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過了約莫一刻的工夫,減蘭便把葉蟬說的幾樣蜀錦都剪了一角送進了殿來。
葉蟬讓吳氏瞧,吳氏左看右看,先後看到兩塊說覺得像,再細看又說似乎也不像。
鎖著眉頭道:“臣妾當時也就晃了那麼一眼,本沒往巫蠱那兒想,也沒細瞧。而且,這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現下也確實記不太清。”
葉蟬點了點頭,便不再追問。讓減蘭取了些銀兩賞給吳氏,然後就讓走了。
減蘭將吳氏送出門,折回來之後蹙眉道:“您何必還賞銀子?給了,也是去補那個不爭氣的娘家!”
“要補娘家,是的事。但幫了忙,我這兒給些賞,是該有的禮數。”葉蟬邊說邊著那兩塊吳氏說可能是的布料看了起來,越看越納悶,鶯枝到底為什麼要用這麼好的料子做巫蠱呢?
這裡好料子從來不缺,但這麼上等的蜀錦,都還是拿來做宮宴時要用的要禮服。若有散碎布頭剩下,也多會是做一些荷包、香囊一類的東西,平日裡用得著,不浪費。
好料子要用在刀刃上啊!
不過雖然想不明白,葉蟬還是在謝遲回來時,把這事跟他說了說。謝遲急著吃完再去看看皇帝,風捲殘雲地吃著這些天來的不知第多碗面,葉蟬便等他吃完才說起這事,謝遲聽得一愣:“蜀錦?”
葉蟬點點頭,就減蘭把那兩塊料子又拿了過來。兩塊料子一塊是銀底白紋、一塊是白底銀紋,乍看之下是像。
“吳氏說也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料子特別好,我就想起蜀錦了。”葉蟬說著指了指兩塊料,“這兩種都是去年剛貢進來的,我這兒總共也就各兩匹,我讓尚工局拿白底的這個做了件大袖衫,銀底這個人送了一匹給。”
還記得當時是周志才親自去的,周志才回來後告訴說,見了這料子就笑個不停,很是喜歡,卻說不捨得用。
“……可是令衛把東宮都搜遍了,可沒見到這麼講究的人偶。”謝遲道。
那些人偶大多是布的,比較好的也不過是細棉布一類,要是有個蜀錦的,那絕對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也納悶這個。”葉蟬一籲氣,“不過我覺得,或許還是可以順著這個方向查一查?這些蜀錦總共也沒送進來多,各如果有,那都是宮裡賞下去的,每一匹都有檔可查。”
這個確實是這樣。
不管是宮中還是府中,賞賜往來都有很細的檔。就算賞到各府後,在偶爾有個轉贈,那也可以繼續追查下去。
謝遲遲疑著點了點頭,心下卻在思量先如何印證一下這事。
這批蜀錦他清楚,除卻東宮和後宮之外,父皇還賞了十多位宗親和朝臣,這一查起來牽涉就大了。吳氏又說沒看清楚,那萬一弄錯了,萬一跟這蜀錦沒關係呢?他這麼查下去,不僅會鬧得安犬不寧,還有可能了一種誤導,搞得這料子更加難辦。
謝遲想了想,便道:“這兩塊料子我先拿走了。”
葉蟬點點頭:“拿走吧。若要多的,庫裡還有。”
反正這可能是做過巫蠱人偶的料子,也不打算再用了,晦氣!
謝遲就拿著料子走了,第二天再到詔獄的時候,他也沒跟鶯枝說自己聽說了什麼,拿著那兩塊料子張口就問:“你用哪塊料子做過人偶?”
鶯枝經過數日的嚴刑,此時已虛弱得很。聽到有人問話,目過了半天在聚集到料子上,然則下一瞬,謝遲清楚地看到眼底一。
——了這個馬腳,鶯枝想不承認都晚了。
謝遲清冷一笑:“自己說吧,這人偶藏哪兒了?料子是誰給你的?”
