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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沒見那位常娘子呢?”
大云寺三佛殿早課之上,有挨著跪坐的小姑娘悄聲問姚夏。
四下僧人誦經聲陣陣,雙手虔誠合十在前的姚夏將眼睛睜開一道細,瞥向那位好友:“常姐姐昨日了那般驚嚇,自當要好好靜養的……”
“這倒也是……”那孩子還要再問些什麼,視線接收到自家母親投來的不悅視線,連忙閉上眼睛聽經。
姚夏口中念念有詞,喃喃道:“阿彌陀佛,佛祖在上,常家姐姐未能前來,實乃事出有因,但信愿將自己的功德分一半給常姐姐……”
旁邊的孩子聽得角,小聲道:“就你這點功德,統共不過米粒大小,佛祖竟還得給你掰碎了分一分呀……”
姚夏專心致志,虔誠無比:“別打攪我掙功德……”
常姐姐且安心休養即可,就由來努力掙功德養常姐姐吧!
同一刻,大云寺后山村的泉水邊,喜兒看著提著兩只木桶打水的,心頗為掙扎。
當真沒想到,郎積功德的方式竟不是做早課,而是幫寺中僧人挑水。
在過去的半個時辰,郎這種一次提兩桶水送回寺中的重度魯智深行為,已經重復了三趟來回。
喜兒的視線又落在阿稚上——
阿稚剛從一旁的樹林中出來,此時背上多了一大捆柴。
喜兒看得心急如焚,只覺那捆柴不是在阿稚上,而是在了的及及可危的事業生涯上。
此時一名提著空桶和扁擔的僧人折返,喜兒心一橫,上前一把奪過扁擔水桶:“師父,讓我來吧!”
喜兒提著桶健步如飛,來到常歲寧側:“郎,婢子陪您一起!”
常歲寧不確定地看過去,卻見小丫頭很快將兩桶水打滿,輕輕松松地提了起來。
常歲寧:“?”
出手,了喜兒的大臂。
的衫袖下,小丫頭看似纖細的手臂實則線條隆起結實的過分。
如今尚且不敵的常歲寧默默羨慕了一下,不由問:“你練過了?”
喜兒赧然低下頭:“常家人,常家魂嘛……先前郎不喜這些,只詩,婢子便也不敢表出來。”
常歲寧:“……”
是小看常家軍法治家的深度了。
在這個家里,大約只有阿鯉是真弱。
“但婢子也不是存心欺瞞郎的!”喜兒連忙解釋道:“婢子如此,只是為了更好的侍奉郎而已……”
畢竟從前每日陪著郎傷春悲秋,隨時隨地落淚哭泣罷,給郎淚并給予安,一整套下來也是一個力活來著——
“總而言之郎需要婢子什麼樣,婢子便是什麼樣!婢子什麼都能學的!”小丫頭眼睛里寫滿了真心二字。
從一旁背著柴經過的阿稚:“……”
倒是競爭力單一,缺乏多樣了。
“很好。”常歲寧給予肯定點頭,提起水道:“走吧。”
見郎并無責怪之意,喜兒欣喜不已,忙不迭點頭。
主仆三人走在通往寺廟后門的青石小路上,喜兒提水跟在自家郎側,殷勤卻依舊滿含真心:“……婢子打水攢下來的功德一并都給郎!”
聽得這天真無邪的話,常歲寧不由笑了,點點頭:“好啊。”
日后大約是要做很多惡事的,是得多些功德傍才算穩妥。
阿稚也道:“婢子的也給郎!”
喜兒聽得暗暗咬牙——這是赤的剽竊創意!
“伊……怎麼有娘子打水背柴?”
前方不遠,元祥看著走來的幾道影,定睛細瞧了瞧,越發訝然了:“大都督,竟是常家娘子!”
