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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場》 第 32 節 曾照彩云歸

9

夜中,我想著白天的事睡不著。

便一個人攀上了屋頂看月亮。

這里的視角正好,能看見長街對面的傅宅中燈火通明。

男人的斥罵聲和人的求饒聲不斷朝外傳來。

這也才過去了小半個月,傅征牽掛了許多年的瀛洲公主,便在他口中淪為子娼婦都不如的賤人了。

我哂笑一聲,隨即仰頭便又是一口烈酒。

朦朧恍惚中,一雙大手捂住我的雙耳,掌心溫度熾熱得幾乎有些燙人。

「不想聽就別聽,別什麼臟污話都往耳朵里灌。」

那人略帶些賭氣的聲音低低響起在我耳畔,真實到仿佛我一抬眼,便能被那溫的吐息將睫羽吹

「嗯,我知道了。」我輕垂了眼眸笑道,「不過這次我要說明白,我在這看著并非因為喜歡傅征,我討厭他,我只喜歡……」

「你只喜歡我。」他在我眼前笑開,棕的眸子閃耀著,仿佛盛下了滿天的星斗,先前那一小點因為醋意而染上的緒全數消散了,捂在我耳邊的雙手松開,進而牽起我的手,那略帶著薄繭的指腹在我手心,「我也喜歡你,小月兒,要訴衷,也應當讓我先來。」

「是嗎?你也喜歡我?」我微微歪過頭,沖著他淺淺彎起眉眼。

「我心悅你!」他站起來,沖著月亮張開雙臂,面向著全城宣告,「我傅云松是這世上最鐘意蘇聞月的人!」

「喂——你們聽見了沒?」他說著,唯恐不能擾人清夢般,雙手擺喇叭狀,沖著無垠的夜暢快喊道,「傅云松心悅蘇聞月,總有一日,我要做我明正娶的妻子!」

「笨蛋,喜歡我不跟我講,對著月亮說什麼說。」我忍不住笑出聲,朝他低聲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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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傅云松聞言轉過來,耳紅紅:「因為見著你,我便激得說不出話了。」

我被他這副模樣逗得大笑出聲,笑著笑著,眼角就浸出淚來。

「嗯,我原諒了你。」我說,「可我亦要罰你,以后每日都要對我說一遍喜歡。」

傅云松沒有應聲,他站在月下,幾近明的軀有些落寞,那近乎無奈的寵溺掛滿了他的眉眼。

又過了好久好久,風中傳來他的輕嘆。

「我走了,小月兒,下次見面時,要再開心一點啊。」

像是應到什麼,我猛地坐起來,徒然手挽留。

卻什麼也沒能留住。

傅云松便這樣消失不見了,我攤開手掌,只看見滿手清冷的月

是了,我用長袖遮了眼,重新仰倒回屋檐上。

我怎麼又忘了,傅云松死在了疆場上。

死在了他說平定下邊疆戰就回來請旨求娶我那一年。

10

傅云松說他平生唯有兩大夙愿。

一是愿世無戰禍,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二便是能夠娶我進門。

可惜從前他總以為我更中意的是他的弟弟傅征。

畢竟傅征才是父母跟我約定的婚約對象。

傅云松只好將這份心意深藏,唯恐對我造困擾。

可他卻不知道,時我總去找傅征,只是為了隔著長長的花廊遙遙看他一眼。

七歲時我被夷人販子裝的行商拐出城去,若非傅云松反應極快立即牽了匹馬,追出城外十五里地將我尋回,如今等待著我的,還不知是何命運。

而那時候的傅征,打著借口陪我出來逛街,在傅家夫婦的叮囑下再三保證會保護好我。

卻在剛到市集上便撇了我,自己進了一邊的書局觀書去了。

這樣的事從前不在數,我被傅征撇在一旁沒人搭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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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能遇見從校場訓練回來的傅云松。

傾慕上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威風凜凜的年郎,仗義豪爽,上總是沾著,只要靠近他便覺得溫暖。

