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八月,有人冒充薛家的名號在慶樓花八百兩買了戲子。
這都什麼事!
薛妃拿起眼前的蓮花餅,咬了一口,又放下,不悅道:“這事,江家給個說法沒有?”
薛夫人道:“江侍郎的夫人親自登門道歉,說是誤會一場,不過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更好,真當我薛家看得上江家呢?”薛瀾怡嗤了一聲,道:“後來呢,那個冒充薛家的人,找著了嗎?”
薛夫人搖了搖頭,道:“我派人去打聽了一遭,那戲子四月,以前在廣州府很有名氣。”
薛妃晃了晃手腕,道:“既然都打聽著了,何不將戲子抓來詢問一番?”
“那戲子的賣契回了自個兒手裡,人已經回江南了。”薛夫人道:“這事說來也是奇怪,那戲子不是京城人,走了便罷了,可我沿著那八百兩去查,竟發現兌換這八百兩的當鋪也從京城消失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反正線索都斷了,人也沒找到。”
薛妃瞇了瞇眼睛道:“這事,嫂子可與哥哥說了?”
薛夫人搖頭道:“你哥近來脾氣大得很,這事我也就沒跟他說。”
薛妃道:“他又怎麼了?”
“能怎麼?還不都是因為那蘇氏余孽……”薛夫人低了嗓音道:“前陣子你哥聽聞賊人在京中現了,扔下刑部,一路追到了南邊去,結果還是沒捉到人。”
薛妃無奈道:“他怎麼天天就盯著蘇淮安,什麼榆木腦袋,怎麼做的刑部尚書,我要是蘇淮安,定然是一輩子不會回京。”
“誰說不是呢,娘娘,咱還是看戲吧。”
薛夫人一邊乾笑,一邊在心裡歎,這倆人真不愧是親兄妹,薛襄在家中也是這麼罵薛瀾怡的。
榆木腦袋,爭寵都不會,簡直不堪為妃。
戲唱完,太后又賜了茶。
薛妃的指腹在茶盞邊緣挲,深呼一口氣,道:“嫂子。”
“欸,娘娘。”
薛妃慢慢道:“我怎麼想,都覺得那事不對,你還是與哥哥說一聲,讓他好好查那戲子和當鋪吧。”
薛夫人道:“一個戲子罷了,有必要這麼大乾戈嗎?”
薛妃偏過頭,在薛夫人耳邊道:“這世上哪兒那麼多巧事呀,自打蘇家反了,朝廷天天都在抓細作,倘若那冒充薛家的人有問題,將來難免有事惹上。”
“而且你再想想,什麼未出閣的子能花八百兩買戲子!這事就不對勁,買戲子能作甚?難不回家學演戲嗎?依我看,那戲子也有問題。”
薛夫人一聽,頓覺有幾分道理,嚴肅道:“等今日回府,我就把這事說與爺。”
薛妃點了點頭。
——
宮宴結束,長寧長公主離宮。
馬車駛過街巷,在朝門大街的公主府停下,蕭璉妤彎腰下轎。
定睛看著公主府門前著的通緝令,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朝廷重犯蘇淮安。
蕭璉妤上前一把撕下通緝令,子微晃,著嗓子道:“誰給他的膽子!”
宮青玉扶著長寧長公主的手臂道:“殿下別怒,仔細子。”
蕭璉妤低頭看著手中畫像,舊事接連湧上心頭,驀地回頭,對侍衛道:“你去刑部走一趟,管薛大人要個話,問問他,這通緝令在我府邸前是什麼意思!哪來的規矩!”
侍衛頷首道:“卑職領命。”
“慢著!”蕭璉妤又道:“順便再與他說一句,若是這公主府,薛大人三年前還沒查夠,大可拿著搜查令再來查一次,我一定配合。”
說罷,蕭璉妤頭也不回地走府邸。
這些年公主府一直有人打理。
帷幕垂張,彤闌巧護,畫堂無限深幽,一切都沒變。
日影下簾,蕭璉妤坐在扶瀾堂前,拿出一把笛子,閉眼奏。
他仿佛看見蘇淮安著緋孔雀紋服,手握折扇,倚在闌乾,輕聲道:“殿下不是說府上有刺客嗎?刺客呢?”
霎時風起,眼前和的畫卷如同齏一般被風吹散。
蕭璉妤手指一頓,笛聲驟停,眼看著通緝令被風卷到半空中,又緩緩落在地上。
凝畫中人,不可自抑地想到了薛襄衝進大理寺那天。
那天的京城格外沉,蘇景明將服、烏紗帽盡數褪下,疊好放於案幾之上,對說了最後一句話。
“待會殿下把眼睛閉上,不許看。”
他不讓看,便閉上眼,再也沒有看。
哪怕鎖鏈的晃聲,聲聲震耳,也沒有睜開眼。
青玉連忙走過去,把通緝令撿起來,拿出帕子,了小公主臉上的淚,“殿下怎麼又哭了?”
