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皇后仍不見蹤影？」

紫微宮中,一個小而華麗的影將一張紙條投燈罩。火焰一瞬拔起，復又垂落。

一眾宮人瑟瑟發抖地跪著，榻前稟告的宮不敢抬頭,怯聲道：

「稟太妃，皇上已經許下期限,若誰能在三日找到荔皇后所在，便封其為異姓王世襲罔替,若三日不能找出……便要將可能謀害皇后之人，逐一殺盡。」

鹿窈抬起頭，一張若清水芙蓉的臉龐，邊卻噙著一抹涼薄的笑。

「真的要走……」

起下榻，拂開太監想要上前攙扶的手，緩緩向黃絹低垂,金碧輝煌的殿走去。

宮人們慌忙關閉附近的門窗。

月照拂著空中無可逃的塵埃。

拿下牆上懸掛的一，走至殿盡頭，猛然揚鞭！

破空之聲和慘同時響起。

牆角一團衫襤褸的東西彈了起來，謝慎從大睜著恐懼的眼神，被睡夢中忽然打醒,他的眼神中還充滿迷茫。不過三年,他已經大變了模樣。即便是王站在面前,也認不出眼前鬚髮皆白,瘦得只剩皺紋堆疊的老人便是大燕曾經的主人。

「我為了留在深宮善後，卻當真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明明答應過我,事之後，放我回家！」

「如今三年過去了，我卻不得不作為太妃一直留在這裏——信守了對王的諾言,留你一命，那對我的承諾呢？！你若不死，我如何能夠回家？！」

鹿窈目眥裂，一鞭接一鞭揮舞下去。綴滿珠寶的金步搖如狂風吹襲，狂擺。

謝慎從像挨打的狗一樣，一邊慘一邊四躥，上的鐵鏈不斷作響。

「說過多次了，你是豬狗不如的畜生，你只能哼唧，不能發出人的聲音！」

「哼唧！哼唧！」

偌大的紫微宮，無一人敢為謝慎從求。

這闔宮的宮人，都是由謝蘭胥層層挑選而來，即是監視謝慎從的看守，也是放在邊的眼線。

這三年來，謝慎從謀謀用盡，依然沒能逃他們的控制，最近的一次逃跑失敗，他被一群矇著眼睛的乞丐按在下，他們聳著臭氣哄哄的……在日復一日的□□和折磨下，謝慎從的神一步步走向崩潰。

