜里風停雨歇,他拂去我額頭汗水,忽然道:
「聽聞晏晏近日與小廚房一個丫鬟走得很近,怎麼,很討晏晏歡心嗎?」
我強撐著酸的手臂,寫字問他:「夫君莫非連丫鬟的醋都要吃?」
他掃了一眼,忽然將臉埋在我肩頭,低笑了兩聲:
「晏晏既然知道我醋勁大,怎麼還不避著點?」
我:「……」
我只是調侃啊!他怎麼能如此爽快地就承認了??
片刻后,景珩斂了笑,抬手,指尖輕輕過我眼睛:
「夫人,我的心小得很,如今只裝得下你一人。可……倘若夫人總是看旁人,我可是會傷心的。」
他的嗓音里尚且帶著幾分將退的倦懶,然而說到最后,卻憑空多出幾分破開迷霧的鋒凜。
若非我及時想起自己如今頂替的是誰的份,幾乎要將他演出的占有當了真。
唉。
我在心中哀嘆。
你若真的如此恨唐聽月,不若直接派人殺了,一刀給個痛快。
如今這樣,折磨的可是我啊。
天蒙蒙亮時,景珩終于肯大發慈悲地放過我。
此后數日,我都累得很,實在沒有力再去小廚房尋小宛。
直至那天傍晚。
我想吃一碗蟹籽餛飩,擱下書本便自顧自去小廚房尋小宛。
然而路過景珩書房時,忽然聽到里面傳來悉又尖利的哭聲。
我步履一頓,調轉了方向,卻在門口被兩個佩劍的護衛攔了下來。
他們板著臉道:「王爺正在理要事,王妃請回,切莫傷到您。」
我只當沒聽到,提著擺自顧自往里走,迎面便撞上了琇兒。
喏喏了一聲:「王妃。」
卻不敢再往下說。
因為再往前五步,夜幕低垂下,那陳臥于青石地面上、再無生機的單薄影,正是小宛。
而站在面前的石階之上,提著浸長劍,眉目間染著清淺笑意、眼中卻一片森寒的——
景珩。
7
「你初府時就該學過規矩,本王的書房,無論如何不許外人進,那只匣子更是過就該死。」
他如閑談般含笑道,「如今你壞了規矩,本王憐你年紀小,給你個痛快,你可有異議?」
自然沒有。
已死之人是不會有異議的。
許是門口的靜引起了注意,景珩向這邊看過來。
他站在低垂的暮里,這一眼落在我臉上時,天邊夜幕恰巧吞沒最后一縷金紅的。
那雙昨夜還纏綿多的眼睛,如今像是冬日里的冰湖般冷靜無波,可偏巧又有一悱惻的意,從湖面的裂隙鉆出來。
「晏晏。」他我的名字,「過來,來我邊。」
我上穿著前幾日新做的,擺很長,繡著繁復的水紅花朵,幾乎拖了地。
一步步向景珩走過去時,擺逶迤過地面的跡,猩紅順著布料往上爬。
景珩就跟沒看見似的。
他挽了我的手,輕細語地哄我:「這丫鬟壞了規矩,我殺了,夫人可嚇到了?」
我下意識想搖頭,想到自己如今的份,又點點頭。
「小廚房里自會有新的丫鬟替,夫人喜歡什麼樣的,親自挑選便是了。」
他溫熱的指尖凝了跡,輕輕過我耳畔,「晏晏別怕,我待你自然不會如待一般。」
但這話聽在我耳中,就和「放心,我一定會如待般待你」沒區別。
因為這一刻,我驟然從自我麻痹的幻境中清醒過來,想起了景珩的真實份。
他惡名在外,手段狠毒,人命于他而言不過草芥。
更何況如今的我在他眼中,是曾經當街折辱過他的唐聽月。
錦華服或許令我一時麻木,卻不該至死都沉淪其中。
那天夜里,我主求歡,曲意奉承,引得景珩都忍不住奇道:「夫人怎麼突然如此熱?」
我搖搖頭,意地著他,心卻在思索。
他如此珍視那只匣子,其中應當藏著他的命門。
于是過了幾日,挑了個他外出辦差的深夜,我從窗戶翻出去,避開琇兒和兩個會武的小廝,悄無聲息潛景珩書房。
這是我第一次來他書房,滿室冷淡的木香,與桌面上磨了一半的墨、窗欞隙進來的月,恰如其分堆砌出靜謐的氣氛。
我環視四周,去一旁的書架上翻找匣子,卻被瀚如煙海的書籍一時困住。
「晏晏。」
悉的、帶著三分笑意的嗓音在我后響起,
「好晏晏,夜深人靜,你不肯睡,莫非是來為夫這里找些艷話本用以解悶?」
我的作瞬間僵在那里,猶豫只在心中浮出短短一瞬,接著拔出腰間匕首,轉頭向他的眼睛刺去。
然而一招一式,都被他輕易擋下,就好像……他萬分悉我所會不多的每一招。
最終,景珩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他用了些力氣,我吃痛一卸力,匕首便掉在了地上。
森白的月下,他將我抵在窗臺前,目寸寸劃過我的臉,如鋒銳刀尖:
「晏晏,你從前為我流過淚……可如今,你是真的想殺了我,是嗎?」
他的語氣聽上去,似乎是真的傷了心一般。
此此景,這啞我實在是裝不下去了,咬牙道:「景珩,你放開我!」
「晏晏裝不下去了?」他仍有閑勾著笑,低頭一寸寸靠近我,「你是多言的子,嫁過來這些天,忍得很辛苦吧?」
他竟早就知道我是裝的了?
