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連著快退了幾步,躲開他的手。
正往這邊邁步的宮婢注意到了這一幕,悄然轉過了,順帶著還攔住了其他有意過來的人。
看著眼前誓不罷休的謝遠山,我心頭一沉。
前方無路,后是湖。
如果無論如何都會被人辱,那就將事鬧大點。
我咬了咬牙。
在謝遠山的手再次朝著我臉上的面紗探來時,抓住了他手,使勁一推,用力往后一倒。
砰的一聲,落進了湖里。
「救命!救命!」
我在湖里「掙扎」著,起起伏伏,眼見著岸上站著的謝遠山臉頓時變了,白得像紙,著手像是想要來拉我,卻又不敢過分靠近。
謝遠山兒時被水淹過,不會水,是京都世家里人盡皆知的事。
眼見著我即將沉下去,謝遠山也慌了神。
亭榭里的人也察覺到這邊的靜,一時間都了過來,十來個宮婢、太監拔便往湖邊沖。
而比他們更快的是陸云馳。
我沒想過會是他,也沒想過他會跳下水來救我。
原本按我的想法,也不知會是哪個小太監或者小宮婢將我從水里撈上去。
渾漉漉、狼狽不堪的我注定會為這場宴席里最大笑話。
但同樣的謝遠山也注定不會好過。
我不準備嫁人,也無所謂什麼丟不丟臉,反正從小到大,也被人譏諷夠了。
上岸時,我渾,半坐在地上嗆水,遮掩面孔的薄紗在掙扎中流落湖水中。
比起我那單薄的衫,我那右臉上猙獰的紅斑更讓人震驚,低呼、倒涼氣的聲音清晰無比。
陸云馳立時下了上的錦袍,罩在了我單薄的上,遮掩住了后的春。
我沒看他,只抬頭看向站在前方的謝遠山,從眼里出一滴淚來,抖著聲音說道:「你看到了,高興嗎?」
「我……我……」
面對著眾人投過來的目,謝遠山慘白的臉逐漸紅了起來,眼神游移,驚慌失措,待瞥到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好友時,抬手便指:「不不!都是他們讓我干的。」
「我也不想的,都是他們!」
陸云馳神沉,面黑如墨,渾霾的氣場,任誰都能到他的憤怒。
他的視線冰冷,過那幫被揭發出來瑟瑟發抖紈绔子弟后,又重新回到了謝遠山上,盯了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謝遠山!婚約在上,是我妻!」
聲音不高,卻好似雷鳴。
大概是沒想過陸云馳會這般生氣,謝遠山的一下子就了,差點跌倒在地,哭喪著個臉,急急地說道:「哥,我錯了!我錯了!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不知道我與陸云馳的婚約,還是不知道陸云馳會這般袒護于我?
在場的人面上也多是驚訝,尤其是盛無暇更是面發白如紙,扯著角,像是不知道該做什麼表。
我輕咳了兩聲,撐著地想站起來,剛一作,便被人抱起。
「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我剛掙扎了兩下,便被人摟。
「別,上的傷不疼?」
謝遠山可憐兮兮地耷拉著個腦袋:「哥……我錯了,真的錯了。」
「閉!本侯待會再同你們一一算賬。」
一個你們。
那幫紈绔子弟的腦袋也跟著耷拉了下來,面如死灰。
「三皇子殿下,公主殿下,恕臣先行告退。」
……
換下漉的后,有宮婢端來了熱氣騰騰的姜湯。
坐在文山殿的偏殿里,我一言不發,安靜地喝著。
宮婢很知事,對我為何會落水沒有半分好奇,甚至面對我臉上的紅斑也沒有流出多驚訝的神。
我不開口,也保持著沉默。
沒多久,偏殿的門響了。
陸云馳走了進來。