「哼唧！哼唧！」

他痛哭流涕，果真像畜生那般哼。

鹿窈氣吁吁地停了下來。

怒而地將鞭子踩在腳下，碾了又碾，恨意在眼中滋生。

「我絕不會讓你就此如意……」

……

未央宮，月涼如水。

謝蘭胥僅著中，坐在大敞的雕花窗前，臘月的寒風吹拂著他披散的長發和裳，他似乎毫無所察。

慘白的月讓他毫無人，彷彿一離魂的行走。

高善在殿的門口停下腳步，示意後的人覲見。

鹿窈進殿門檻，走到殿中停下腳步，按如今的份，他們誰也不必對誰行禮。

看著連一個眼角餘都沒施捨給的謝蘭胥，開口道：

「我有辦法找到荔知。」

先前還恍若離魂的人慢慢地轉過了頭。冰涼的眼神從上投下。

「我若找到荔知，也能被封為世襲罔替的異姓王嗎？」問。

「自然。」

「人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既然沒人看見從曇園出來過，那麼必定就還在曇園。」

謝蘭胥瞇起雙眼，回憶當時的景：「曇園並無藏的地方。」

「僅憑雙目，皇上如何肯定沒有？」

「……你想怎麼做？」

「給我一百年輕力壯之人，我會為你找到荔知所在——而你，封我為有史以來的第一位異姓王。」

鹿窈看著謝蘭胥，緩緩道。一雙的杏眼中，閃著野心的輝。

「好。」謝蘭胥說。

很快，一百軍站到了鹿窈面前，聽候的調遣。

鹿窈將所有人召集到曇園，帶到了荔知失蹤的暖房前。

「所有人，拆除暖房，將此掘地三尺！」

眾將士你看我我看你，雖然懷疑此舉是否有用，但礙於命令，不得不幹了起來。

首先被拆除的便是暖房的牆壁和屋頂。

鐵鎚一次次砸向牆壁，窗框和門陸續倒下。

鹿窈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將鋪在地上的氈毯割得七零八落。

大半夜過去了。

隨著轟然一聲巨響，屋頂墜落。無數殘存的曇花永遠地凋謝在日出之前。

百名將士搬的搬，掃的掃，在周圍越聚越多的員注視下，昔日的暖房，只剩下一傳遞暖氣的空心柱。

謝蘭胥也在不知不覺中帶著高善站在了人群之外。

「砸。」

鹿窈一聲令下，空心柱也嘩啦啦地倒下了，只剩一個黝黑的口。

暖房的空心柱連接著曇園外的地下爐腔，曇園的管事派人在外邊燒火，熱氣就可通過火道傳遞到空心柱中，再由空心柱散發給暖房的曇花，達到四季如夏的效果。

「這——」

距離口最近的將士往裏了一眼，隨即臉大變。他跳火道，撿起什麼東西高高舉起：

「皇上！」

皇后在除夕宮宴上佩戴的那支金發簪在晨曦中閃閃發，除此以外，還有一張字條。

發現皇后之，圍觀眾人瞬間門沸騰！

謝蘭胥接過了將士遞來的字條。

紙上只有兩行陌生的字。

「吾乃北天遊仙杜鵑，今觀燕後有仙，願收為弟子，在仙宮修習得道之法。」

「仙凡有別，勿念勿尋。」

落款是「北天遊仙杜鵑」。

紙條在謝蘭胥手中漸漸皺一團，他分明面無表，卻讓人覺到後背如芒在刺。

「這暖房，日夜都在供暖嗎？」

謝蘭胥的聲音令百不由噤聲下來。

曇園的管事誠惶誠恐地回道：「回皇上，據曇花的習，暖氣只在日間門供應，傍晚便不再燒火了。」

「當初主持修建曇園的人是誰？」謝蘭胥問。

百面面相覷，其中工部尚書站了出來，揖手道：

「回皇上，修建曇園的是員外郎李修，如今此人已告老還鄉了……」

「此柱上可有暗門機關？」

工部尚書答不出來，只能求助地看向那些剛剛砸碎了空心柱的將士。

他們一臉茫然，都說沒有發現。

「高善——」

「奴婢在。」

「派人去爐腔那邊看看，是否有什麼線索。」謝蘭胥看著剛才遞給他字條的將士，「你從火道鑽到另一端去看看有沒有發現。」

兩人一同應是。

高善派了小太監匆匆往曇園外跑去，將士則跳火道，索著往另一端爬去。

許久后，兩人一同從曇園外走了進來。

「回稟皇上，」小太監說，「爐腔外一切如常，沒有發現腳印等痕跡。」

爬了一通火道的將士也搖頭說：「火道裏面全是煙塵灰燼，沒有被人攀爬過的跡象。」

「難道皇后真的是去修仙了？」

人群中漸漸響起猜測的低語。

鹿窈看著面前的謝蘭胥，說：「皇上，之前的獎賞可還算數？」

謝蘭胥深深地看了一眼。

「……傳朕口諭。德太妃前有伴駕太上皇之功，後有破解皇后失蹤之謎，百伶百俐，一寸赤心，朕特封其為德王。賜宮外德王府一座，禮秩同親王。世襲罔替，與國同存。」

「皇上——」

有員大驚失想要勸阻，謝蘭胥沉聲道：

「朕意已決。」

不等有人再說什麼，他轉就走。

回到未央宮后，謝蘭胥枯坐許久，直到窗外明的晨曦變為寂寥的月，他讓高善拿來了一張空白的聖旨。

他著明黃的絹紙，若有所思道：

「高善，你說世上真有仙人麼？」

高善躬著，一如服侍上一位帝王時那樣恭謹。

「奴婢只聽說過仙人的故事，卻並未見過仙人其人，因此奴婢不敢妄下結論。」

謝蘭胥垂下眼，神漸漸轉為平靜。

他提起筆，在聖旨上寫下召王回京，代為攝政的旨意。

筆跡乾涸后，他將聖旨給高善。

凝著窗外寂靜的月，他喃喃道：

「朕也要仙而去了。」

高善垂頭不語。

「……打開宮門，放百回家。」

「喏。」

……

當天深夜，一輛馬車率先離宮。

宮門開啟后，被困宮中第五日的員們爭先恐後地徒步至宮門外的下馬石，終於與等候在此的家人團聚。

所有人都在談論這次除夕宮宴上發生的奇聞異事。

破敗的曇園變得靜靜悄悄。

殘垣斷壁中，一隻手了出來，接著是手肘，然後是臉。

荔知攀附著鐵梯，重新回到地面。

還穿著晚宴那日的鈿釵襢。

鹿窈站在地道一旁，將一宮的服飾和令牌遞了過去。

「皇帝已經離宮，馬車就在春雨門的下馬石，車上刻著鹿角紋。」看著荔知，「這應該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荔姊姊，祝你達心愿。」

荔知已經不必再說什麼了，在殘垣斷壁的掩護下換好服，最後看了鹿窈一眼。

轉離去。

只剩鹿窈一人，看著的影消失在宮道盡頭。

低下頭，用腳尖踢著那些破碎的氈毯，忽然有了一孩子氣的落寞。

地道的口，藏在割口妙的氈毯下。

若不去挲氈毯上的割口，便是湊到眼前也發現不了端倪。

鹿窈故意割碎氈毯，並非為了尋找線索，而是為了掩藏線索。

那日，荔知趁謝蘭胥短暫外出，揭開割口，打開暗道跳室，在謝蘭胥回來之前恢復氈毯模樣。

字條和金簪，則是修建曇園那日便設下的伏筆。

室遲早會被人發現，所以在那之前，鹿窈先命人砸開空心柱，用金簪和字條吸引眾人注意。

一切都已在腦海中演練過千回。

這三日，哪裏都沒去。

一直就在曇園。

原本便是一隻嚮往自由的鳥，皇宮對而言只是富貴的牢籠。

鹿窈抬頭看向幽沉的夜空，忽而滿足地笑了。

鳥兒飛走了。

真好。

……

穿宮服飾的荔知憑藉著出宮辦事的令牌，順利坐上了鹿窈安排的馬車。

天已經微曦。

稍微推開了一些窗戶，讓新鮮的空氣流車，從未像現在這樣惜自己的。

生命之中誕生生命，就像花中開出另一朵花。

每每自己的肚子，荔知就會到一難以言喻的神聖。

這神聖過了無法釋懷的悔恨，使重新正視自己，護自己。

在黎明的彩中，車廂中響起了幽幽的哼唱聲。

那是在這幾天夜裏都會哼唱的一首歌，一首由秦氏唱給，再由唱給腹中新生命的歌。

朝霞撥開雲彩，為馬車蒙上華麗的輕紗。

京都正在蘇醒。

而荔夏重回人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