這樣的年,總是在我困窘時出現。

在那段璀璨的時中。

我在他的指導下學會了騎馬。

學會了格擋之,他為我鍛造了一把防的短刀,致小巧,平日里就用牛皮束帶落在我小臂上,廣袖垂下,便見不著了。

還送我一只銀哨,傅云松說,只要他在附近,我遇見了任何危難,都可以用這哨聲喚他來。

他說:「這京中還沒有誰能快得過小爺的刀,誰想欺負你,你就說你是傅云松罩著的。」

其實那時候我早已長眾人眼中的閨秀,不會再有人來欺負我。

可我還是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點了點頭。

世人總說我與傅征青梅竹馬,一共相伴著長大。

卻無人明白,在那段思初的年華中,真正呵護著陪伴著我的竹馬另有其人。

那是一個極其溫暖開朗,卻又忍克制的人。

若非傅征當初追逐蓉安公主鬧得滿城風雨,將我置于尷尬境地,傅云松甚至不會對我表明他的心意。

臨別時,他將一支桃花簪在我發間,笑著朝我開口:「小月兒,你等我滿功名回來,到那時候,我要讓所有人都見證,只有大云最優秀的男子才相配得上你。」

他這話說得甚至帶上幾分狂傲,可我卻并不反

歡喜著將這份誓言藏在心里,一直等一直等。

直到……我等來了從戰場上逃回的傅征。

11

「小姐。」秋的聲音將我從迷夢中喚醒,我睜開眼,襟口袖皆被水沾半

坐起時,正逢天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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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我對面,神嚴肅:「傅征過來了。」

一大早,傅征便拽著蓉安站在了蘇府門前,說是要親自為往事向我道歉。

蓉安被他押著跪在一旁,上還是昨日那裳。

只是此刻已然凌得不樣子,素來雪白的上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

那張弱如稚子般的面龐此刻高高腫起,一雙眼睛朝我和傅征看去時,全是恨意。

「聞月,從前是我錯了。」傅征站立在風中,被獵獵吹拂起的擺下顯現出他瘦削的形來,他看向我,指著地上的蓉安笑得癡狂,「過去我這賤人蒙蔽,錯把魚目當珍珠,如今我已經改過了,聞月,你能否再給我一次機會?」

「傅征,我們已經退親了。」我遠遠朝他看過去,冷聲開口提醒。

「可是我已經知錯了啊,你從前明明那般我……你從前分明已經遷就了我那麼多次,為何不肯再多包容我一次?」他整個人激不已,忽而又轉為平復,在袖中翻找起來,「沒關系,還有祖父寫下的婚約,有了這個,你便必須嫁我……」

說罷,他拿出一卷黃紙抖開,朝著我笑得病態。

「你看,這是我們祖輩為我們約定好的婚姻。」

我心下登時一,當初傅家老爺子同我祖父約定后代婚姻時,是白紙黑字留了書的。

前兩年傅老夫人死纏爛打時沒能拿出來,我還以為傅家早沒了憑信。

云朝向來重孝,而今祖父早已仙逝,只留下這由祖父親筆寫下的婚書,若是傅家執意要我履行長輩愿,這婚當真是不好退了。

我下意識地朝后退去一步。

便是這一步,刺傷了傅征,他竟發瘋似的朝我沖了過來。

還好小丫鬟們早有戒備,一早就來了幾個強力壯的護院,一把將傅征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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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月,為什麼,你不是最喜歡我嗎?」此刻的傅征已然全無了從前的風度,仰面沖著我聲嘶力竭地吼著。

「傅征,你兄長從前教你的那些風度氣節讓你忘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嗎?」我踩著繡鞋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看著他冷冷開口。

