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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常小娘子?”那婦人聲帶著一驚喜笑意。
常歲寧看去,只見正是鄭國公夫人段氏。
“段夫人。”常歲寧于心中哀嘆一聲,與見禮。
段氏笑道:“真是巧了,沒想到常小娘子也來了此觀象。”
“見過國公夫人。”姚夏也上前行禮,不由就問:“魏姐姐不曾過來嗎?”
“呀,哪有這份心思工夫,跟你們斷是比不了的。”段氏答罷,視線似隨意地看向了常歲寧,語氣也同樣隨意:“但我那不的兒子倒是來了的。”
段氏邊的婆子只覺聽得心頗復雜,夫人這“順口一提”的生程度,簡直不亞于,人家說了句今天天氣真好,夫人則掩口做驚訝狀回道:不是吧,這都被你知道我那還沒定親的兒子也來了?
就……人家明明都沒問到這茬兒啊!
得虧跟在夫人多年,練就了一副厚臉皮,此時才不至于臊得面紅耳赤。
好在那常小娘子反應如常,只點頭道:“魏侍郎為朝廷要臣,是當隨行圣人左右的。”
天子祈福七日,卻不能將一概朝政之事拋之腦后,正如夏日往山莊避暑,卻也沒哪個缺心眼兒的皇帝當真就只悠哉避暑去,不然數月的暑氣避下來,天氣涼了,江山皇位也該跟著涼了。
說白了不過是臨時換個地方理朝政罷了。
鄭國公夫人笑嘆口氣:“一整日也沒瞧見他半個影子。”
倒也未再多說,只一左一右拉起常歲寧和姚夏的手:“走,去那邊瞧瞧……”
神象固然吸引人,但看得久了便也沒太多意趣了,在場又多是見過世面的家郎君娘子,不多時,見天已要暗下,便也就三三兩兩地說笑散去。
段氏邀了常歲寧和姚夏,去那里一同用些齋飯,然后抄些經書,只說剛好做個伴。
實在盛,常歲寧試著婉拒了一句未果,只能跟著去了——當然,潛意識中也算是半推半就,若當真不想去,拿刀抵著也不行。
若無事忙,還是愿意和段氏呆在一,聽對方絮叨的。
常歲寧和姚夏陪著鄭國公夫人簡單地吃罷了齋飯,便已有仆婦備好了紙筆。
……
另一邊,姚冉也在陪著裴氏抄經。
這時,裴氏的陪嫁婆子走了進來,福行禮。
“聽說大郎君觀罷象回來了,老夫人待夫人早些歇下,不必抄得太晚,仔細傷神。”
裴氏未曾抬眼,形端正地坐在小幾前,執筆道:“來都來了,還怕什麼傷神。”
“二妹也回來了?”姚冉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裴氏微側目,不悅地看向。
姚冉意識到失言,母親向來不喜與二妹太過親近……遂連忙低頭繼續抄寫。
那陪嫁婆子不知想到了什麼,卻是規規矩矩地答了的話,視線則是看向裴氏:“二娘子尚且未歸,據說是和常家娘子一同鄭國公夫人所邀,同去抄經了。”
裴氏筆下一頓,墨因染,頓時壞了一整張紙。
冷笑了一聲,干脆將筆丟下:“段氏那般淺薄的眼,也就如此了。”
明明家冉兒論出論才學,才是最出眾的,可那段氏卻故意在面前裝傻充愣不說,反而將那小賤人甚至是姚夏那草包看進了眼里!
自自持裴氏嫡長份,莫說外人了,便于一眾裴氏姐妹中也自認高高在上,被人捧著長大的裴氏,想到自嫁到姚家以來的種種不順際遇,以及每每回到母家時那些比嫁得好的庶出族妹們悄悄投來的異樣目……
而如今就連一個段氏也敢給沒臉,且偏偏瞧上了那個小賤人,裴氏閉了閉眼,心中那團火不由越燒越熾。
姚冉想勸,卻不知從何開口,又不免有些自責——若是能得鄭國公夫人青眼,母親也不會如此生氣了吧?
