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匆匆一面,兩人便又分離。
第二天,李穆便率軍離開建康,開往教猖獗的東南之地,
李穆的戰神之名,南朝原本人盡皆知,誰人不知他收復長安的壯舉?如今這支應天軍,軍容整齊,軍紀嚴明,一路所過,不但對百姓秋毫無犯,開到被教占領的羨,收復了當地之后,見田地荒廢,渠淤塞,從前在義開過荒的士兵還幫助民眾墾田清渠,這才離去。
大虞這些年,不斷。民眾也是被打著各種旗號的朝廷軍給弄怕了,不管是哪家,哪怕是高氏的廣陵軍,保不齊倒霉,萬一遇到兵,一聽到有大軍要拔過,往往先要將家中錢糧藏起,再遠遠觀,免得被路過的軍隊撞見了,以征借軍糧的名義借走,須知一旦借走,往往就是有去無回。
但是這一次,隨著應天軍名的傳揚開來,況和從前卻大相徑庭。
李穆每打到一,民眾必夾道相迎,說起教之苦,人人咬牙,不但許多人主充當探子,時刻向軍隊報告天師教兵的靜,那些家中稍有余糧的,遇軍隊駐扎之時,非但不藏,還會將先前為躲避教埋起的糧食刨出來犒軍。李穆若是推不過收了,也不會白取,當場予錢,不分毫。m.166xs.cc
李穆深知,天師教之所以險些掀翻了半個朝廷,究其主要原因,還是那吳倉蒙蔽而聽憑驅策的教眾實在太多。以吳地為例,據府計,幾乎每兩戶之中,就有一戶教眾。吳倉起事后,跟隨他四游走的教兵,人數最多之時,竟高達驚人的數十萬之眾,往往這里還沒撲滅,另地又起變,顧此失彼,滅之不絕,這才釀出了如此大的變。
為了瓦解教兵,除了打仗,李穆特意還從軍隊里挑了一批能言善戲之人,每到一,便于集市熱鬧之向民眾演示所謂吞火、吞刀,刀槍不的手段,以揭穿吳倉用來蒙騙信眾的伎倆。演示完畢,又人四宣揚,普通教眾本是百姓,乃是了蒙蔽,原本無罪,但凡退教者,往后不會追究從之罪,而且,若能從上家信頭那里逃回當初奉出去的家財和糧食,府一分不取,全部歸于那人所有。
吳倉深諳馭人之,利用民眾畏懼鬼神,迷信崇拜的心理,起事之后,將教民化為教兵,對底層的教眾,半是威脅,為是騙。那些教眾當初教,因相信所謂的教人一家,無不踴躍捐奉家資,帶著全家老小一道教,被掏空家底的,也不在數。如今或是被斷了退路,或是被吳倉許下的所謂日后的好給迷了眼,這才隨他作。眼見勢不對,即便是想退出,也是無路可走,只能咬牙著頭皮跟從。
李穆如此宣揚,那些搖擺不定之人,誰不心?又傳言,某地一些教民在當地香主那里索回了當初奉出的錢糧,如今已經帶著家人回鄉種地,府果然既往不咎。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沒過多久,李穆的軍隊開往會稽之時,軍隊還沒到,城里的教兵風聞李穆大軍要來,自己先便了起來,本無心作戰,紛紛去追當初介紹自己教的頭領,索要捐貢,一級一級鬧上去,那些頭領被人追索,見勢不妙,連夜紛紛逃走,等李穆到達,幾乎沒怎麼費力,便拿下了這座東南大郡。
便是如此,靠著民眾支持、對底層教兵的分化以及軍士的善戰,不過短短數個月的時間,到了次年的三月,李穆便將天師教最猖獗的吳地收歸所有,繼而又收復了包括丹揚、錢塘、新安等在的十幾個郡縣。
吳倉此時已經失去了大部分落手中的郡縣,手下教兵日益減,猶如喪家之犬,被帶著先前搜刮過來的財寶一路南逃,最后退到臨海郡,再無路可退,一場困之斗,與一起作的兄弟被殺。
到此,這場從去年秋開始,一直禍綿到這年四月的大規模的教,終于平息。
東南那些曾落教之手的郡縣,全部回歸朝廷。民眾對李穆戴有加,一些禍最深的地方的民眾,竟還起議要替他立生祠,以紀他功勞。被李穆得知,派人過去,向當地民眾表示謝意,以皇帝剛駕崩不久為由,堅決予以辭拒,民眾這才作罷。
當了皇帝兩年都不到的東王蕭閔,本就質弱,加上平日節制,底子虛空,在去年底曲阿被圍之時,驚過度,雖獲李穆救駕,在回來的路上,又不慎染風寒,生了病。回宮之后,太醫雖多方調治,但皇帝一病不起,于正月底駕崩,四歲的太子登基。
當時李穆因了戰事正,無法,只向朝廷遞了一道祭折,未能回京奔喪。
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個月,東南既定,李穆派人向朝廷發去戰事奏報,正準備班師回朝,卻得知了一個消息。
