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位舉止端莊，相貌出的子，竟是當年灰頭土臉投奔侯府的五姑娘。

侯府誰不知道那位自荒涼之地來的五姑娘。走路低頭說話輕聲細語，以前被大夫人唐寶萍厲聲一喝，能嚇得臉煞白恍若一病秧子。

小廝愣在原地，目在季臉上瞧了又瞧，實在很難將眼前的人與五姑娘聯係在一起。不明白，命途多舛的五姑娘，先是嫁了個死人，再被皇家休妻，如此境遇怎還反倒比在侯府時瞧著出息了。

等待小廝進屋通報的間隙，一輛馬車在侯府前緩緩停下。二爺徐仰下車，同樣愣住反映半晌才認出季來。與小廝的詫異不同，徐仰見著季比見了白花花銀子還高興，著臉湊上去：“五姑娘回家來啦，怎麽也不提前招呼一聲，我好讓家裏準備準備。”

季不為所。早年在侯府時，可沒人正經喚過一聲五姑娘。再說出嫁後，南安侯府隻當甩出去一隻拖後的包袱，哪裏有把當自家人的樣子。

徐仰態度轉變，隻怕知道與殿下關係，今日有求於人吧。

季心思千回百轉，很快想清了其中厲害關係。不願與徐家人虛與委蛇，朝徐仰福了福，開門見山道：“請二舅舅安！今日有事找祖母，不知可方便見客？”

徐仰朝著小廝罵了句不懂事，一邊將季往屋裏引一邊道：“客氣什麽，都是自家人想什麽時候見就什麽時候見，說什麽方便不方便的。”

在禮壽堂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季才見到徐老夫人。許是這些年運勢不好，大房出事，二房又扶不上牆，徐老太太臉上疲態盡顯，卻仍舊強打著神問：“今日來所為何事？”

季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道：“今日來是為當年我從黃州帶來的財產進祖母庫房一事。”話音剛落，隻見徐老太太指尖微，已經快端不住茶盞了。

“當年我和阿修離開黃州時，爹娘收拾了家中值錢東西讓我們一並帶過來。千山涉萬水，好不容易才帶來的盛京。當年祖母說我年歲小，手底下不宜有諸多財產，暫且放在庫房由您保管。我近日想了想，是時候取出來了。”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沒錯，但徐老太太的猶豫太明顯，徐仰眼中也滿是驚愕。他們絕對想不到，會有被季追著要債的這一天。

季趁熱打鐵，繼續道：“祖母說替我保管，不會忘了放在什麽地方了吧？那也無妨，我們帶的人手足夠翻遍侯府了，若祖母不介意……”

徐老太太厲聲打斷，“了庫房的東西，我怎麽記不清地方？你出去等著，我收拾片刻便來。”

這是緩兵之計，徐仰當和事佬，勸道：“是呀是呀，你與二舅母，幾位表妹表弟許久未見，先去我院裏坐坐，庫房的事不著急。”

季知道徐老太太這是急了，但今日抱著拿回家產的決心，絕不輕易離去。便暫且答應下來，與蘭息一道出了禮壽堂。

季影消失不見，徐老太太就忍不住了，什麽白眼狼忘恩負義罵了一通，還是不解氣。“這個季真是愈發不懂事了。家產這種事就好比小孩的歲錢，大人拿了就是拿了，哪裏有還回去的道理。”

“我看是認真的。”徐仰如今作為家裏的頂梁柱，自然事事要與徐老太太商量。“季份如今今非昔比，我聽同門說，等殿下從黃州回來要娶當太子妃，大哥一家出事，侯府日後還得仰仗季，咱們得罪不起。”

徐老太太哼哧一聲，“得了吧，能做個良娣就算好的，還妄想太子妃，也不想想誰給的今天。”

徐仰還算清醒有腦子，道：“話不能這麽說，季當了太子妃，侯府也跟著沾不是？如今大哥瘋瘋癲癲，我在場也不好過，若季當了太子妃，那侯府的苦日子也到頭了。”

道理徐老太太都懂，就是舍不得那些錢財。大房出事，府裏到是用銀子的地方，隻得到削減開支才能勉強維係勳貴世家的臉麵，手頭比以前多了。

至於季從黃州帶來的財產，有是有，數量還不，但徐老太太打的如意算盤好，是打算給自己養老用的。

徐仰看出老太太的猶豫，出主意道：“這樣，季肯定記不清哪些是帶來的財產。咱們還一半留一半，等會進了庫房，哪些是的還不是您說了算。”

徐老太太一聽可行，當即決定就這麽辦。

庫房前，季後站著蘭息，已經等候多時了。徐仰和徐老太太姍姍來遲，徐仰臉上端著笑，從老太太手中接過金鑰匙打開庫房，說：“五姑娘，庫房東西眾多，哪些是你的哪些是侯府的，老太太心裏門清，放心吧一家人肯定昧不了你的。”

季本就警惕，當即不知從哪兒掏出一紙長長的清單，道：“對！庫房東西眾多，我的和侯府的，萬萬不能混淆了。幸好那年點了清單，咱們按照清單來，保證錯不了。”

徐仰和徐老太太萬萬沒想到季還藏著這一手。當年黃州帶來的財產確實留過清單，一份在徐老太太那兒，一份給了季。當時徐老太太想的是，就算清單在季手上怎麽樣，一個孩子知曉什麽，不弄丟都是好的了。

沒想到到頭來坑了自己一把，徐老太太好氣，一生氣語氣愈發不好，眉頭皺道：“你非要分的這麽清楚，那我也得好好算算了。你和季修在侯府生活九年，吃穿用度哪樣不是侯府出錢，還有季修的藥錢，兩天一小補三天一大補全是白花花的銀子，這些該怎麽算？”

