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接到電話的江羨還有些茫然,喂了兩聲,對面一言不發,急趕著上班的打算直接當打錯電話的掛斷,卻在結束之際聽到一道略顯沙啞的音。
“…是,阿羨嗎……?”
像是久不開口的晦,鈍重很足。
江羨作頓住,覺得聲音耳,況且能這麼的人并不多,只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這人是誰,所以眉心輕擰疑詢問:“我是江羨,請問你是?”
對方像是激的哽咽了下,又仿佛不控制的啊啊了兩聲,被克制著有些艱難的:“丁姨,我是丁姨!”
江羨握著手機懵了幾瞬,不可置信。
拿開手機,看到的是陌生來電,不確定:“丁姨?”
“是,是我,阿羨,是我……”
江羨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但又很快反應過來,喜悅又慶幸激的想著丁姨的病這是好了!?
接著下一秒丁姨便問,能不能來一趟南海神病院,說想找聊聊天。
江羨自然是滿口答應,第一想法便是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許清晝,卻像是明白所想,丁姨在電話那頭慢慢道:“阿羨,你一個人來,不要告訴別人。”
江羨張了張口,不明所以:“為什麼,許、阿晝也不能說嗎?”
丁姨沒回答,只隔著手機,江羨覺到的呼吸明顯沉重急促起來。
幾乎下意識的,江羨就回想起之前去醫院那次,丁姨經刺激將許清晝刺傷的事,而且許清晝自己也說過,他的臉,會對丁姨造一定的影響。
江羨明白了:“好,我不會說出去的,您放心丁姨,那我現在就過來找您。”
放了聲音安,一邊急急出門。
前往南海的路上,江羨有些忐忑不安,一直地相著自己的手,也到一陣又一陣的焦慮,猜測丁姨的病究竟是有好轉的跡象還是如何。
抵達后,走到病房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不過片刻,門打開。
江羨看到一張蒼白清瘦但又悉的臉,瞬間,忍不住鼻酸,眼眶一熱口而出:“丁姨。”
相比較的容,丁雅倒是淡然了許多,不同于往常的瘋癲失常,今天的難得保持著一往昔的優雅從容。
“小阿羨都長這麼大了,丁姨都快認不出了。”對江羨笑了笑,出手來牽過,安的拍了拍的手背。
江羨跟著走進去,到手背上溫涼的覺,丁姨的手仍舊是瘦骨嶙峋的,看上去竟比上次見時還要瘦,上面還有未來得及痊愈的傷痕。
江羨反握住:“丁姨,您的手……”
丁雅不以為然笑笑:“我這個樣子磕磕的再正常不過,別擔心。”
江羨怎麼可能不擔心,這些刺目痕跡看著就人酸心疼,但顯然丁姨并不想多談,江羨清楚的,多問也無濟于事,便也淺笑了笑,回應之前說的話。
“我今年都二十六了,都說大十八變,您最后一次見我的時候,那年我才十六了……”
說到這里,江羨突然噤聲。
十六時,許清晝同樣也是十六歲。
十年了。
丁姨都沒有清醒的跟的親生兒子見上一面,說上半句話。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丁雅慨道,“我回過神來想著,那個時候你跟阿晝,你們放學后一起寫作業、玩游戲,多年青春啊,我就看著你們,都是乖巧的孩子,喜歡得不得了。”
江羨也想到以往的事,只笑了笑并未出聲。
丁雅把帶到病床邊,讓坐下,用那雙溫又慈的眼睛好好的打量,接著抬起干瘦的手了的臉:“好,現在也乖,我們阿羨越來越漂亮了。”
江羨主的用臉蹭了蹭的手心,像是撒般的:“丁姨。”
丁雅溫婉的笑著,輕言細語道:“別怪丁姨唐突,原本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這麼些年,阿羨的手機號碼沒變過,也虧得腦子還有點用,糊糊涂涂的,勉強記得,第一個電話還打錯了,人罵了通。”