這些天,這人果然一直在逗著我玩。
我不免為自己那一瞬間涌上的失落而恥。
景珩的卻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將我被地拖拽進從前很多個意迷的夜晚。
甚至半個時辰前,我與他還在清醒中糾纏。
景珩用指尖過我眼睛,嗓音低沉如呢喃細語:
「這些天,你也演得很好,我送你的裳首飾,你不喜歡嗎?為什麼不能干脆假戲真做呢?」
「假象或許令我一時沉迷,但總不至于刀刃至頸才發覺不妥。景珩,你殺小宛,是做給我看的吧?」
我深吸一口氣,「如今我也進了你的書房、了你的匣子,你要怎麼殺我,也給個痛快嗎?」
夜風從窗欞的隙吹進來,卷走了他指尖的溫度,那冰涼停在我頸側,像是隨時有可能收,將我絞殺。
我忍不住掐著手心,死死盯著他,卻在下一瞬聽到了他的聲音:「我哪里舍得。」
「晏晏那日說要報答我,還沒完呢。」
他在暗里沖我笑了一下,「不如就在這里吧。」
被拂開的書本落了地,連同繡著雪白梨花的二十四幅水紅褶。
······
直至天明。
8
許是夜風太冷,晨熹微時景珩將我抱回房間,不久我便發起熱來。
神思朦朧間,斷斷續續地想起了不過去的事。
我在唐家的日子,一直不太好過。
從前尚有我小娘護著我,后來死了,在嫡母的默許之下,唐家隨便一個下人,都能踩在我的頭上作威作福。
雖然小唐聽月一歲,我的生辰卻與在同一日。
生辰時,金銀珠寶、錦華服流水似的送進閨房任挑選。
而我躲在廚房煮一碗面,也會被送菜的下人搶走吃掉,再著我叉腰冷笑:
「未經
老爺夫人和大小姐的允許,你怎麼敢小廚房的東西?」
唐聽月恨極了我,我知道。
一直覺得,像生病后變啞這種倒霉的事,應該發生在我上才對。
而完無瑕的人生里,竟出現了這樣一件事,真是上天不開眼。
呵呵。
要我說,這是上天唯一開眼的一次。
管家罰了我的晚膳,那天夜里我得前后背,著肚子坐在樹下看月亮,不自地想起了我小娘。
我爹很偶爾會來的院子,也會贊嫻靜淡雅、不惹口舌是非。
他納進府中的妾室太多了,各種類型都有,卻因為嫡母的手段,再沒有其他妾室生下一兒半。
而在唐府之前,我小娘本是繡娘,做得一手好繡活兒。
子安靜順從,我卻有反骨,不肯學紅,更不肯有半分服,甚至攢下兩年月錢買了柄小銀刀,藏著,有事沒事就拿出來比劃兩下。
每當這時,我小娘就會笑瞇瞇地看著我,說:「晏晏以后要做將軍呢。」
可我到底令失了。
我沒有為將軍,我那點微薄的反骨,被禮教和閨閣規矩層層困住,以至于反抗命運都不能,頂替唐聽月嫁進攝政王府,再度為籠中雀。
似乎一代一代,天生伴隨枷鎖而生的子,命運總是如此。
死后,唐聽月曾來后院看過我。
那時還沒有生那場病,漂亮的還說得出話來,只可惜實在不怎麼聽。
含笑湊近我,聲音甜得像是浸了,又似帶毒的花:
「瞧瞧你小娘,若是安分守己,你至做得唐家的兒。可不守婦道,行為下賤,連帶著你也了野種——你恨嗎?」
我猛然睜開眼,窗外正淅淅瀝瀝下著雨。
琇兒一臉驚喜地湊過來:「王妃醒了!您高熱不退,已經昏迷整整一日了!」
我張了張:「景珩呢?」
琇兒的表瞬間變得震驚:「王妃……會說話了?」
我也很震驚。
怎麼,景珩竟沒將我冒名頂替唐聽月的事告訴他們嗎?
愣怔間,琇兒一拍手,語氣欣悅:
「倘若王爺知道此事,一定很高興——只是,王妃怎麼突然……?」
我看出了的疑,干笑兩聲:「許是醫學奇跡吧。」
然而一直到我用了午膳,又喝了藥,也沒見過景珩。
琇兒說:「昨夜宮中有急詔,命王爺宮覲見。王爺一夜未歸,臨走前特地囑咐奴婢們,一定要照顧好王妃,倘若……倘若……」
我皺了皺眉:「倘若什麼?」
「倘若王妃的娘家人上門,只管攔在外面,不許他們見王妃。」
寥寥幾語,我卻聽出了一山雨來前的沉郁。
先帝還在時,因著厭棄景珩母妃的緣故,連他也并不寵。
景珩在民間流落四年,先帝從未起過尋回他的念頭,卻在病危前忽然大費周折,大概是因為……新帝年,而在宮中的幾個皇子都虎視眈眈,唯恐江山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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