像是預到了什麼,傅征面上浮現出幾分恐懼,眼神近乎哀求般不愿我再說出接下來了的話。

可我哪會就此作罷,我蹲下來,角緩緩勾起,眼神直視著他一字一句開口:「我傾慕的人,從來是你兄長傅云松啊,你在我眼中沒有分毫比

得上他。」

這句話終究是將傅征刺激得狠了,他瞳孔乍然,竟開始發狂般掙扎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傅征的頭顱被狠狠按在地面上,面上斑駁的淚痕混雜著塵土,恨恨罵著,「連你也喜歡他,賤人、我早就該知你是個賤人!」

傅征里不停地憤恨罵著,忽而,整個人又頓住,哽咽痛哭起來:「你跟我退婚是因為他,你從來沒有真正想過嫁我對不對?」

不待我回答,傅征仰起頭,兩行清淚從面頰上劃下,看向我的眼神中全是痛楚:「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只能看見他,只有你是在意我的,你怎麼能夠也喜歡他?他究竟有哪點好,蘇聞月,你是我的啊!!」

「是啊,我是喜歡他,是個人在你們之間都會選擇他。」我低眸看著傅征,毫不留開口,「不過,既然你有婚書在手,我也只得嫁你,助你重振旗鼓,只是……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傅征緩了半晌,隨即眼神亮了起來。

我緩緩勾起角,指向邊上已經自行站起來的蓉安:「害我在人前丟盡了臉,若一日有好日子過,我便心頭不悅,沒有心思再去準備自己的婚禮。」

傅征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目灼灼。

「好。」他幾乎是沒有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聞月,我會向你證明的,我如今真的只你。」傅征說這話的時候,看向我的目中滿是深,看得我簡直惡寒不已。

倒是從始至終不曾出過一言的蓉安,在聽見傅征的回答時,面上劃過一譏嘲的笑。

「蘇聞月,算你狠。」話還沒說完,便被傅征暴地拽走了。

與我皆是皺著眉,目送傅征遠去的背影。

「從前他喜歡那個人時,恨不得將當作手心里的寶捧著,如今得到了,便可隨意將之輕賤塵泥,這樣的人,他的究竟是什麼?」秋在旁低聲嘆道。

「他這種人,心肝都沒有,又哪里配提。」我撂下這句,轉回了后院。

12

傅征折磨起蓉安,是真的發了狠。

他在宅中,今日絞了那頭烏黑亮的頭發,明日便讓人一片一片,摘了的指甲。

傅征每日將這些從蓉安上弄下來的東西用禮盒盛著,不間斷著往尚書府門前送。

饒是我素來憎恨蓉安,到了此刻,也不免有些同來。

在我表明并不想收到傅征送來的這些東西以后,他便又想出了新花樣。

第二日傅家便遣人報了,說府中賤奴竊了老夫人三套金翠頭面。

蓉安被從傅宅中擒獲時,整個人已經虛得沒了人形。

曾經在京城之中眾人矚目艷盛放過花兒,如今也不過才過了大半月時間,便已盡數枯萎。

蓉安被判了十五杖之刑,傅征猶覺不夠,請了家將拖去城樓懸掛示眾。

蓉安本就瘦弱,這三日暴曬下來,便非死不可了。

傅征在同我講這些的時候,眸中盡是興,像是十分得意于自己這般翻出花樣來折磨人的手段,迫不及待要來我跟前討賞邀功。

我只看著他,神復雜:「傅征,你可還記得,從前你可以為了蓉安一句話,夜雨打馬,只為了去城南寺中為折一枝帶的桃花。」

傅征聽完略微一怔,隨即低眸看向我,面上狂熱不減,他手想來撥我的鬢發,被我側躲過。

「聞月這是在吃醋了,你放心,從今往后我的心中都只有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父親也在旁邊,他看著傅征輕浮的舉止,眉間皺得幾乎能夾蒼蠅。

終于,我在父親忍不住要開口的時候,將傅征打發了回去。

他前腳剛走,夏思那邊遣人前來傳報:「小姐,老爺,夏思姐說莊子上那幾個坐不住了,他們近日來頻頻外出與人集會,怕是今夜就打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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