帶人至后山巡查的崔璟停下了腳步。
“郎,是崔大都督他們。”喜兒瞧見了前面的人,小聲說道。
常歲寧走過去,暫時將桶放下,朝崔璟抬手行禮:“崔大都督。”
著杏襦,前綁著襻膊,出纖細雪白手腕,姿直。
臉上的傷涂著澹褐藥膏,此刻額頭鼻尖上冒了層晶瑩細汗,晨從小路兩側繁茂威蕤的枝葉隙中灑下來,映在臉上,竟好似一只只斑駁閃爍的蝴蝶。
崔璟視線下移,落在腳邊的水桶上:“常娘子的傷好了嗎?”
除卻臉上的那些,肩膀上也是了傷的——
常歲寧知曉他問的應是肩上的傷,便道:“都是小傷,挑水不便,提水倒不影響。”
“常娘子還真厲害……”元祥由衷地稱贊了一句,卻仍舊不解:“只是常娘子為何要來親自打水呢?”
且使還背著柴——
“此行既為祈福而來,自當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常歲寧坦誠道:“提水既能練耐力,又能積攢功德,倒也一舉兩得。”
崔璟:“……”
時間管理的很是合理。
他看向對方的姿氣面貌,道:“常娘子進步甚大。”
同那次在驛館中拔刀時相比——
“當然。”常歲寧毫不謙虛地點頭:“因為我很勤。”
力氣這種東西很講規矩,只要肯練,就一定能看到回報。
崔璟默然一瞬,點頭:“……的確。”
常歲寧無意多做耽擱,正要提起水離去時,忽聽不遠有一陣混的嘈雜聲傳來。
崔璟待元祥:“過去看看出了何事。”
“是。”
元祥走到一半便折返,且邊多了個人。
“小阿鯉!”那形如山的中年男子驚喜不已,朝常歲寧快步走來。
“阿點,你怎來了?”常歲寧意外地看著他:“不是讓你在家中等我回去嗎?”
元祥與崔璟說道:“巡邏的弟兄們見是點將軍,便將人帶過來了。”
“可我等了好久都沒能等到你回來。”阿點委屈地道:“就只好過來找你了。”
常歲寧無奈看著他:“我說了要出來七日,不是給了你彩墨,讓你每日在紙上畫一道嗎?”
“我喜歡綠,沒忍住拿綠多畫了幾道,我數了數,已經畫足七道了!”
常歲寧只能用沉默表達欽佩。
崔璟適時道:“無妨,我會使人安頓好前輩。”
“小璟,你也在,太好了!”阿點這才顧上崔璟,解下肩上包袱,取出一只油紙包,打開只見是幾只燒餅——
“吃燒餅,我特意給你和小阿鯉帶的!”
對上那雙清澈盛的眼睛,崔璟唯有拿起一個。
“那日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打架的。”阿點誠懇道:“我知道錯了,等回了玄策府,我自會去領罰的!”
“但我先不回去。”他說著,指向常歲寧:“我還要跟小阿鯉玩兒呢!”
崔璟點頭:“不著急,待前輩何時想回去再回去。”
只是點將軍心不穩,離開玄策府這麼久都沒想著要回去,這是從未有過的——
崔璟下意識地看向常歲寧。
阿點已朝常歲寧走了過去:“小阿鯉,給!”
常歲寧還沒來得及吃早飯,此時倒是真的了,接過燒餅,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就這麼吃了起來。
阿點蹲在邊也吃起了燒餅。
他形尤為魁梧,這般蹲在邊,像是一頭乖巧的大獅子。
只是他剛吃了兩口,咀嚼的作就忽然一頓,勐地瞪大了眼睛:“小阿鯉,你怎麼傷了!”
常歲寧:“我還以為你要等到來年才能發現呢。”
“我又不是瞎子!”阿點“曾”地一下站起來,手里的燒餅都丟了,當即就開始擼袖子:“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打回來!”
說著,又看向崔璟:“小璟,如今不是你在管事嗎?小阿鯉被壞人欺負了,你怎麼也不管一管!”
