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乾燥。
清脆好聽的嘰嘰鳥啼,隔著一層玻璃窗,傳來朦朧卻有節奏的聲音。
陳侖惺忪睜開雙眼,映眼簾的,是一片頗爲老舊的格子天花板,給他一種莫名的悉。
燦爛的金黃過窗戶照進來,將整個房間烘得敞亮。
他著眼睛從牀上坐起,迷糊的視線環視四周。
這是一個仄卻整齊的小房間,陳舊的書桌正對著牀,靠在牆角,桌上擺放著一些書籍、文和遊戲卡盤,椅子靠背上還掛著一件髒兮兮的校服外套。
牆上,著一幅褶皺的海報,七頭猙獰兇惡的怪正圍攻著一位穿戴著斗篷披風的人類英雄,因爲時間的沖刷,這張海報有些泛黃,有一個角還翹了起來。
‘這是……’
幾乎只是一瞬間,陳侖就想起來了。
‘這不正是我小時候的家嗎?’
他有些愣神。
很快,卻又皺起眉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小時候?爲什麼我會這麼想?好奇怪的想法……’
他扭頭看向另一側櫃門上鑲嵌著的鏡子,裡面正映照出自己的小牀,以及坐在牀上,穿著白背心的男孩。
黑短髮,稚面容。
唯有那雙黑眼眸,著堅毅和機靈。
陳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恍如隔世的夢幻……他覺自己昨晚好像做了一場夢,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發生了很多事,自己似乎長大了,還去到了一個奇怪又危險的異世界,認識了一個芙伊的孩,甚至與結婚還有了孩子。
就連孩子的名字都有了,佐菲。
在夢的結尾,自己也爲了大人,厲害的英雄,可是很多細節卻不記得了。
陳侖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糟糟的頭髮。
什麼談生小孩,還爲了神明,去救世等等……這些在他看來,實在是難以與人講述的夢。
“阿侖,起牀了沒有?起來了就快下來吃早飯了,一會還要去遊樂園呢……”
門外,傳來了父親陳封的聲音。
陳侖頓時一臉恍然。
‘是了,今天週六,學校不上課,老爸答應帶我和陳沫去“玻璃樂園”玩……’
他的臉上隨之洋溢著期待和興之,連忙用那稚的聲音朝門外喊道:
“起來了!馬上就來!”
說完,陳侖麻利地下牀,換上了昨晚早已準備好外出的短袖短,旋即開門下樓。
家裡實際不大,也就七十多平,還分兩層,樓下的客廳便顯得有些擁。
不過陳侖早就習慣了,噔噔噔跑下樓,擡眼就看見了正站在餐桌邊端著鍋的父親陳封,他繫著圍,一副家庭主夫的打扮,黑短髮梳的整齊,長相頗爲俊朗,鼻樑上還架著一副高度數眼鏡。
妹妹陳沫才七八歲的樣子,坐在餐桌邊的高凳子上,擡頭看著自己傻笑,脆生生喊了句:
“哥哥。”
的角還沾著一些麪包屑和番茄醬。
“快,趁熱吃,你妹妹都要吃完了。”
陳封輕笑說著,先是擡手將兒角的污漬去,旋即才用鍋鏟將炒飯到碗裡,招呼陳侖坐下用餐。
“哇,是我最喜歡吃的炒飯。”
陳侖爬上了高凳子,又看到了泡好的熱牛,連忙端起喝了一大口,心很是愉悅。
“謝謝老爸。”
“快吃吧。”
陳封了他的腦袋,轉去了廚房。
在燦爛的清晨中,陳侖與妹妹開心地吃完了早點,接著,便跟隨父親出了門。
一路上,父親一手牽著他,一手牽著陳沫。
陳侖一臉興,不停地講述著馬上要在“玻璃樂園”玩到的項目,車、過山車、鬼屋和遊戲廳等等。
父親只是微笑地聽著。
臨近遊樂園門口時,陳封卻突然想起了什麼,眉頭一挑,停下腳步朝陳侖道:
“老爸忘記買水了,遊樂園裡面的水太貴,咱不花這冤枉錢……阿侖,你看著妹妹,我去那邊的便利店,很快就回。”
“好的老爸!放心吧!”
陳侖爽快應下。
隨後,接過妹妹陳沫的手,拉著站在路邊等待。
父親陳封的背影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了不遠的便利店門口。
可是過了片刻,父親仍然沒有回來。
陳侖有些納悶,他正打算帶著妹妹去看看,但就在這時,一個戴著怪面的影從旁邊的景觀樹後竄出,一把抱起了妹妹陳沫,拔就跑。
他先是一愣,直到妹妹陳沫的哭喊聲傳來,陳侖這纔回過神來。
‘人販子!’
