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重重屋宇飛簷勾勒出一幅明暗相疊的墨畫卷,萬籟俱寂。
顧驍野站在淩煙閣,俯瞰這偌大京都。
多年前,他曾野心,想要得到眼前這萬裏江山,後來,他終於得到。
卻並沒有比當年更開心一些,反而,更添落寞與煩躁。
但也從不後悔登上這至尊之位。
因為至尊之下,命運隻能被他人掌控,而他厭惡被掌控的人生。
隻是現在他有些煩了,做皇帝,也不過如此,甚是沒意思得。
他立於廊簷影中,眺這京都良久。
突然似有所道:“當年朕初登基時,禮部曾勸朕廣納後宮。朕而今方明白,禮部良苦用心。”
溫平恭聲道:“皇上現在若想納,仍是來得及。”
“生個孩子要懷胎十月,等他長大又要十餘年。”
顧驍野輕笑,“倘若朕今時今日便死了,怎會來得及。”
溫平心下暗驚,道:“皇上正值年富力強,而今天下已定,再無征伐,皇上定會長命百歲,萬壽無疆。”
顧驍野角勾出一抹諷刺的弧度,“若真長命百歲,那豈非無趣至極。”
他現在,就已覺得這帝王之位,夠無趣了。
溫平揣測不出帝王的心緒,不敢隨意接話。
靜寂片刻,顧驍野緩聲問:“你跟朕,多久了?”
溫平道:“今年正是十年整。”
“十年。”
顧驍野若有所思,半晌,突然漫不經心地說:“若朕真死了,不若,就將這帝王之位傳給你如何?”
溫平大驚,立刻就跪下了,聲音都變了語調:“屬下不敢!”
顧驍野神淡淡:“為何不敢?朕這皇帝,不也是從錦衛統領開始做起的。”
溫平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卻不敢不答:“屬下一介武夫,才疏學淺,怎敢與皇上相比?屬下有自知之明,絕不敢有半點逾矩之想,皇上明鑒!”
顧驍野看向溫平,語氣竟是有幾分鄭重:“若朕真有意傳位於你呢?”
溫平俯伏於地,斬釘截鐵道:“屬下絕不敢!”
顧驍野注視他片刻,月下,他鬢角流個不停的冷汗,折出點點微。
顧驍野笑了笑,“罷了,朕不過與你玩笑而已。起來吧。”
溫平起來時,背心都快汗了。
心道這個玩笑,可開得也有些太大了。
顧驍野不再說話,在桌邊坐下,自斟自飲,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月上中天時,他已然有了醉意。
“三年前,”他對溫平說,“你好像也在這裏陪著朕?”
溫平低聲道:“是。當時,長安也在。”
他沒有說遼東侯,而是,說的長安。
三年多前,顧驍野背著弒父殺兄的罪名,正式登基為帝沒多久,在被韓卿卿刺傷,下令殺了顧馳淵後。
他曾來過這裏,喝得酩酊大醉。
連著三日,不曾上朝。
溫平勸不了顧驍野,第三日時,讓人去請了百裏長安。
彼時百裏長安與顧驍野之間的君臣界限,還未那麽涇渭分明,他也還不如後來那般沉默不言。
他對著顧驍野,劈頭蓋臉一通話就砸了下來,“皇上難道忘了,當初在南江,是怎麽對臣和溫平說的?如今好不容易登上帝位,怎能這般不當回事?朝臣們都在等著皇上,這天下,也在等著皇上,各地叛未平,皇上卻已然想要偏安這京都一隅了嗎?”
他的直言不諱,倒也多起了些作用,顧驍野後來還真去上朝了。
再後來,玄甲軍組建,數年征戰,不知曆盡多艱險,而今天下才總算稍稍平定。
……
顧驍野想起昔日舊事,著遠朦朧夜,默然良久。
“朕有意回一趟南江。”
顧驍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站起來,“你明日便去準備,最遲三日後出發。”
他頓了頓,“朕會帶同行。”
,自然指的是許落。
溫平應了,到底還是問了一句:“那遼東侯和那些玄甲軍將領……”
顧驍野淡淡道:“等朕南巡回來,再說吧。”
*
許落在頤華宮不安等了數日,並未等到顧驍野。
眼看著夜已深,今晚應仍是不會來,許落提著的一顆心才剛稍稍放下,就聽得殿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片刻後,那道玄影裹挾著深秋的寒意與濃重的酒氣,到了跟前。
許落勉強鎮定心神:“皇上。”
他低低“嗯”了一聲,毫無顧忌地當著宮的麵,拽住的手腕,拉著往室去。
許落不肯走,他不悅皺眉:“自己走,還是朕抱你走,選一個?”
許落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就想問皇上一句話。”
顧驍野淡淡道:“你可以問,但朕不一定答。”
許落還是問了:“皇上這三年多來,不是一直喜歡韓卿卿?皇上為什麽會突然喜歡我?”喵喵尒説
顧驍野盯著,“你這可不是一句話。”
許落堅持:“皇上隻要回答我為什麽。”
顧驍野薄抿了一條線,神莫辨。
為什麽。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因為喜歡這種緒,本說不清道不明,不知起於何時,也不知起於何。
潛意識裏他早就想讓宮,隻是因為韓卿卿在鄖州揭開了當年的真相,給了他一個強行讓宮的理由而已。
許落見他遲遲不說話,“那我換個問題,皇上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韓卿卿?”
顧驍野眼神有些鬱,“這個問題,很重要?”
許落點頭:“很重要。”
關係到,對他的態度。
顧驍野冷聲道:“可這個問題,朕不想答。”
不言而喻的答案,他不願答,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回答的必要。
他扯懷,掐著下,低頭就吻了下來。
宮嚇得慌忙垂眸,倉促退出殿外。
許落沒有半點作,就那麽任由他吻。
掙紮也是徒勞,不過是白費力氣而已。
顧驍野近乎迷地索取著那香甜,沉淪其中。
直到嚐到了一鹹冰涼,他微怔,慢慢鬆開了。
盯著孩臉上的淚,顧驍野漆黑眸底愈發晦暗深沉,“就這麽不喜歡朕親你?”
許落忍著淚,“皇上一定要這樣嗎?”
“留著你的命,不就是為了這個?”
顧驍野薄勾起一縷惡劣的笑容,近乎無地道:“這才隻是開始呢。你若喜歡哭,盡管哭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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