鶯枝知道瞞不住,沒讓謝遲和令衛多費工夫,就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說,這料子是孟德興給的。孟德興送這些罕見的蜀錦給,讓相信了他是太子的人。不過孟德興當時隨口提了一句,想法子賣出去換錢用,沒注意。
於是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就拿這上好的料子做了第一個人偶。然而拿給孟德興看的時候,孟德興急了,讓趕拿去燒了,不許拿這樣的料子再做。又叮囑不許拿那料子做服,只能賣了換錢,免得給太子殿下招禍。
鶯枝聽了孟德興的話便怕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人偶燒了灰。那匹料子,讓出宮採買的宦捎了出去,換了好幾十兩銀子。
所以令衛搜東宮的時候,沒有找到那人偶。
孟德興手裡又怎麼會有蜀錦?這事謝遲知道從鶯枝裡問不出來,鶯枝到現在都不肯相信這一切不是他安排的。
謝遲於是請旨調了關於這蜀錦的所有的檔,然後差了人出去,挨家挨戶地查。
有兩位親王妃把料子送給了別人,就按著檔上的記載一戶戶接著往下查去。還有幾個府說做了服,那得拿出服來看一眼。
還有一個府說沒過,但開庫之後發現料子了半匹,府裡的人解釋不清楚,審了審下人,有宦招供說是出去給賣了,人啼笑皆非。
最後,端郡王府就這麼浮了上來。
端郡王畢竟也是在儲位之爭中一直混到了最後的人,雖然不算太起眼,但皇帝眼裡也有了這號人。謝遲記得,端郡王有一陣子和慶郡王好來著,不過慶郡王毒害元昕的事沒牽連到他,他這郡王也就安安穩穩地當到了現在。
謝遲帶著令衛進端郡王府押人的時候,跟端郡王了個照面。
端郡王面鐵青,盯了他好一會兒,發出了一聲冷笑:“太子殿下氣勢很足啊!”
謝遲沒做理會,只吩咐隨來的令衛道:“把他先押起來,先審他邊伺候的人。”
令衛一應,二話不說就把人都押出了府,端郡王府也暫時給圍了,眷們都不許近出。
一行人被押進了詔獄,審問就有條不紊地進行了起來。令衛審案有方,自不會一直盯著一塊料子問,而是追問起了有沒有人認識孟德興?孟德興是不是常與端郡王有集?還有,端郡王是不是和衛業走過?
端郡王邊的下人不,不會人人都。有一個開了口,其他就全都招了。
這番審訊一直持續到了二月末,二月末時,大多數線索都串在了一起,謝遲終於有了十足的理由,提審端郡王。
彼時端郡王已被關了一個多月,心知這事已有定數。但見了謝遲,他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他被縛在木架上,瞪著謝遲怒駡:“你是什麼份,也配來問我的話!”
類似這樣明裡暗裡的不屑,謝遲這麼多年來,實在聽得太多了。
他於是只抬了抬眼皮:“我是當朝太子,你說我是什麼份?”
“呵——”端郡王蔑然而笑,“你也不過是比別人善鑽營而已!若非你一味地投陛下所好,這太子何得到你來做!”
謝遲搖著頭,坐到一步外的椅子上:“你這麼說,就很沒意思了。這一整場的算計,你該是都謀劃的很好,能一步步擊碎父皇對我的信任。但你為什麼敗了,這一個多月,你沒想過麼?”
