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雲殿書房。

顧驍野扔了手裏的折子，緒莫辨地盯著跪在前麵的郭禹，“你真想好了？”

數日前，郭禹遞上辭呈，顧驍野未做理會。

早朝的時候，郭禹當著文武百的麵，正式請辭丞相之職，顧驍野反應淡淡，讓他考慮考慮再說。

豈料，他竟再次來求見，說自己已考慮得非常清楚，異常堅定地要求辭去丞相之職。

“臣想好了。臣跟隨皇上多年，深才智疏淺，力不從心，難以再為皇上效力。”

郭禹躬道，“臣祖母病重，一心想要落葉歸，臣如今隻想陪家人還鄉，過幾年平靜日子，求皇上全。”

郭禹有郭禹的盤算。

顧驍野即將南巡，短則數月，遲則半年，可能都不在京都。

京都這個爛攤子，勢必要留給他來收拾。

但他真的不想收拾了，也收拾不了。

事涉百裏長安和玄甲軍，除了顧驍野，旁人也無法理。

況且，顧驍野本無意治理好這天下，他的帝位，好像隻是做著玩而已，隨心所，肆無忌憚。

這個爛攤子收好了，誰也不知，下一個會是什麽。

這幾年，郭禹是真的厭倦了。

他隻想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過幾年清閑日子，以後這大梁朝如何，跟他，再不會有半點關係。

顧驍野意味不明地勾，語氣近乎溫和：“既如此，朕就不再強留你，明日朕南巡，你不是要率百來辭行？朕便當眾，允了你的辭呈。”

郭禹大喜，“臣多謝皇上！”

顧驍野目送著郭禹離開，眼神一點點變得冰冷。

這幾年郭禹擔任丞相，他給了郭禹最大的權限，很多事不必像他匯報即可自行決定。

郭禹在朝中，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郭家在固帶，權勢炙手可熱，煊赫至極。

他那個弟弟時常惹是生非，有看不過去的員，上奏彈劾郭禹，都被顧驍野下了。

顧驍野信任郭禹，便如同信任百裏長安一樣，隻可惜這兩個人，卻最終辜負他的信任。

郭禹請辭，連帶著一批文臣也跟風般，遞來了致仕書，告老的告老，告病的告病。

不是他不近人，而是，他們不該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

他給過郭禹機會了，是郭禹執意要選擇與他背道而馳。

那便怪不得他了。

*

許落離開百裏長安的府邸前，去了一趟小騫的房間。

記得以前小騫上有本泛黃的書，無事時，他總是凝神細看，若有所思。㊣ωWW.メ伍2⓪メＳ.С○м҈

有次瞟過一眼，上麵記載的，是有關上古奇門遁甲道家布陣之。

要小騫教他，他卻不肯，說這些學起來麻煩，有他就夠了。

有公孫神算和小騫在時，許落總是能懶就懶，不肯真正費心思去學這些。

可而今，小騫昏迷不醒，總要做點什麽。

反正也沒什麽事，空閑時琢磨琢磨這些陣法，沒準能領悟出點東西來呢。

最重要的，啟陣法會大費心神，若是小騫到時弱撐不住，總還能頂上。

回去的路上，許落主問起溫平，百裏長安什麽時候才能出獄。

“怕是要到皇上南巡歸來以後。”

溫平沉默了一會兒，“皇上說，讓他先在獄中呆一段時間。”

他頓了頓，“許姑娘不必擔心，我已私下關照過，他在獄中不會半點為難。”

許落頷首道謝，微一踟躕，還是問到，“郭丞相要辭，皇上準了麽？”

溫平看了一眼，“許姑娘從何得知此事？”

“在皇上的書房，看過一封折子。”

許落並未瞞，“長安還在獄中，皇上又即將南巡，我隻是覺得，這個時候，並不是郭丞相辭的最好時候。如果可以，溫大人，你該去勸勸郭丞相，最好收了這念頭，等皇上南巡回來再說。”

溫平若有所思地看著，倒是有些訝異，許落能有這番見識。

“勸過了，隻是郭丞相去意已決。”

溫平心緒重重，“今日早朝，他當眾請辭，不過皇上沒同意，怕是也隻能等到南巡之後了。”

許落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那就行，顧驍野沒同意就行。

南巡還有好幾個月，到時，顧驍野或許會改變最初的主意。

許落回宮時，先去了趟麟雲殿，顧驍野正在埋頭理桌上堆積如山的折子。

不便打擾，便先回頤華宮了。

本以為顧驍野晚上會來找，但他一直沒出現，許落便先睡了。

麟雲殿中，從晌午到深夜，顧驍野都在埋頭理桌上那些堆積如山的折子。

他很像這樣廢寢忘食地理過政務，大多隻是隨意一瞥，批複一下就行，更多的決定權，都給了郭禹。

這還是顧驍野第一次，履行他作為一位帝王的責任。

每一份臣子們用心寫下的與政務有關的奏折，他都難得認真地看完，提筆寫下批複與建議。

朝中一些員不過是位素餐蠅營狗茍之輩，但仍有不員，苦心竭慮想要大梁朝變得更好。

哪怕，他是這樣一個讓跟隨他多年的郭禹、百裏長安都失頂的帝王。

可這些員，仍是在奏折中苦口婆心地規勸他，嘔心瀝地出謀獻策，極力勸說他采納他們的建議，兢兢業業履行著一個臣子的職責。

顧驍野親筆留在這折子上的建議，就當是，給他們拳拳之心的一點回應。

總算將那些奏折理完，顧驍野又翻起厚厚的案卷。

這些案卷是這幾年錦衛鎮司與刑部理過的員名錄。

有些人被殺，甚至滿門抄斬，有些人，仍戴罪獄中。

他們中的很多人，是因為不滿顧驍野登基，背後暗中結黨，妄圖生事之人。

但也有很多人，隻是因為直言上諫，因憤慨之下出言無狀，怒了顧驍野。

前者，無論罪名是否確鑿，一律著有司以斬刑，後者，顧驍野俱都赦免了。

背叛他，以及妄圖背叛他的人，他從來不會留。

但凡對他，對這個朝廷，仍存著幾分真心的人，暴戾殘忍如他，也終究還是對他們存了一念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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