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神魔漸漸失去生機的四肢百骸裏。

而那人額心的神紋正一點點黯下，淡去。

猶如那抹即將碎於天地間的神魂。

站在極遙遠的南邊的天際，立於虛空的子跌下眼睫，一滴淚落腳下無盡的雲霧裏。

南蟬闔上眼，像又聽見了花燈會上熱鬧的盛景。

——

一日前。

人間，樺城，花燈會。

小琉璃妖跑出去後便獨餘一人的那條小巷裏，無聲顯出了第二道影。

南蟬撿起落地的帷帽，慢慢走到那道背影後，仰頭，順著他始終朝向的早已空的巷外看去。

凝了半晌，才低回眸，著手裏的帷帽：“你真的要讓昆離帶走嗎？”

“……”

很久很久的寂靜。

久到南蟬都要以為他已經後悔了，想要推翻他自己親手設下的這場殺局。

可南蟬還是聽見巷裏響起那人低啞的聲音：“昆離謹慎，膽怯，不到謀定便不會顯半點痕跡。若非他親眼見功在即，他絕不會冒險控的神魂。因為他也知道，那是我抹除他神識的唯一時機。”

“可你沒有把握，不是嗎？我們就不能……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嗎？”南蟬近哀求地低聲看他。

“昏睡幾日，我便坐在中天帝宮裏想了幾日。”

酆業側過，月拓得他眉目清冷孑然，他講一場赴死，卻從容而平靜。“沒有別的辦法了，南蟬。有昆離製，己神識再不醒來，便可能永遠都沉睡下去。我等不起。”

聽他娓娓如訴，南蟬卻抑不住惱怒：“可如今自認是萬年前的琉璃妖，不是你的時琉！昆離神識盤踞於神魂，隻會比我們更清楚了解的心結與痛——你如何確定還需要昆離神識強迫手，而不是自己便殺了你？”

“我不確定。”

較於南蟬急切聲栗，酆業仍是平靜，他甚至似乎很輕地笑了下。

隻是掩夜，聽不分明：“這本就是一場賭局，南蟬。”

“——”

南蟬眼瞳驟地。半晌才攥了帷帽跌下眼，聲線栗難已：“可你的賭注……是你命。”

“隻要贏回的，便算我贏。”

“你的贏麵在哪裏呢？”南蟬慘然地笑了笑，“你都不確定是否會親手殺你——昆離賭萬年前那隻小琉璃妖的中天帝，那你呢，你能賭什麽？”

“我也賭我。”

南蟬一怔。

麵前，月下的神魔低歎著便笑了，他笑得愉悅至極，而眼底見淚意——

“所以你看，無論是生是死，都是我贏。”

——

界門之下，酆業慢慢闔眸。

被染紅的角勾起來，他著麵前淚失了的，低笑了笑：

“…我贏回你了，小石榴。”

“——”

