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小院。

正盛，前頭作坊忙忙碌碌，一批又一批的臘晾曬至合格，再拿去熏制，最后堆積在庫房里，狀若小山。

單靠兩個悠然居，以他們每三個月進貨三百到五百斤的速度，還真消耗不完。

幸好這世界上每個人都在轉，面的許默忙碌孫家的事，背面的鄭如謙也沒閑著。

除了跑安縣給郝掌柜運干豆角，二十五兩批進，五十兩賣出以外，他還把臘帶到了安縣，通過送試吃的方式，獲得了幾家干貨店的歡迎，鄭如謙跟他們達合作，把臘放在店里寄存，二八分賬。

店里拿二，鄭如謙拿八。

再加上府城悠然居，和縣城悠然居兩家酒樓的需求，剛剛好與作坊產出持平。

要是再想多賣幾家，就得擴大作坊與人手，屬實不劃算。

對鄭如謙來說，這樣的小作坊，一年賺上百兩銀子，已經足夠了。

所以許默說可以回斜縣時，鄭老二頭一個蹦起來響應，呲著大牙整理要帶給白掌柜的兩車干豆角，給龐縣令的幾盒安縣特產。

路過姜笙跟前，還不忘剛梳好的小辮子。

“臭二哥。”姜笙正在跟三哥悄嘀咕，被他一打斷，頓時氣地叉著腰，跟個茶壺似的，“干什麼呀干什麼呀，以后不理臭二哥了。”

鄭如謙以前會擔心妹妹生氣，現在不擔心了，因為他有必殺技——糖葫蘆。

可還沒等他把裹著糖漿的酸果果拿出來，姜三就沖了進來。

“二公子，出事了，出事了。”

院里的人都一怔。

孫玉競爭安水郡守，目的是為了幫孫氏對付方恒，雖然王家自己部也有矛盾，但對于殺死方恒的態度應該一致。

這麼算起來，就算孫玉倒了，孫家了，王家還會針對方恒，王家人還會搞事。

許默甚至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迎接狂風暴雨。

只是他們沒想到，這次出事的，居然是鄭老二。

“我？我能出什麼事？”鄭如謙笑了，“我又不科考，也沒有單獨出去，會有什麼事？”

就連去安縣運送干豆角，都是姜四去的。

難道姜四出事兒了？

又或者跑云水縣的龐大山兄弟？

想到這，鄭如謙的態度終于嚴肅起來，“是誰出事了？人還活著嗎？活著就趕送醫館，死了就為他復仇。”

說著，他握拳頭，背影寂寥蕭瑟，頗有種江湖俠義豪氣之。

一旁的姜笙都快哭了，頭一次發現二哥這麼仗義，決定不再責怪二哥手賤撥自己辮子的事了，還要安安二哥，要他早日節哀。

眼瞅這兄妹倆就要涕淚兩行，姜三沉默了一瞬，“沒人傷，也沒人死，是您的生意被搶了。”

“哦，沒人出事就行。”鄭如謙拍了拍自己脯。

姜笙更是長出一口氣，拿著手帕擰鼻涕。

但下一瞬，鄭如謙反應過來，直接原地蹦起兩仗高，扯著嗓子嚎，“什麼什麼？什麼生意被搶了？哪個狗日的搶我生意？孫兒子，我跟他沒完，沒完！”

姜笙震驚地轉頭。

許默咳嗽一聲，暗示鄭老二，發脾氣可以，不要說腌臜話，小心帶壞了妹妹。

方恒更是直接上前，捂著姜笙的小耳朵，不讓聽。

“@#￥@#￥大爺的，@#￥#￥孫子#￥%@#￥……”

鄭如謙終于輸出完畢。

這兩年在外頭做生意，錢沒賺多，腌臜話學了不。

姜三聽地一臉敬佩，就差舉起大拇指了。

“到底是誰，是誰。”鄭如謙扯著嗓子問。

姜三還沒說話。

前頭作坊的張啟全走了過來，一臉沉痛道，“東家，是臘，制作的方子被泄出去了，現在外頭多了好些賣臘的百姓。”

那了方子的人應該是不屑做這種低賤食品，直接把方子散布出去。

這樣一來，府城百姓只要稍微有點廚藝的人就會做臘，悠然居幾百文一盤的臘也賣不出去了，他們跟悠然居的生意自然也會跟著黃掉。

本來吧，像臘這種也不是絕配方的東西，時間長了總會被泄一半點。

但據張啟全推算，至也得三兩年，更不可能散出去完整的方子，或多或都有點味道差異。

這樣一來，作坊的生意雖然變差，但還能維持得住。

哪像現在，完整的方子泄出去，稍作嘗試就能復原作坊的味道。

“我已經讓工人停手了，但是沒讓他們走。”張啟全眼底閃過一狠戾，“方子肯定是他們出去的，是誰，我會找出來的。”

但哪又怎樣，臘的做法不是，作坊的生意完了。

鄭如謙木木地看著周圍，他并不是十分有生意天賦生意的人，最開始賣東西都是小姜笙拉著他，鼓勵他，陪他一起。

后來膽子大了，生了，也嘗到甜頭，才一步步走到現在。

但他還沒吃過虧，更沒有遭過這麼大的打擊。

小姜笙好像走到了他跟前，小孩的聲音忽遠忽近，“……二哥，你別難過，這個作坊沒有虧錢的……剛開始我都準備好你會虧錢，可實際上沒虧，你已經很棒了……”

是嗎，他很棒嗎。

如果很棒，應該賺很多很多的錢，給妹妹買大房子，讓妹妹穿鑲了東珠的繡鞋吧。

他不棒，不是個好哥哥，不會科舉，沒法做，也沒有功夫，更沒有醫，人還有點蠢。

如果不能賺錢，他什麼也不是，他是個誰都能丟棄的人。

像阿娘，踹著讓他離開。

像怡紅院的姨姨們，嘲笑他不是個孩，嘲笑他眉目不致，將來只有死的份。

還有誰來著，鋪天蓋地的譏諷，來吧，都來吧，他不怕，他承得住。

“老二！”

“二哥！”

有誰在耳邊怒吼，還有誰輕聲啜泣，有人輕聲呼喚，有人拽他角。

哦，是大哥，是三個弟弟，還有最乖巧聰明的妹妹。

他們在他邊，一遍遍地喚他離的魂魄，喚他喪失的斗志。

“老二，我們面對的可不止王家，還有方家這種龐然大，我們遲早有一天要去京，我們要面對更多的磕絆與挫折，難道你要被區區臘方子泄而絆倒嗎？”

是大哥許默，恨鐵不鋼的語氣。

“二哥，作坊失敗了，我們還可以做其他的，下次我們挑人嚴謹點，再也不心簽短契了，我們簽長契，簽死契，我們一定可以東山再次。”

是三弟方恒，他好像更慘一點，還被方王兩家追殺呢。

“二哥，你不賺錢了我養你，我們不會死的。”

是四弟溫知允，曾經卑微怯懦的小可憐也終于頂天立地了。

鄭如謙的雙眼逐漸聚焦，聽力恢復正常。

小五長宴和妹妹姜笙正一左一右地拉著他臂膀，依偎在他側，在尚有些寒冷的初春，像兩團小火爐，炙烤著他沒有溫度的。

“二哥怎麼突然不說話了，二哥是不是傻了？”姜笙小聲啜泣，“姜笙不想二哥變傻，只要二哥不傻，怎麼姜笙的頭發都沒事，都沒事的。”

長宴抿著，一次次抬頭，眼底都是憂慮。

嚯，鄭老二你真不是個東西，又讓家里人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