去年底,當李穆開始前去平定棘手的東南之時,高嶠派了建康戰中陣亡的廬江太守之弟尚沖和豫章太守裴真二人領兵,前去追擊兵敗西逃的許泌,擬徹底消滅他的殘余勢力,再不給他死灰復燃的機會。
許泌引以為傲的襄,在此前雖然被李穆給端了,但他深諳狡兔三窟的道理,從前在經營荊州時,除了襄,于更上游些靠近蜀地漢中的夷陵,替自己也留了一個去。
逃回荊州后,他便退到夷陵,在那里重整人馬,又利用當地的復雜地形和堅固的城防,和追擊而來的朝廷軍展開了拉鋸作戰,不但他守住了夷陵,就在不久之前,竟還奪了夷陵一帶的制江權,往來船只,皆需向他納稅,更因他祖籍屬古宋之地,還建了宋國,自號為帝。
從荊州叛軍退回上游之后,李穆便一直極其關注戰事的消息。
他最新得到的消息,便是高嶠已經派了傷愈的高胤領著軍隊發往夷陵增援,務必要攻下夷陵,將許泌叛軍徹底消滅。
這一夜,軍營里的將士歡聲笑語,在慶功酒的刺激之下,大營之中,到可聞軍士“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君擔簦,我馬,他日相逢為君下”的放歌之聲。
歌聲之中,李穆久久無法眠。
許泌之所以有如今的倚仗,靠的,便是楊宣的一己之力。
因為楊宣,才聚攏了那些士兵的軍心。也是因為楊宣,許泌才得以在朝廷軍的重之下,守住夷陵長達半年之久,甚至,如今還自立為帝。
他閉目,想起自己年初投軍之時,盡欺凌,十五歲那年,正是因為得了當時已是副將的楊宣的賞識和提拔,才有了自己后來的一切。
他想起當日,自己以六千士兵前往蜀地平梁州之,他出于擔憂,特意深夜時分,繞道遠行京口來提醒自己的一幕。
又想起去年在南時,他被自己說,違抗許泌之名,配合發兵,解救陸柬之的圍城之困。
楊宣從前結果不善。
正是因為如此,他曾數次出言提醒。
在南時,李穆怎看不出來,楊宣并非沒有棄走之念。但終究卻還是敵不過許泌的老巨猾,知他重重義,以一個兒子的腦袋,換來了一名宿將的不棄追隨,這筆買賣,實在合算。
如今高嶠又派高胤再去攻打夷陵。
一個是妻子的兄弟,一個亦長亦友,李穆再也無法置事外。
他很快就做了決定。命副將暫時扎營此地,繼續清掃那些逃了深山老林的殘存的天師教勢力,自己于次日清早,只帶一隊親隨,踏上了西去的道路。
這一路,他曉行夜宿,風雨兼程,終于在半個月后,趕到了夷陵。
他趕到的時候,高胤已經領軍到了城外,千軍萬馬,扎于距離夷陵城門不過數箭之外的曠野之上。
奇怪的是,無論高胤如何戰,城中皆無半點反應。
高胤圍了幾日,正和部下商議,決定攻之時,忽然得報李穆趕到,十分驚訝,急忙解散帳中會議,自己匆匆趕到轅門之外迎接。
“大司馬遠道而來,可是有事?”
駕崩的太康帝去年于曲阿封李穆為大司馬。大司馬位高職重,本朝幾十年來一直空置,無人擔當,倉促之下,禮部員于章綬皆毫無準備,當時因了戰況嚴峻,便只由吏部備案,并未正式封下金章紫綬,道平,班師回朝,再行冊封。
但朝中員,從那之后,便都改稱李穆為大司馬。
高胤亦不例外,以職稱他,語氣很是恭敬。
他一眼便看出李穆來得匆匆,邊又只跟了七八名雄健親衛,顯然不是奉了朝廷之名而來的,加上也知道他和楊宣的關系,不難猜到或許是為私由,故有如此一問。
李穆道:“高將軍,兵之前,我想先去見楊宣一面。”
大戰在即,李穆私下會見叛將,未免不妥。
李穆的語氣也很平和,不帶毫的命令口吻,但卻充滿了一種令人無法反對的意味。
高胤不過略一遲疑,很快點頭。
涉及攻城,從來都是易守難攻。何況夷陵城防牢固,又有楊宣這樣的宿將把守,倘若真的強攻,即便能夠攻下,士兵傷亡,也必定慘重。
高胤心里很清楚這一點。
李穆微微一笑,轉上馬,獨自朝著城門而去。
他一騎獨行,飛馳到了城門外的一箭之地,翻下馬,在來自后軍營和前頭城頭之上的無數道目的注視之下,向著那扇閉著的城門,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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