卻又有些矛盾……從小到大,做得不好,母親定會失責罰及言語奚落,而若做得好,母親只會冷笑著說一句“早些如此,何至于罰”,甚至氣極時還會說“你若是個兒郎,我又怎至于你至此”。
想著這些,姚冉繼續安靜抄經。
不管怎麼做,都是母親心中那個害得生母不能生育子嗣的罪魁禍首,一切不順的萬惡之源——而這份“罪業”較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則是的父親。
那婆子答完話之后,并未去做其它,或退至一旁,而是仍舊站在原。
裴氏張開眼睛看向婆子,婆子一時未言。
裴氏掃向兒:“時辰不早了,回去歇息吧,勿要耽擱了明日祈福大典。”
“兒還不累。”縱是如此,姚冉還是下意識地停了筆,然而猶豫一瞬,終究道:“母親近日氣不佳,兒放心不下,想侍奉母親先歇下。”
裴氏微皺眉:“有下人在,哪里需要你來伺候,莫要讓我多費口舌。”
姚冉抓了放在膝上的雙手,常年累月積攢下的畏懼讓不敢再多言,只能應聲“是”,起福禮,離開了此。
待房門被合上,裴氏才看向那婆子。
姚冉刻意走得慢了些,仔細留意著后房的靜,卻未能聽到什麼。
唯有加快了些腳步,回到與裴氏相鄰的禪房,隔著一道墻壁,無聲細聽著。
但隔壁安靜異樣,竟好像什麼聲音都沒有。
姚冉略略安心些許,然而攥的手指也如何也無法放松。
……
鄭國公夫人那邊,常歲寧和姚夏已各自抄完了一篇經文。
待要抄第二篇時,常歲寧腦中一個激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自做了阿鯉之后,無論是此前給那周頂回信,還是寫給姚夏的,皆是刻意彷造了阿鯉從前的筆跡,雖不能說十分相似,但至八分是有的。
因一些不同于常人的經歷,很擅長改換及彷照他人筆跡。
比如剛抄完的那篇佛經,用的便也是阿鯉的筆跡——這將是以后最慣用的。
可自“重活”以來,唯獨有一次,用的是原本自己真正的筆跡……
在合州,周家村,剛醒來時,還辨不清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是何人,腦子里一片混沌,許多作皆是出于本能驅使,所行與小心謹慎本不沾邊,不過一通胡作罷了——
那時讓那對夫婦供述罪行時,親手寫下的那幾張供罪書,用的便是自己的筆跡。
而那供罪書,給了魏叔易。
此事說大不大,但卻也可小可大——
尤其魏叔易此人尤為明,待又總存探究之意,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或還須盡早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以斷絕來日有可能出現的麻煩。
“可要歇一歇?”見未再筆,鄭國公夫人含笑問道。
一旁的姚夏剛要點頭,卻聽常歲寧道:“多謝夫人,還不累。”
見又繼續低頭抄經,姚夏一口氣險些嘆出來——常家姐姐生得這般漂亮,怎還這般努力?世上怎會有這樣迷死人又累煞人的姐姐存在?
真是人罷不能啊——兩重含義上的。
其中一層便是姚夏只好跟著繼續抄經。
常歲寧待抄完手中這一篇時,便將筆放下,將兩張并列放在一,推到段氏面前:“有勞夫人幫我看看,這兩幅字哪個更好一些,更適合拿來抄經?”
段氏起初不解其意,待先后拿了兩幅字來看,尤其是第二幅時,卻是愣住了:“這字跡……”
好一會兒,的視線才從字上挪開,意外地看向一旁的:“常娘子竟能寫得出兩種字跡來?只是不知這第二種……是師從何人?”
答得干脆:“是時照著崇月長公主殿下的字跡臨摹學來的。”
果然是殿下的……
段氏輕聲問:“怎想到要學長公主殿下的字?殿下的字,可不太好學……”
“時頑皮,偶然在家中藏書發現了一冊長公主詩集,其上字跡遒勁有力,見之甚喜,便擅作主張學了一陣子,之后經提醒,才知那是長公主殿下之,是先太子偶然間留下的。”常歲寧盡量面不改地道。
“原是如此……”段氏笑了一下:“你很有天賦,學得很好,也很像。”
常歲寧:“尚不及長公主殿下萬一。”
謙虛了,但又完全沒謙虛——這種境界,倒也詭異。
“不,已經很好了。”段氏再看向那篇字,道:“你方才說得對,長公主殿下的字極有力道風骨,我曾有幸被選為長公主殿下伴讀,的字,我最是悉不過了……你難得有了八分相似,已很是難得了。”
常歲寧默然了一下——竟還有八分嗎,本想拿到七分的。
至于原本在合州時,初醒時執筆無力,大約也就七八分“像”,因此倒可蒙混過去。
“聽說你是為先太子殿下所救?”既起了這話頭,段氏便多問了一句。
常歲寧點頭。
“先太子殿下,與崇月長公主乃是孿生姐弟。”段氏看著面前的,慨道:“如此說來,你與長公主殿下倒是有些緣分在的。”
常歲寧再次點頭。
很難不贊。
“這幅字也是極好看的,溫婉卻不失靈,也很好。”段氏又看了看另一篇字,夸贊了一番后,笑著道:“依我之見,都是極好的,端看你更喜歡哪一幅,哪個寫起來更順手稱心了……祈福抄經之事,從心誠心即可,佛祖自有應的。”
常歲寧作勢思忖了片刻,認真點頭:“多謝夫人點悟,我懂了。”
這話倒段氏訝然失笑了一下——還能點悟旁人呢!竟有這等潛力?
而此刻,二人忽聽“彭”地一聲響,震得面前的小幾都輕晃了一晃。
常歲寧和段氏一同轉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