他換了衫,但頭發還是的,就這樣束在頭頂,一個眼神過來,便驅退了正在給我頭發的宮婢。
放下姜湯,我抬手便想要拿起擱置在邊上的面紗帶上,手剛出。
陸云馳的聲音跟著響了起來。
「不必,并不可怖,不用戴。」
我的手頓了頓,沉默地垂下眼簾,依舊戴了上去。
我知陸云馳并不怕,只是太多年了,我已經習慣了以面紗示人,藏在面紗后,去面對那些熙熙攘攘「熱鬧」的目。
「還沒謝過侯爺相救。」
彎了彎,我站起,朝著陸云馳微施一禮。
陸云馳站在原地,著我的眼睛像是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之后,才開了口:「就這樣?」
「那侯爺是還要什麼?」
「你就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說什麼?」
「你在水里可不像是個不會水的人。」
「哦。」被人拆穿,我倒也不慌,轉而笑了起來,「那就多謝侯爺配合,侯爺的演技也很是不錯。」
陸云馳搖了搖頭,眼里流出了些許的無奈,但消失得太快,以至于我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遇到這種事,你大可不必用水的法子,你畢竟是個孩子,在眾人面前了衫總歸不好。」
「是啊,我當然知道不好。」我搖了搖頭,眼底寫滿了自嘲,反問道,「可是侯爺,那我又該怎麼辦呢?避不開,贏不了,是被人扯下面紗,當眾被笑,事后讓對方被輕輕放過,還是魚死網破,把事鬧大,雖然依舊被笑,但同時讓對方也不好過?」
「若我知曉,又怎會不理?」
可當時的你還在亭榭里和盛無暇一道相談甚歡,那時,你可有想過我是你的未婚妻。
我笑了笑,沒順著話接,反而問道:「侯爺為何救我?」
「難道不應該?」
「在您水之前,著實沒想到。」
「我說了你是我妻。」
「侯爺,你我尚未婚。」我頓了頓,提醒道。
「早晚的事。」
「我一無權勢、二無錢財,更無貌,侯爺你到底為何這般堅持?!」
陸云馳轉開眼睛,盯著地面浮著的斑沉默了良久,正當我準備接著發問時,他開口了,聲音略帶著些啞。
「因為你注定會是我妻。」
「什麼?」
我愣在了當場。
陸云馳卻沒有給我接著說下去的機會,負手而立,沉聲說道:「關于此事,我一定給你一個代。」
「另外還有積善堂,涉及到土地兼并一事,待理完畢之前,最近還是沾染些好。」
「土地兼并?」我蹙了蹙眉。
「況,不便多說,你只要記得我的話就夠了。」陸云馳看向我的眼睛,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我的跟前,「總之,我不會害你。」
我不自在地轉開了目。
零碎的腳步和談聲在門口響起。
突然間,陸云馳彎下了腰,湊到了我的耳邊,喃喃道:「我陸云馳所言從無虛假,想娶你是認真的。」
盛無暇的影出現在門口那刻。
陸云馳摘下了我的面紗,在我臉上的斑痕上輕吻了一下。
砰的一聲。
藥瓶落了地。
清脆得像是心碎的聲音。
門口,盛無暇宛如石化般愣在了原地,有眼淚落了下來。
12
宮宴過后。
以謝遠山為首,當天摻和了戲弄嘲諷我的紈绔子弟接連登門致歉。
觀大伯父的臉,似乎江家低矮下去的門檻也被他們踩高了些。
收下東西后,我沒說什麼,一連數日都只在家中閉門不出。
然而樹靜而風不止。
宮宴上的事,也不知都是從哪里傳出去的,京都里的人除了替盛無暇惋惜外,都在贊賞陸云馳的有有義。
是啊。
陸云馳會娶我,要娶我。
呵!
這可不是紆尊降貴了嗎?