陳侖心中一驚。
難以言喻的恐懼和慌,頓時充斥在心。
他看著那人販子抱著妹妹就要跑遠了,手足無措地呆立在原地,可心中的勇氣卻又猛然驅使他喊了一聲:
“別跑!把陳沫還給我!”
說著,陳侖漲紅小臉,追了過去。
可是他畢竟只是小孩,即便那人高馬大的人販子因爲一輛貨車攔路而被他追上,但陳侖也沒辦法制服對方,只好抱著對方的,不讓那人走。
“小鬼!是不是想死?!”
那戴面的男人回過頭,聲音冰冷地說道。
旋即一把掐住了陳侖的脖子。
面下那雙眼睛充斥著殺意,外加脖頸的疼痛和窒息,一下子讓陳侖恐懼莫名。
眼淚頓時涌出,可他依舊一口咬在了這人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個環狀牙印。
“放開……陳沫!放開!”
陳侖艱難發出聲音。
可是過了半晌,等四周都聚攏來不圍觀羣衆時,陳侖卻到了奇怪。
因爲眼前這個人販子,不知何時鬆開了掐住他脖子的手,也並未再開口威脅。
擡頭一看。
陳侖愣住了。
因爲這“人販子”已經摘下了怪面,出父親陳封的臉,對方正一臉欣的微笑。
“阿侖,做得好,你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
頓時,一不控制的委屈和憤怒涌上心頭,他流著淚質問父親:
“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
父親陳封卻只是沉默了半晌。
這才緩緩蹲下子,擡手放到他的肩膀上安道:
“阿侖,爸爸因爲自己的無能而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我做不到的事,你以後一定能做到。”
陳侖聽不懂父親的話,依舊覺得難過。
他咬牙說著:
“可這不是用來騙我的理由……”
陳封一怔,旋即莞爾搖頭。
“有時候,善意的欺騙,要比真相更溫……抱歉,爸爸別無選擇。”
譁……
嘩嘩……
陳侖還想開口說什麼,卻發現父親的臉模糊了起來,四周的一切,包括妹妹陳沫都隨之定格,同樣扭曲消散……
直至所有事,都化作了白茫茫……
陳侖的意識渾渾噩噩,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紛至沓來,使得他逐漸記起了穿越,記起了芙伊,記起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登上神位,前往星空……
更記得,自己早已死在了那浩渺無垠的黑暗深空。
可爲什麼……
這時,只聽父親陳封的聲音緩緩傳來:
“阿侖,真相是殘酷的,無數世界的生靈,在那超序列的恐怖存在面前,什麼都不是,我看到一切命運線匯聚的終點,都通向‘毀滅’的深淵……”
“可我作爲命運本,又怎甘妥協……難道,那所謂盲目癡愚無序無思的偉大存在,真的就是宇宙終極的真理嗎?人類的一切,放眼浩瀚的宇宙中,難道真的就毫無意義,一無是嗎?”
“我不信。”
“人、想象、智慧與……它們是人類的弱點,卻也是人類絕無僅有的,唯一值得歌頌的力量。”
“我終其一生的佈局,妄圖以真神謀算舊日,拯救伯雷塔尼亞世界的關鍵,就是你……”
“阿侖,你是我最大的希。”
陳封平靜的聲音,在白視界中迴盪不休。
畫面一轉。
眼前的一切驟然變了漆黑。
宇宙死寂黑暗的景象映眼簾,太系,赫然便出現在視線中央……包括湛藍星在,八大行星正圍繞太旋轉不停。
俯瞰視角里,太系邊際,湛藍“太風”宛如一張巨大無比的藍“桌布”。
中央的發恆星宛如燭臺,其餘行星皆爲食。
看不見全貌的,碩大無比的扭曲“人影”,就靜候在外面,默默凝視著這片世界。
陳侖目一凝,他對這個畫面印象深刻。
早在當初降臨湛藍聯邦時,自己通過半路搭乘“方舟號”,在穿越太風的過程中,最後一眼便窺探到了這個真相。
‘太系是一場盛宴,外面的“人影”便是舊日“湛藍聖焰”,祂時刻準備吞噬這裡……’
陳侖心中瞭然。
可就在下一瞬——
他覺自己的視野驟然拉遠,越來越遠。
在更加宏觀的視角下,他頓時愣神了。
再次看到的畫面,竟讓他的思維都停滯了片刻。
因爲那“渺小”的太系……
它與舊日“湛藍聖焰”之間的距離,實際上並不遠,更準確來說,其實太系就位於扭曲“人影”的心臟部位。
這不讓他對先前的判斷,產生了自我懷疑。
‘難道舊日“湛藍聖焰”早就吞噬了太系?!’
陳侖的意識瞬間回想起了自己“死亡”前的最後畫面,正是那道巨大無比,廓由一個個星系構的舊日“湛藍聖焰”。
而太系,便是那些星系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它,早就屬於舊日“湛藍聖焰”的一部分了!