在他眼里,凡與玄策軍有關之人皆是一家人,而如今代替殿下為了這一家之主的是崔璟。
大小事,便都該歸他管。
突然失職的崔璟沉默了一下。
常歲寧替他正名:“他管了的。”
崔璟便配合著點頭。
他的確管了——多管閑事也算管吧。
“我們已經合力將壞人打跑了。”常歲寧邊吃餅邊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還差不多。”阿點重新在常歲寧前蹲下,苦口婆心地道:“你可不能再被人欺負了,不然殿下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見常歲寧看向自己,他認真道:“殿下最不喜歡看到我們被人欺負了。”
常歲寧將餅咽下,垂眸點頭:“知道了。”
“我考考你吧?”阿點說話間,忽然向常歲寧出掌。
“點將軍不可!”元祥一驚,下意識地想上前阻止——點將軍這毫無預兆的一掌下去,怕是能要常娘子半條命!
然而他剛上前兩步,卻見那坐在石頭上的倏地閃到一側,形如流水作如閃電,不僅避開了那一掌,甚至嚼餅的作都未曾被打。
元祥呆了呆。
“不錯!”阿點滿意點頭:“可以獎勵一串糖葫蘆!”
崔璟眼神微。
這便不是勤二字能夠解釋的了。
他腦海中不由響起了“我妹妹可是武學奇才”這句乍聽之下毫無說服力的話——
常歲寧很快吃完了手中的燒餅,接過喜兒遞來的帕子了手,便起了。
“崔大都督,我們先走了。”
崔璟點頭。
“你們這是在玩什麼?我也要玩!”見常歲寧提起水桶,阿點心難耐之下,見有挑水的僧人挑著水經過,直接把活搶了過來,把扁擔輕輕松松地扛在自己肩上。
繼幾位師兄弟之后同樣也被搶了活兒的僧人只能念佛:“阿彌陀佛,有勞施主……”
常歲寧一行人剛走了兩步,迎面有一道月青的影緩步走了過來。
他看到常歲寧,眼中并無意外之,只視線及到手中提著的水桶之時,不失笑:“常娘子這是……?”
“清早無事,隨便走走。”常歲寧已歇夠了,無意多做停留與人寒暄,留下句“魏侍郎隨意”,便提著水離去了。
魏叔易看著那道離開的背影,再次失笑,嘆道:“常小娘子總是這般出人意料。”
他只打聽到人在后山,卻如何也想不到竟是這麼個“在后山”。
人已經走了,他只能收回視線,含笑看向崔璟:“沒想到崔大都督也在。”
“魏侍郎是來此賞景嗎?”
“是啊。”魏叔易笑著負手。
他來觀景,但景好像不愿見他。
見崔璟帶著元祥往前走去,魏叔易便順道與之同行了一段路,邊隨口問道:“昨日之事,不知崔大都督作何想?”
崔璟往前走著,沒有理會。
魏叔易自顧再問:“眼看常娘子計劃周,崔大都督是否有險些幫了倒忙之?”
此言顯然是有些看笑話的嫌疑在的。
畢竟的確很有機會可以看崔令安的笑話。
“命攸關,寧可信其無。”崔璟目不斜視,并無被人看笑話的自覺:“職責所在,無旁觀之理。”
魏叔易:“……”
他看向前方青山泉水,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說崔令安……”魏叔易無可奈何地道:“你們這種人,天生就是要將人比下去的對吧?”
好似這世間所有的聰明心思在對方此等堅定不移的公義之理上,都變得上不得臺面了一般——
他又嘆道:“真人無說理去。”
魏叔易的嘆息聲填滿了整座后山:“得你如此襯托,難怪常娘子方才瞧著,竟好似有些瞧我不順眼了。”
……
常歲寧對這番哀嘆無從得知,提著水將出后山,路過一叢茂草木之際,慢下了腳步。
隨著一陣男低低的調笑聲,有人從那叢草木后走了出來。
“待回府之后……賞賜不了你們的!”
“多謝郎君憐惜……”
“數你這小蹄子最聽話……”
說話的是一名看起來二十歲上下的錦男子,他一左一右擁著兩名年輕的使走了出來,其中一名使還在低頭整理襟。
另一名使抬眼之際見得有人經過,猝不及防之下出一抹驚,偏過一張布滿紅的臉,連忙往男子后躲了躲。
那男子見狀看過去,微一皺眉,目卻是落在了阿點上,瞇起一雙狹長的眼睛:“我當是誰呢,這不是玄策府里的傻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