「走吧。」
「去哪里?」
我瞧了一眼對面還在講小話的丫鬟、婆子。
「哪里都好,隨便走走。」
云書嘆了口氣:「也是該出去走走了,再憋在家中,也怕小姐你憋出病來了。」
路過書局時,書局一片熙熙攘攘。
不用進去,就能聽到買書的人催促著伙計上貨的喊聲,頗有些紙貴的覺。
「沒有沒有了。」
「下一批得等三天后。」
「伙計,你可一定得給我留一本……」
……
隨著聊齋第二冊的出版,盛無暇——楚夏先生的名字在京都也越發響亮。
關于此,真得謝開國的明德皇后,若沒有替天下子開了個好頭,樹立了典范,換做在從前,像這種事,定會被三綱五常埋進地獄里。
收回目,我帶著云書接著往前走,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金氏布莊的門口。
以前賣繡品常常來此,現如今雖已不再這般勞累了,但這條路也走出了習慣。
正準備離開時,一個丫鬟打扮的人走了過來。
「江小姐,我家二小姐有請。」
「你家二小姐?」
不遠的馬車車簾掀開了一瞬,盛無暇的臉了出來。
我心下了然,點了點頭,回囑咐了云書幾句后,上了車。
車廂外平平無奇,車卻別有天。
價值千金的潭門香,數月才得一匹的織云錦,即便只是用來裝糕點的木盒也是大師手藝……不愧是樂善伯府。
「嘗嘗。」
盛無暇倒了杯茶,遞了過來。
云山霧繞。
皇家特供,這麼多年,我也只在兒時同母親一道去陸府作客時,喝過幾次。
然而那時的心境和此刻迥然不同。
放下茶杯,我先一步開口道:「你想和我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那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盛無暇笑了,在我面前,此刻的終于褪去了乖巧活潑的偽裝,甚至連眼神都變得深邃起來。
搖著頭:「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回京之前,我讓人調查過你,生母早亡,生父空有一手畫畫的本事,卻是個酒囊飯袋的公子哥。很小的時候,你便在繼母的手下過活,年歲漸長些,家道中落,分家時分到的偌大東院,十室九空,甚至還需要你做繡活維持生計,直到如今甚至就只剩了你與一個婢過活。」
「論家世,論樣貌,我哪一樣不比你強呢?」說到這里,突然出了手,一把扯下了我臉上面紗。
「所以我不明白?我到底是比你差在哪里,他為什麼就一定堅持要娶你?
「若說是深厚,你與他不過是年相識。陸云馳在高中狀元之前,常年隨他外祖父居于蘭州,得中狀元之后,雖回了京,但備陛下重,常年在外地奔波,你與他相的日子,怕是還沒有我與他在蘇州相的日子長。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就因為那可笑的指腹為婚嗎?」
說到這里時,的聲音有些抖,眼里有不解和微微潤的涼意。
看著的樣子,我想起了那天在文山殿陸云馳摘下我的面紗親我時,落下的眼淚。
「江宛清你知道嗎?他并不喜歡你。」咬牙道。
「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心不心悅真的重要嗎?」
這是當時陸云馳對我說的話,對他而言,對于這天底下的男子而言,或許是真的不怎麼重要,畢竟制度社會賦予他們的,有足夠多的選擇。
我面帶憐憫地看著:「他不喜歡我,那他喜歡你?」
盛無暇的聲音停住了,直直地看著我。
「你與其與我說這些,不如去說服他,若是你能說得他退婚,至在我這里沒有半分阻礙。」
「那你不能退嗎?」盛無暇攥了手,眼里帶著焦急。
「不能。」我搖了搖頭,「或者說曾經可以,如果當初你與他的事沒有那般高調的話,這婚或許已經退掉了。」
新婚之夜,他去碰了別的女人,讓她獨守空房,一切,都只爲她臉上的胎記,一塊與生俱來的守宮砂。她在府中受盡欺凌,他視若無睹。最終,她氣的抓狂,打了他的心愛女人,殺了他心愛的獵犬。他,怒不可遏,將她毒打之後奪去了她此生最珍貴的東西。無盡的折磨與羞辱之後,他撂下一句話:此生,你若再多做一分,我便折磨你一世,讓你永不安寧,他,沒有發現,她的容顏一夜之間,傾國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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