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溫至極的話，落在姜笙耳朵里，卻讓的眼淚更洶涌。

小姑娘抓住三哥的裳領子，一邊噎一邊講話，“三鍋，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你不跟我嗦話，你壞蛋……”

“是是是，三哥是壞蛋，嚇到小姜笙了。”方恒極盡耐心，笨手笨腳地用袖子淚。

好不容易哭聲停下，方恒長松一口氣，抬起頭，又對上三雙責備的眼。

他吞了口唾沫，努力解釋，“我剛剛沒事，就是想了點事。”

“三哥想事也不，跟石雕一樣。”溫知允不忿，“莫不是個石頭轉世。”

“我看是不把我們當自己人，有事就知道自己琢磨。”比怪氣，長宴怕過誰。

方恒額上沁出汗水。

看到許默時，他在心底祈求，大哥是個面人，可不要跟弟弟們似的。

卻沒想到許大哥微微一笑，說出的竟是，“我在這苦口婆心半晌，竟不及姜笙的兩滴眼淚重要，看來三弟的心里，我們這些兄弟們排地很靠后啊。”

還不如不說。

方恒心悔極，早知道就再嚇唬這群家伙們一會了，寧肯裝石雕也不想面對三雙白森森的牙。

“好了好了。”

最后還是善良的溫小四打圓場，“臨近晌午，姑姑肯定做好飯了，我們得回去吃午飯。”

方恒跟著點頭，“對對對，回去吃飯。”

一群人這才坐進馬車里。

從安水郡西郊趕回簪花小院，路上竟與風塵仆仆的鄭如謙主仆遇上。

算一算，他們離開了得有足足二十七八日，也不知去了哪里，原本干凈的裳全都破了，扎好的發髻也都凌，鞋底都多了倆，說是逃荒過來都有人信。

瞧見姜一，鄭如謙的雙眼亮了，驅趕馬車直奔過來，“你們去哪里了？老三呢？其他人呢？”

汪小松在后頭解釋，“我們回到簪花小院，姑姑說你們被一個王家的姑娘走了，公子擔心，連裳都沒換就出來找了。”

這就是兄弟。

這就是親人。

風塵仆仆剛回到家，連口水都沒喝就出來找人的二哥，明明擔心卻還要用責備來分散他注意力的大哥四弟五弟，子最堅強被打被罵都不肯掉淚，卻為他嚎啕大哭的小姜笙。

有這樣的家人在，他憑什麼潰不軍，他該渾盔甲，無比堅強才對。

方恒強忍著泛紅的眼圈，自馬車探出頭，故作輕松道，“二哥，我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鄭如謙這才長松一口氣。

扭頭姜笙也探出腦袋，告狀道，“可不是呢，剛才三哥嚇死人了。”

鄭如謙的表又恢復嚴肅，斜睨了一眼方恒，滿臉都是：等會跟你算賬。

一行人趕慢趕回了簪花小院。

張姑姑已經準備妥當熱水和新裳，好不容易看見鄭如謙，心疼地往屋子里轟，“快去洗澡，換服再來，鞋子也給你備好了，都是姜笙新買的。”

汪小竹也板著臉催哥哥，“快去洗干凈。”

在醫館做醫賺了些錢，細細數起來比汪小松還多，所以過年時難得大方，也給汪小松買了裳鞋子與荷包。

漿洗過的新裳帶著的溫度與皂莢的香氣，因為質量上乘，讓汪小松不釋手地來去，最后深吸一口氣，捂在口，“娘，妹妹也會給我買裳了。”

相依為命從來都不是一方依附于另一方上，而是互相扶持，是攜手并進，是共同努力。

好不容易兩個逃難的人恢復潔凈與整潔。

張姑姑也端出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放在簪花小院最大的桌子上，招呼所有人，“吃飯了吃飯了。”

沒有什麼比得上寒冷的冬天里，一碗熱乎飯。

原本還有些傲的兄妹們在聽到這聲吆喝，全都蜂擁過去，也不吵架了，也不冷戰了，也不翻白眼了。

他們各自找準位置坐下，人手抱著熱湯碗，像嗷嗷待哺的豬仔，“姑姑我要一勺，我也要一勺，給我也來一勺。”

張姑姑抱著大鍋笑瞇了眼睛，逐漸找到當年在十里鋪村喂豬的覺。

飯過三巡。

鄭如謙終于緩了過來，長出一口氣，“外頭的日子可真不是人過的，又冷又，還得趕路，還得在三十之前回來，我怕我回不來，小姜笙哭鼻子。”

姜笙撅起，“我才不會哭。”

明明剛才就哭過。

“不過跑這麼遠也是有好的，我終于離開安水郡了，這個世界真的很大，安水郡之外還有很多的郡城，他們的氣候跟我們不一樣，種植的菜也不一樣，就連吃飯的口味都不一樣。”鄭如謙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從安水郡一路往南走就是安縣，再往南就是丹郡的地界，那邊的人竟然吃甜的，他們那個菜啊齁甜，差點沒吃死我……”

“不過他們的鴨子很好吃。”汪小松補了句。

鄭如謙回頭瞪他，“你搶我詞。”

汪小松回去，不敢吱聲，誰讓人家才是東家。

“丹郡有個特產鴨，是放在爐火里用果木烤制到皮脆，再沾上甜味的鹵，味道那一個。”鄭如謙獻寶似的從包袱里掏出兩個油紙包，“我來時特意讓人包了兩只，雖然不如剛出爐時味，但是熱熱應該還能吃。”

畢竟是千里外的食，一時間大家都好奇地看來看去。

“二哥只到了丹郡就回來了嗎？”姜笙問。

鄭如謙大手一揮，“怎麼肯能，從咱們這到丹郡也就七八天，我這趟可是走了足足十五天。”

“對，東家去了余杭郡。”汪小松又張了。

這下鄭如謙的眼神真的跟刀子一樣了。

連汪小竹都瞪了過來。

汪小松像個鵪鶉似的低下頭，決定要把封上。

“余杭郡是哪里？”最遠只來過安水郡的小姜笙好奇詢問。

“余杭在丹南方，聽說再往南可能會看見海，憾時間不夠，否則定然要帶些鮮來。”鄭如謙還在洋洋灑灑。

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南有丹余杭，北有瑯琊膠東，東有新安北樵，西有漢中京。

總有數不盡的風土民，總有見不盡的陌生面孔，又何必蝸居在這安水郡，給哥哥弟弟妹妹們帶來無盡風雨。

方恒神張，張了幾次，才終于鼓起勇氣，“我打算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