誠然,蕭璉妤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接過帕子,輕聲道:“我沒事。”
青玉握著的手道:“蘇大人明明還活著,卻一直杳無音信,殿下當真一點都不怨嗎?”
蕭璉妤輕笑出聲,“青玉,你不了解他。”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肯以罪臣的份出現在面前。
杳無音信,就是他給的音信。
“我乏了,你去備水吧,明日還得進宮呢。”
青玉躬道:“是。”
翌日一早,蕭璉妤正在用早膳,青玉推門而,慌慌張張道:“殿下,太后讓您進宮。”
蕭璉妤蹙眉道:“又做甚。”
青玉道:“太后說,讓您去看看選駙馬的名單。”
“可我昨日不是說了此事要與皇兄商議嗎?”
青玉歎氣道:“章公公說,陛下允了。”
蕭璉妤將筷子“啪”地一聲扔在案上,“進宮。”
——
早朝過後,蕭聿照例在養心殿聽政,淳南侯陸則也在殿。
盛公公朝階下走去,笑著對懷荊道:“懷大人請吧,陛下召見。”
懷荊道:“多謝公公。”
懷荊走進養心殿,行跪拜之禮,一字一句道:“臣懷荊,叩見陛下。”
蕭聿撂下手中狼毫,道:“你快起來。”
陸則十分有眼地給他搬了個椅子,小聲道:“人都退下了,懷大人,坐吧。”
懷荊看著他道:“多謝侯爺。”
陸則了下鼻尖,極小聲道:“厲害啊,聲音半點都聽不出來,不然你教教我?”
懷荊蹙眉橫了他一眼。
陸則將手搭在他肩上,與他耳語:“不過你這眼神還得再練練,我乃錦衛指揮使,你不過一七品,好歹恭敬些吧……”
蕭聿了下眉心,道:“言清,先說正事。”
懷荊將手中折子遞上去,緩緩開口,“啟稟陛下……”
這邊還沒說完,只聽外面傳來一道悉的聲音:“盛公公,我要見皇兄。”
盛公公道:“陛下眼下正與陸指揮使議事,殿下還是等酉時再來吧。”
殿的三人瞬間靜默。
蕭璉妤道:“陸言清也在裡頭?那正好不用避了,盛公公通報一聲吧。”
盛公公道:“這……殿下這不是為難奴才嗎?”
“公公通報一聲就是了,若是皇兄不見我,我自然也不會為難公公。”
盛公公長呼一口氣。
果然是先帝爺捧在手心的公主,真是什麼規矩都不講。
盛公公躬進殿,著頭皮道:“陛下,長公主在外求見……”
蕭聿淡淡道:“讓進來吧。”
懷荊立馬退至一旁。
陸則看向眼前面不改的男人,不由在心裡豎了個拇指。
長寧長公主發髻上的珠釵隨著步伐輕輕搖晃。
“長寧給皇兄請安。”
蕭聿道:“說吧,來找朕是何事。”
蕭璉妤輕聲道:“長寧為選駙馬的事來。”
話音一落,陸則突然咳嗽起來,咳的臉都紅了。
蕭璉妤看著他道:“陸大人這是嗓子壞了?”
陸則搖頭道:“沒事,我沒事。”
蕭璉妤正道:“皇兄,長寧不想嫁,還皇兄收回命。”
蕭聿道:“選駙馬的事朕已應了太后,你且看看再說。”
“皇兄!”
陸則了嚨,不懷好意道:“殿下,依臣拙見,這駙馬既是要選,還不如多看看,我朝有那麼多風流俊邁的兒郎,說不定就有能眼的呢?”
“公主回頭瞧一眼,這位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郎,懷荊懷大人,也是一表人才。”
蕭璉妤頭都沒回,就道:“同我有何乾系?”
蕭聿了下鼻梁,“好了,朕隻說替你選駙馬,又沒說你嫁人,長寧,你先出去,此事改日再議。”
皇帝如此說,蕭璉妤便是再任也只能從之。
了你手心,紅著眼睛轉,與一旁頷首的男人而過。
半晌過後,蕭聿起走到懷荊邊,道:“真不說?”
懷荊斂了斂袖,垂眸道:“眼下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吧。”
蕭聿拍了下他的肩膀,輕聲道:“朕勸你,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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