話聲落下，神魔闔上了眼。

最後一點神紋從他冷白的額心淡去，與之同時，像有無數淡金的粒從他裏慢慢逸出。

那是神魔的神魂，將要消散於天地。

第101章玉京溯仙（十七）

◎我來過這人間。◎

不知過了多久，天地間茫茫一片，混沌難明。

闔眸的酆業漂浮在天地之間。

雲霧在他下如呈如托，使他不致墜落那無垠的混沌中。

落下去也沒關係。酆業清楚，那下麵不過仍是混沌——這裏是他的識海，如天地初開時，混沌之氣四野縱橫，那時仙凡兩界未分，四方仙帝也尚未化生。

偌大天地隻他一個存在。

像時與空都漫長無際。

這裏曾是他的來，也將是他的不歸途。

憾麽？

……尚未與相守百年，也沒能護佑親登臨帝君之位，自然是憾的。

好在最後徹底抹除昆離神識之時，他已盡瀕死之力。昆離雖不死，但足以神魂重傷，千年反噬，今後亦唯有衰亡一途，不得生息。

而用不了一千年，他的小石榴自然會取代他的帝君之位，登臨仙庭巔頂。

到那時，昆離便是他留給的最後一份“賀禮”。

——

因為他了解，知至至，若非昆離活著，他怕也會選一條歸滅之途。

唯有如此。

再過千年以後，應已走出他死魂滅的翳。彼時天地浩大，萬生息，那樣心善，總會有什麽事絆得住。

酆業惟願如此。

最後一點未散的意識即將泯去，漂浮在混沌之氣中的神魔睜開眼睛，他其實很想最後再看一眼……

但還是罷了。

他怕自己死不瞑目，惹更哭得難盡。

這神魂消散之後，便如昆離所願罷。

他以此魂祭翊天，縱使不為蒼生，為一人，亦永鎮界門，免今後所居仙庭再域外侵擾之苦。

酆業執著的最後一固念淡去，他漂浮在天地間的影也漸漸淡了，如夢幻泡影，下一息就要碎去。

——而就在此時。

昏昧的混沌之氣裏，忽熠起一點微芒。

淡淡的，猶如，縷縷，自四麵八方而來，它們徐徐纏住他將散的神魂本源，帶著一種酆業最悉不過的淡香。

是時琉的氣息。

神魔震愕地睜開眼。

——

他竟忘了，他曾以中的神魂本源哺，中本就有一他的本源之力。若以相續，確能替他維係一時。

可那是杯水車薪。

縱使保他一時神魂不散，又如何經得起這般摧折！

神魔驚怒，幾自絕，隻是在他念的最後一刻，一的神識沿著氣，同樣浸他的神魂裏——

大霧忽起。

酆業被帶一場時琉的“夢”裏。

夢中是那片蒼穹雨、白骨支離的天地，萬年前中天帝神隕之日。

隻是這一次，酆業所見不再是他垂死時，而是自己殞之後。

單薄蒼白的小琉璃妖，踉蹌在支離的白骨間，用纖細的手指挖出大地上每一塊骸的背影。

人間的日月起而複落，落而複起，在那片雨裏不知時日。

終究是翻過最後一塊骸骨也未能尋得的神明，小琉璃妖跪坐在的蒼穹下，護著琉璃瓶裏他最後一縷神魂，哭得沉慟絕。

瓶裏的神魂氣息曝，被迫下了幽冥，而追殺未盡，卻始終不肯出本所煉的琉璃瓶。

——終至絕路。

在幽冥天澗前萬鬼嘶嚎令人心悸的深淵前止步。

回過，哀慟泣地著每一個追至此的麵孔——要記住他們，就是他們親手殺死了的神明。

站在萬魔嘶嚎的深淵前，小琉璃妖慢慢拿起手裏的琉璃瓶，後天澗如噬，可麵上除了淚與恨，沒有一懼意。

而後轉，護著他神魂，決然跳了他鎮下無數域外天魔的幽冥天澗裏。

——

天地驚栗。

酆業在神魂震裏聽見那隻小琉璃妖自絕於世前最後的話音。

……“我寧萬魔噬，我要他還於世。”……

……“琉璃石心化妖，自戕轉世，便作助人一日仙的九竅琉璃心——可他們從來不知，琉璃石心妖一旦自戕死，混沌自會抹去一切與我相關的神魂記憶。”……

……“我係我魂念於他，待他從幽冥天澗醒來之日，九竅琉璃心便降生於世。”……

……“無論千年萬年，我為歸來的神祗長獻此心。”……

不——

不該如此。

神魔無淚，也該無心，可此時即便隻有神魂狀態，酆業也依然覺著快要將他吞沒的劇慟席卷識海。

原來小琉璃妖那一切所記所憶不是夢境，是他和世人都已忘了。

可世人忘記，他怎能忘記。

他到最後、還是沒能從他們手中護下。

為他自戕，死了，死在萬魔噬骨無存的無底深淵裏。

“——！！”

回神的神魔驟怒，他痛得目眥裂，天地之間快要將他吞沒的混沌之氣從他周然散去——

將散的神魂在那縷裏栗著慢慢凝實。

他以為……

他以為三界負他，可原來，終究有人為他而來，也為他而死。

天地間雲霧翻覆，久久終平。

酆業神魂之上，半邊染的魔紋緩緩褪去。褪去的凝作一滴淚，從酆業眼角落下。

魔息消散，純金的神紋時隔萬年終重現於世。

而神明闔眼。

……他要回去，他要見。

這一世，縱萬年、萬難、萬死，他絕不再拋下。

他絕不再如前世終局。

三界之戰後，玉京仙庭已有萬年未曾這般過。

十二仙府的仙人們都不知發生了什麽，他們隻聽聞過凡界近些時日愈發盛傳的流言，事關萬年前帝君辛，何況傳說中殞的中天帝今已返仙，他們縱使心裏有千般想法，也更不敢妄自揣測。

所有仙人卻也在等著，等凡界那傳聞天下皆知，返仙的中天帝和如今司權的西帝間或許會有點什麽靜。

——但沒人想到，一朝忽起，就是天翻地覆的大靜。

聽說昆離仙帝早便將神識藏賜予凡界的仙寶裏，借那深居中天帝宮的小仙子之手，將中天帝再次重傷。

聽說中天帝瀕死時護下了小仙子，後以神識反擊，致使西帝反噬重傷。

聽說中天帝終究神隕，西帝也發了瘋。

聽說……

真相與細節無人可考，也無人敢問。

在波雲詭譎的旋渦正中，偌大仙庭裏，也唯獨中天帝宮寂靜而清冷。

帝宮正殿，玉階之下，擺放著一琉璃石棺。

著一襲雪白的寂然無聲地，跪坐在琉璃棺前，隻垂著首，無聲著棺中睡著的神魔。

是，他一定隻是睡著了。

或者……

他許是生的氣了。

他一定是氣隻當自己是小琉璃妖時，說過那樣他難過的話，氣小琉璃妖信過昆離也不信他，氣……

時琉過那人眉眼的指尖栗，然後握起。

難過地靠在琉璃石棺上，閉著不眼淚湧出的睫瞼栗栗難已。

他隻是睡著了。

一定還有辦法、一定救得回他。

時琉一未地靠在棺前。

直至許久後，一點陌生的氣息出現在無聲的中天帝宮正殿裏。

南蟬並未掩飾自己的氣息，拖著素的長袍，徐徐地，慢步走到琉璃石棺前，眉眼空寂地著棺中的人。

還有棺旁自那日起便不眠不休的。

半晌，南蟬寂聲：“羅酆石雖化為齏，卻是破而後立，它已融他全，如星海，許不日便將重塑仙骨神脈……但他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