聞言江羨心里一,擔憂的看著,“怎麼會是唐突,接到您的電話,我高興都來不及,有些人素質不好,丁姨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沒事兒啊。”丁雅一如既往地,還是那麼一副溫輕哄人的模樣:“是丁姨自己笨,怪不得別人怨,我都知道的,是我。”
點了點自己的太。
神病史,家族傳。
“您別這麼說丁姨,您很好,特別好。都這麼久了您還記得我的手機號碼,我可開心了。”
丁雅了的頭發,眼神和藹。
兩人聊了一些簡單輕松的話題,大多江羨在說,丁雅聽。
江羨說起這些年來外界變化,講以前去過的游樂場擴建全國最大的娛樂場地、講云京旅游業發展迅速,盛行而火、講某些明星發福變丑,風不在、講丁姨曾經鐘意的大提琴家了慈善事業形象大使,對很多窮困家庭的小孩給予了幫助……
小孩。
緩緩悠悠講到這里,江羨定了定心神,想到許清晝,見丁姨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多,便忍不住輕聲開口:“丁姨,您的病是已經好轉了嗎?這是好事,為什麼不跟阿晝說?如果他知道的話,會很高興的。”
江羨清楚。
許清晝有些時候對于許家的人,漠視冷淡,其實他是重的,尤其是對丁姨的,深到幾乎為了一種執念。
隨著江羨的話音落下,丁雅的笑容漸漸轉淡,垂下眼簾來。
歲月也敗人,曾經江羨的記憶中,丁姨是彩照人明艷靚麗,而今被病痛纏,多是不見天日,整個人看上去滄桑而清苦。
“丁姨?”江羨握住的手,輕晃了兩下。
丁雅沒說話,轉頭看向窗外。
良久后,一聲嘆息落下。
“阿晝…是我對不起他,讓他小小年紀就要承那麼多。”
目悠長恍惚,像是在沉浸回憶,帶著經久不散的傷:“我記得他。雖然這麼多年,我神志不清,不識人,但偶爾也會有清醒的時候,很短暫,短得我都不能跟他好好說上一句話。”
“我能覺到是他來看我,是他幫我按,也是他一直絮絮叨叨的,小話嘮似的,在我耳邊不停歇。”
“印象里,大概是他十七八歲的時候。”像是回想起什麼,丁雅又淡淡的莞爾,話說得雖然緩慢,但也漸漸多了起來,“他自己跑來看我,那個時候我不住這里,要矮一些樓,他便爬窗,很討厭的,擾人睡夢,也不說一句想我,就著他那些年心事。”
聽上去有些嗔怪但又從容語氣,丁雅笑:“大多數時候,我并不能給他回應,只是聽他說,一直說,聽得最多的名字,”
說到這里微微一頓,臉轉過來。
江羨對上的視線,已經懂了。
是。
丁雅繼續:“就是你。他說你笨,總是被人欺負。”
仿佛覺得有些好笑,神看上去是輕松愉悅的,也帶了些許的驕傲意味:“說,今天有人說壞話,我警告了們。是媽媽你教我的,男孩子要保護孩子,雖然比我大兩個月,但還是孩子,我得護著些,免得又被人欺負了去。”
“說,之前把關廁所的,背了分,這次用籃球砸的,我幫砸回來了。好吧,我先認錯,不該以強欺弱,尤其是對生,但們很過分,我不想忍,又那麼笨,只有我幫幫了。”
江羨愣住,腦子一嗡,手不自覺地攥。
“媽媽,騙我,說如果我溫會喜歡我的,但偏心許清川,喜歡他,我真不懂,那個人有什麼好的,那麼虛偽,眼真差,我不開心,不想把獎牌送給。”
“媽,不跳舞了,好像又被林家的欺負了,我不在,都沒人護著他,離了我可怎麼得了。但那天晚上我看見在跳舞,只有我一個人看見。”
“對我主了,我知道是故意的,但我樂意奉陪。”
“果然喜歡他,我看到寫的書了。媽,有件事特別搞笑,你說,許清川是不是來許家討債的,你是,我也是,但我們又不欠他的,怎麼就那麼可笑呢。江羨——啊,這個笨蛋,以為,好多的事,那些事,都是許清川幫做的……媽媽,但我,真的好喜歡,喜歡到,嫉妒得心都要炸了。”
一剎那,江羨的瞳孔微微一。
心房像是穿破了個大,正呼呼地往里灌著風,那寒涼,從頭蔓延到腳底,渾的都仿佛在逆流,竟讓大腦混沌,分明是很通俗易懂的話語,卻令尤其費解。
丁雅又接著道:“我強迫了,我是不是做錯了?”