下一瞬。
意識中,多出了父親陳封,亦或是說環公克拉夫留給他的一道至關重要的訊息。
陳侖再次一怔,到了深深震撼!
‘湛藍星,乃至整個太系,本就不是舊日“湛藍聖焰”的食或獵,一切的一切,從最開始都是我的認知錯誤?!’
從環公予以的關鍵訊息中可知:
實際上——
湛藍星的本質,是由源罪“極樂盛宴”所輻創造出來的一顆行星,一片地界……如同“不歸鄉”創造出的靈界、“宇宙燈塔”創造出的星界、“藏骸所”創造出的幽界和“夢之冢”創造出的夢界等彼界一樣!
湛藍星存在的意義,只有一個。
便是舊日“湛藍聖焰”最關鍵的組部分。
這,也是“湛藍星”名字的真正含義……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原來,我的故鄉,本就是舊日“湛藍聖焰”的一粒“細胞”?一粒最重要的“細胞”?’
陳侖愕然,難以置信。
至於湛藍聯邦和聖教一直篤信的“末日預言”,其實,不過是環公的手筆……目的,便是爲了暗中推聯邦人進《詭時代》這個遊戲。
‘黑卡盤、末日預言、遊戲、虛構化陳封、結婚生子、妹妹陳沫、還有我……’
陳侖的意識猛震。
‘一切,都只是環公的設計和佈局……’
其終極目標,自然是像環公自己所說的,以真神謀算舊日,爲伯雷塔尼亞世界尋得一線生機——
“阿侖,作爲湛藍星出生的你,本質上便是舊日‘湛藍聖焰’的眷族,故而在太系中任意活,都不會到祂的注意……”
父親陳封的聲音最後傳來。
其語氣鄭重,肅穆,同時暗含強烈的期盼:
“這將是一場最偉大的自救,亦是一場最悲壯的救世——唯有當你登上命運新神之位,方有一可能切斷“湛藍聖焰”與源罪“極樂盛宴”之間的聯繫,故而,我必須死,才能爲你留出神位,並創造出這個機會。”
“同時,也唯有你的‘聖火面相’同樣登神,纔有機會趁機反客爲主,竊取源罪。”
“僅憑悲歡途徑一位舊日,是無法抗衡七位舊日外神,守護伯雷塔尼亞世界的,當初喜劇之王的失敗,便是前車之鑑……”
“所以你,必須爲雙源罪舊日!”
“所有的一切,數個紀元的無盡歲月,爲的,就是這一刻,能讓你以‘眷族’份靠近‘湛藍聖焰’的源罪,從部實施致命的關鍵一擊,殺了祂,爲祂——”
父親陳封的聲音,戛然而止。
陳侖的意識陷了從未有過的呆滯,那句重複了無數次的話,在不停迴盪:
“阿侖,永遠記住,堅守本心……你是我最大的希,我當年無法做到的事,只有你能做到,只有你。”
只有我才能做到……
難怪……
因爲我是湛藍星土生土長的眷族……
難怪……
環公要將最後一張四季書籤與“泡影”權柄留在湛藍聯邦,因爲它不單單是作爲“遊戲”的能源和樞紐,同時,還是爲了讓我拿到它後,再留下一化在湛藍星……
這是我忽略的最後一道底牌……
同時,也是破釜沉舟的至高豪賭……
以我自的靈與,人與理智爲賭注……
贏得救贖……
陳侖到了一深深的敬畏,對環公克拉夫的敬畏,同時,還有一種仍舊深陷宿命中的悲涼與傷。
他彷彿看到了一道枯瘦卻孤寂的背影。
那背影緩緩轉,朝自己投來了莫名的注視。
‘祂真的過我嗎?’
陳侖不由心想。
“環公克拉夫,亦或是父親陳封,真的過我嗎……祂將我視作‘棋子’,還是視作‘兒子’?”
心裡,其實已經有了模糊的答案。
‘祂首先是一位神,纔是一位父親……爲了救贖,祂連自己的命都願意捨棄,更何況,是一個爲達目的,刻意在湛藍星誕下的“異鄉子嗣”?’
陳侖的意識,在極其複雜的緒中消散。
當祂再次迴歸真實,睜開雙眼之際。
映眼簾的,便是聯邦科研中心的研究室裡。
那臺巨大的超級計算機屹立,四周卻不見白大褂研究員,一片空曠死寂,唯有機伴隨閃爍綠的滴滴聲響。
陳侖雙眼死寂,呼吸悠長。
他從自己留在這裡,作爲遊戲介的化,重獲新生了。
心中,不斷迴響著父親陳封的話。
心的煎熬與折磨糾纏著他,讓他痛苦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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