平常聽到肯定就慫了，季卻平淡道：“那就算吧。吃穿用度按府裏姑娘爺的來，至於阿修的藥錢，沒回抓藥都有記錄。對了，還有三年前我出嫁時皇家下的聘禮，我記得可是一水的紅木箱子，烏泱泱堆滿前院呢，當時我一點沒帶上，祖母記得連這些也一並算了。”

徐老太太扶住額角，一口氣差點沒過來。季的聘禮，曾是那幾年最為滿意的事。畢竟是皇室賜婚，金銀錢財，玉石珠寶不了，當年全進了侯府庫房，現在早花的丁點不剩了。

徐仰試圖蒙混過關，笑說：“一家人不用算的那麽清楚吧。”

季堅持：“要算的。再說府裏不是早就分家了嘛，大舅一家搬出侯府難不錢財你們沒算清楚？”

“我至今還奇怪呢，當時除夕宴上那副江山社稷雙麵繡，隻怕是分家時徐雯表姐不小心拿錯了吧，否則娘親的東西怎麽會莫名其妙出現在手上呢？”

對於現在的侯府來說，徐雯，大房一家就是忌。當時徐老太太知道徐雯在陛下麵前誇下海口，不想被牽連，為了自保這才匆匆忙忙分了家。

因此徐老太太十分不想聽見徐雯，雙麵繡類似的字眼。他們沉默的功夫，季從蘭息手中接過一張清單擱在桌上，“找禮部要了當年下聘的清單，這下保證能算清楚了。”

徐老太太頭疼：這妮子怎麽什麽清單都有！

第37章相思寄之以相思，予我意中人

開弓沒有回頭箭,徐老夫人開口要算賬，正合季心意，很快蘭息不知從哪找來一位賬房先生,照著清單劈裏啪啦打起算盤來。

徐老太太見狀,心頭梗著臉愈發不好。懷疑季是有備而來,故意激說出算總賬的話。可今時不同往日，季旁跟著宮裏的人，徐老太太不好發作,隻得祈禱賬麵不要太難看。

徐仰站在徐老太太旁，神複雜地向季。他知道外甥份今非昔比，本想攀個親近，讓季在殿下麵前替自己說說好話。可眼下麵對季,徐仰不敢輕舉妄了。現在的季哪裏還有當年任人拿的樣子，徐仰最直接的到，季不好欺負了。

南安侯府來了一堆人圍觀,季的表姐表妹都在，小聲嘀咕什麽的都有。自從大房出事後，整個侯府的日子都不好過，大家看在眼裏,都不希季拿走庫房裏的東西。

徐仰的妻子秦氏湊上跟前,笑著打圓場道：“五姑娘這是作甚，一家人何須說兩家話。再說，聽聞五姑娘好福氣即將再嫁皇家，惦記這點小錢倒顯得小家子氣，皇家看不上這點東西的。”

“舅母說笑了。”季對自己的事隻字不提，隻道：“我隻是拿回我的東西。”

蘭息適時一，高昂的語調：“皇家看不看得上,可不是夫人說了算的。”

秦氏一怔，訕訕閉了。季旁的這位嬤嬤麵容端肅，行事老練，一看就是宮裏的一把手。秦氏可不敢惹宮裏來的人，南安侯府已經夠倒黴了。

不多時，賬房先生端著一遝冊子過來，看樣子是算完了。徐老太太一看冊子，差點沒背過氣去，這季從黃州帶回的東西外加三年前的聘禮，怎麽那麽多……

反觀季和季修在侯府九年的花銷，真是相形見絀。徐老太太不質疑：“算錯了吧！”

不肖季反駁，蘭息便發話了：“老太太是不相信賬房先生的能力，還是懷疑季姑娘出示的單據有誤？賬房先生是從宮裏請來的，單據也是宮裏開的，老太太到底是信不過季姑娘，還是信不過宮裏？”

蘭息張口閉口都是宮裏，徐老太太一家哪裏敢說個不字。他們是見識過宮裏的手段的，大房一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徐仰連忙說：“嬤嬤說的哪裏話，宮裏辦事自然是最可靠的。既然算清楚了，依五姑娘的意思，搬就是了，我喚人手過來。”他算是看清了，季今日不僅是來拿東西的，更是來與他們劃清界限的。

五姑娘，他們是惹不起了。

“不用！”蘭息阻止徐仰，隨即召集先前陸府的人手，風風火火湧進南安侯府庫房搬東西去了。

庫房裏，有一個屋子專門放置季從黃州帶來的家產。珠寶字畫，玉古董，還有許多小件的雙麵繡，徐舒季兮卓鬥大半輩子的結果，都在裏麵。

好在徐老太太本就有私心，想獨吞這份財產，因此即便近些日子侯府開銷吃，也沒人過這些東西。徐老太太看著眾人熱火朝天地往外搬東西，心疼地仿佛被紮了把刀子。

可紮心的不僅於此，臨走前那賬房先生將一張薄紙塞到徐老太太手中，道：“三年前季姑娘出嫁時的聘禮我們沒見著，我按照等價關係算了算，減去季姑娘姐弟二人在侯府九年的花銷，侯府還應該給季姑娘這個數。”

徐老太太不識字，徐仰一看，心裏頭頓時涼了半截。賬房先生解釋道：“利息是按最低的錢莊來算的，你們若是不信可以找人再算一次。當然，三日之侯府若能將季姑娘的聘禮還回去，那這份字據就沒實際意義了。”

秦氏還想再掙紮一下，道：“既是下到侯府的聘禮，就是侯府的財產，哪裏還有還回去的道理。”

賬房先生無奈科普道：“按照北梁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