說到這里,丁雅的眼眶已經紅了,自己都是一個栽在‘’上的人,這時又能說點什麼來勸、游說,心疼自己的兒子,這毋庸置疑,但對江羨,同樣也傾注了母,尚且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卻知道也不能太過火。
丁雅深深吸了口氣,大概是有些憾,悵然若失的:“后來,他長大了,了,話也了。只有一回,來我床前悶悶哭過,說他還沒來得及,就失去了。”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但知子莫若母,我能覺到他緒很低落,人格外的消沉。”
丁雅不知道,怔怔的沒回過神的江羨卻了眼睫,的臉有點僵冷,表像是被凝凍住,漸漸地有了點反應。
往事一幀幀的閃過的腦海,有序的、凌的,而后明白過來,那應該是擅自做主打掉孩子的那次,許清晝對發了很大的火,看著的眼睛猩紅,吃人般的又似要落淚。
“再后來,我就愈發不清醒了,次數降低,還能想起來的,依稀聽他提過幾句林家的事,另外就是他說他好像做錯了,但不知道該怎麼辦,聽上去格外的苦惱。”
-
那天。
江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
神思恍惚,手腳竟然發。
腦子里僅有的念頭便是:怎麼會?怎麼可能?
但轉念又想到,那是許清晝啊。
是那個但心,雖然表面總是對兇的,但總會下意識朝服順從的許清晝啊。
所以,為什麼會把許多事,好的地方都指向許清川,而壞的,卻往往想到許清晝呢。
回去時,仍舊心神不寧,除去了解到的一些陳年往事的真實,還有丁姨的囑托。
那時,在們講完舊事后,丁雅神戚戚,江羨得知的病并未得到好轉,只是最近幾天清醒的時間增多,卻每次過后,很多事便忘得更徹底,甚至出現幻痛,自殘的頻率比以往還高。
江羨聽得心悶悶的難,于心不忍,不知道和許清晝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真正見上一面,忽然想起那時他們去摘櫻桃,拍了不照片,便翻出來拿給丁姨看。
丁姨喜不自,看得認真,不斷地用手屏幕上已經的男人,對鏡頭笑得正一臉得意滿足,含淚笑著點了點頭,不斷地重復著:“好,真好。”
又牽住江羨的手,地握了握:“丁姨很高興,你們很般配。”
江羨同樣握住,包裹著那雙瘦骨伶仃的手,溫的著,并未反駁。
到底是緒太過于激,丁雅覺察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行為舉止,開始有自殘傾向后,便讓江羨離開。
江羨放心不下,丁雅卻很堅持,病態的臉甚至變得猙獰扭曲,看著叮囑,目仍舊和,也深深地:“阿羨,阿晝以后有你照顧,丁姨也就放心了。”
晚上的時候,許清晝沒有回來。
翻來覆去的回想著丁姨說的話,將一些事串聯起來,初聽時只覺得驚訝震撼,后知后覺,發現竟是骨悚然。
以前許清晝總在面前講,許清川虛偽、惺惺作態,卻從不解釋為何,是因什麼緣故,也當作是因為他看不慣許清川是他突如其來的,同父異母的哥哥。
然而事實卻并非那般。
如果,真的就如丁姨所說,關于的許多事,都是許清晝在默默幫助,而許清川卻貪天之功,有意無意營造出一種他才是出手相助的那個人,站在當時那個年紀的來說,很難不被帶著誤解他,所以導致這麼多年,甚至還在心底怨恨過,為什麼在遭欺辱的時候,許清晝不站出來,只冷眼旁觀。
然而事實卻是,他站出來了,默默無聞的,卻被許清川冒名頂替,他竟然也能忍著從不提及。
但江羨也清楚,依照他的個,或許是不屑,也或許是自暴自棄,畢竟那時對他同樣虛偽、利用甚至記恨,他都明白的,所以寧愿被誤會,所以后來,他寧愿逢場作戲,一錯再錯,也不愿說清道明,他過傷,是以給自己戴上了厚厚地盔甲。
在里面,誰都可以是膽小鬼。
因為他會覺得,從來都不在意他,也一直在誤解他,他的坦誠告白,不僅不會換來的理解接,反而會是冷嘲熱諷。
許清晝是高傲的,但同時也是自卑的,他用自己的傲氣撐起了許多年來他和之間的穩定聯系;也用自己的自卑,付出了死要面子活罪的代價。
這晚睡前,江羨不自覺地挲著食指上的傷疤,以往并不覺得的,此時此刻卻到惡寒。
曾經,為那疤痕,是心甘愿的傷,并且有過沾沾自喜,也借此打過裴夕茴,也曾故意刺激過許清晝。
然而如今,只覺得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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