“你殺了衛業!因為你殺了衛業!”端郡王怒不可遏。
謝遲凝睇著他,複又搖頭:“衛業算個什麼?本不值一提。”
端郡王真正沒料到的,是在巫蠱案發後,他和皇帝之間還能維持信任。
但這些話,此時和端郡王多說也沒用了。謝遲輕聲一歎,了令衛進來:“審吧,尤其是衛業的事,給我審清楚。”
他一定要知道衛業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此人不僅與皇長子有關,還與顧玉山有關。
從衛業進紫宸殿稟話之後,顧玉山就一直稱病不出,這一個多月來,謝遲都沒有見到他。
謝遲自問是個運氣不錯的人,一路走來雖遇上了不惡人,但總歸還是幫著他的人多。可幫他的人也有所不同,有的算是好兄弟——比如白康,再比如謝逢他們;有的算是莫逆之——比如現下遠在千里之外的張子適。
能說得上對他“有恩”的,卻只有兩個。一個是父皇,一個是老師。
衛業的事不查清楚,顧玉山日後也會名聲有虧。他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謝遲不願讓他留下這樣的憾。
又過了三天,令衛將端郡王的供狀送進了東宮。
端郡王招供了自己的一切安排,謝遲有些心驚,因為他說這一切是從皇太孫元晰死時就已經開始佈局的。
就連衛業,端郡王也是早早地就盯上了他。他利用了衛業的迂腐,在謝遲主東宮後與衛業長談了一夜,之後衛業才寫就了那篇文采斐然的文章。
——那篇讓許多學子都稱讚的衛業的名士懷,其實不過是棋局裡的一步,為的便是讓衛業突然改變看法看起來合理,然後再進東宮為。
這一切,顧玉山自然不知道。
端郡王也招出了自己佈局毒害衛業、繼而栽贓太子的事,但至於最後是誰下的手,供狀裡寫得很模糊。謝遲猜端郡王在獄中應該也是咬死了自己沒有下手的,但令衛心裡有數,不會多提。
誰讓他當日差去先一步下毒的人是白康呢?白康領了搜東宮、搜衛府的旨意,到了東宮就把這些始末全都告訴了他。他於是讓白康先一步出了宮,趕在其他令衛到達衛府之前,早早地要了衛業的命。
這件事,就讓他爛在肚子裡吧。他原也想過,在事了結之後或許可以向父皇坦白。可父皇的年紀終究大了,讓他一些心事也好。
謝遲說不清那杯“鴆酒”有沒有讓自己心裡添了那麼一隔閡,但他想,縱使是有,他還是希父皇能安度晚年。
於是這份供狀在半個時辰後送到了皇帝案頭,皇帝一言不發地看完,提筆寫了朱批。
欺君、構陷太子、行巫蠱之事,端郡王被以車裂。
除此之外,滿門賜死。
傅茂川捧著這寫了這朱批的供狀送出去,心下直是慨歎,安城裡又多了一兇宅。
皇帝撂下筆,倚到了椅背上:“朕這幾天,子沒大礙了。”
謝遲頷首:“兒臣看了脈案,也松了口氣。”
皇帝笑了笑:“晚上讓孩子們過來待一會兒,朕想他們了。這些日子沒有他們在耳邊鬧,總覺得殿裡清靜得發悶。”
謝遲應了聲是,皇帝沉了會兒,又說:“今年早些去郢山吧。那裡景致好,住著也舒服些,朕想歇歇。奏章和平日避暑時一樣,讓宮人每日送兩趟,朕若來不及看,你就幫朕一起看。”
“好。”謝遲點著頭,心裡一陣酸楚。
他發覺,經了這一回的事,父皇似乎又老了不。
這種事,不能再有了。再有一回,只怕華佗在世都保不了父皇的命。
東宮裡,葉蟬也這麼想。於是一聽說青釉們要回來,便琢磨起了這回要怎麼在東宮裡重新立立規矩。
前陣子東宮裡的宮人都被押去了詔獄,有問題的自然都死盡了 ,沒問題的也平白搭上了不。那會兒尚宮局臨時調了不宮人來侍奉東宮服侍,如今事過去,葉蟬打算把這些人都退回去,要尚宮局換剛進宮的人進來。
剛進宮的對差事生疏,可以慢慢教;在宮裡資歷深人脈廣的,出了問題麻煩就太多了。
但對於青釉、周志才這撥老人,葉蟬還是打算繼續用。對他們知知底,原就也是信得過他們的。目下他們又都在詔獄走了一遭,雖然沒像別人那樣盡嚴刑,但也都經了拷問、都被查了個底兒掉,能被令衛客客氣氣地送回來,也足以證明他們絕對沒有一丁點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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